那方素白绢布,带着宋徽宗颤抖的瘦金体,带着“称臣”、“乞活”、“国祚已终”的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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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辕内的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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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匍匐在地,抖如筛糠,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仿佛那封来自北方的密信不是绢帛,而是引燃九幽业火的符咒。元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比紫金山巅的寒风更刺骨,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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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着绢布的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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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间那两道深壑,是用最冷的铁、最深的恨铸就的沟渠。汴梁的血火、陈留的哭嚎、清波门下的尸山…一幕幕在眼前翻滚,最终定格在这方屈辱的绢帛上。那所谓的生身之父,为了苟延残喘,竟亲手在法理上掘断了华夏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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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臣?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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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金酋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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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被这至亲的背叛之油彻底点燃!轰然爆燃!不再是复仇的意志,而是吞噬一切的毁灭风暴!它烧掉了最后一丝名为“赵构”的软弱,也烧尽了赵明生对历史轨迹最后的天真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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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只剩下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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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血亲的背叛之血,将这“大宋第二帝国”的旗帜,染得更红!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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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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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像一架被强行上紧发条的战争机器,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沸腾的诡异气氛中,高速运转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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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钱粮、布帛、生铁,在韩世忠冰冷刀锋的“催促”和张宪军法司铁腕的监督下,源源不断地涌入应天。沿途,几颗敢于在军资上做手脚的豪强脑袋,被血淋淋地挂在了城门楼上,风干成狰狞的警示,让后续的输送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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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募的江南健儿,带着对“分田”的狂热憧憬和对金狗的刻骨仇恨,如同滚烫的铁水,被注入韩世忠那残酷到极点的练兵熔炉。校场上日夜回荡着震天的号子、金铁交鸣的撞击和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五万核心老兵的骨架外,迅速附着上五万新血。十万之众,衣甲虽依旧混杂,但那股沉默中酝酿的凶悍之气,已隐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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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共治堂”的架子在苏辙等人压抑着兴奋的奔走下,艰难地搭了起来。各州府推举的“贤良”(多为江南士绅或其代言人)、军队推举的功勋老兵代表(由韩世忠亲自把关)、以及少量因献上实用技艺(如改良箭簇、打造器械)而被破格吸纳的工匠,开始吵吵嚷嚷地汇聚。那座被临时征用、改建为“万民共治议事堂”的前朝王府大殿,每日都充斥着南腔北调的争论、利益的博弈和对新名词(如“审议权”、“弹劾权”)的茫然试探。表面上看,这个新生的“议会”机构,正笨拙而顽强地运转着,成为帝国中枢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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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不,这里不再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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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民共治议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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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穹顶之下,是如同罗马斗兽场般的环形阶梯布局。最中央,是一个下沉式的圆形议事池。池底中央,孤零零矗立着一座黑铁铸就、形制极其简洁的元首座席——它并非高高在上的龙椅,更像一个坚固的指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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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着议事池,一圈圈逐级升高的环形坐席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足以容纳五百余人!此刻,这些坐席上人头攒动,坐满了身着各式袍服的代表:江南士绅的锦缎华服、军中将领的残破皮甲或崭新将袍、地方贤良的布衣儒衫、工匠代表的粗布短打…泾渭分明,又混杂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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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弥漫着汗味、熏香、新漆的味道,更充斥着五百多张嘴同时开合的、巨大的嗡嗡声浪!如同置身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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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肃静!军情急报!!”议事池中央的小讲台上,一个嗓子几乎喊劈了的传令官徒劳地挥舞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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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声音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瞬间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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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狗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快?!斥候是干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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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里?!骑兵一日可至!应天城墙尚未加固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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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我就说不能招惹金人!议和!立刻遣使议和!献上钱帛女子,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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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苏老!你们钱家怕不是想第一个献上家财买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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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鄙!老夫是为了江南百万生灵!为了这新生的国祚!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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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个屁!老子只懂汴梁城里的血还没干透!议和?议你娘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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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杀!杀光金狗!元首有令!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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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债血偿?!拿什么偿?!十万新兵,甲胄不全,能挡得住金兀术的铁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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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不住也得挡!难道像太上皇一样摇尾乞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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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竟敢非议上皇?!此乃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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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的上皇!称臣乞降的懦夫!不配为我华夏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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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粗鄙武夫!祸国殃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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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匹夫!信不信老子现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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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谩骂!推搡!恐慌!不同阶层的代表撕下了“共治”的脆弱面纱,将各自的立场、恐惧、利益和盘托出。江南士绅的畏战求和、军中代表的复仇狂热、地方贤良的茫然无措…各种声音如同沸腾的油锅,在巨大的穹顶下疯狂碰撞、炸裂!空气中充满了唾沫星子和绝望的气息。那幅悬挂在元首席后方、巨大的“滴血剑颅”战旗,在喧嚣中无声地垂落着,仿佛也被这混乱压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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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弓着腰,如同受惊的虾米,小步快跑着穿过嘈杂的坐席通道,脸上毫无血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中央元首席侧下方,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努力拔高试图压过周围的噪音:“元…元首!城外军营急报!韩将军派亲兵来报,金…金军先锋铁骑,已过符离!距应天…不足两百里了!游骑…游骑已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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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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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议事堂,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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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争吵、谩骂、恐慌,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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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多双眼睛,带着极致的震惊、恐惧、茫然和最后一丝侥幸,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中央孤高的黑铁座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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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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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到王德第一次耳语(关于军营急报)起,就一直闭着眼。仿佛周遭这足以将人逼疯的喧嚣,只是过耳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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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冰冷的铁质扶手。
>
>嗒。
>
>嗒。
>
>嗒。
>
>声音很轻,却在这突如其来的死寂中,如同重锤,清晰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
>不足两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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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的先锋铁骑。符离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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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不是恐惧,而是那封绢帛上颤抖的“乞活”二字,在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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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和?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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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那被掳走的“父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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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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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敲击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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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豁然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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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淬炼了万年寒冰的刀锋,瞬间刺破议事堂中凝固的恐慌与喧嚣!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性意志!
>
>整个议事堂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
>没有怒吼。
>
>没有咆哮。
>
>只是缓缓地,从黑铁座席上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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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黑色的劲装与大氅,衬得身形挺拔而肃杀,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
>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因震惊而呆滞的面孔——江南士绅的煞白,军中将领的赤红,地方贤良的茫然…尽收眼底。
>
>然后,一个冰冷、清晰、如同金铁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议事堂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坨砸在青石板上:
>
>“尔等——”
>
>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
>“在这里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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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扫过那些刚才唾沫横飞、此刻却噤若寒蝉的士绅代表。
>
>“有什么用?”
>
>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
>我猛地踏前一步,站在座席边缘,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沸腾后又陷入冰封的议事池。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裂,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暴:
>
>“仗——是朕想打的吗?!”
>
>反问如同重锤,砸得所有人心脏骤缩!
>
>“不——!”
>
>一声断喝,斩钉截铁!
>
>“不是!!!”
>
>声音在巨大的穹顶下回荡,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决绝:
>
>“是北方的金人!是他们!撕毁了和约!踏破了汴梁!掳走了二圣!屠戮了我们的父母妻儿!将华夏的尊严踩在泥泞里!现在——”
>
>我的手臂如同标枪般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指向西北方向!仿佛要洞穿议事堂厚重的墙壁,直指那铁蹄奔来的方向!
>
>“他们!又带着屠刀来了!要将这应天!将这江南!将这大宋第二帝国!最后一点星火!也彻底踏灭!!”
>
>“他们要打!!”
>
>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充满了血腥的暴戾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
>“那就打——!!!”
>
>“他们要打多久——”
>
>“就打多久——!!!”
>
>“打到山河破碎!打到日月无光!打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打下去!!!”
>
>我的目光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钉在那些面无人色的江南代表脸上,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
>
>“他们本族人口不多!耗——也能耗死他们!”
>
>“用我们的血!用我们的命!用江南的钱粮!用这十万里河山的每一寸土地!跟他们耗!耗到他们男人死绝!耗到他们部落凋零!耗到他们亡国灭种!!”
>
>“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这誓言,不是写在纸上的!是用血!用命!去践行的!!!”
>
>狂暴的宣言如同飓风,席卷了整个议事堂!将所有的恐惧、怯懦、求和的声音,都彻底撕碎、碾灭!
>
>韩世忠猛地从坐席上站起,虬髯戟张,豹眼赤红,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杀!杀!杀!!!”
>
>如同点燃了引信!
>
>“杀!!!”
>
>“杀光金狗!!!”
>
>“血债血偿!!!”
>
>张宪、曹老六…所有军中代表、血战余生的老兵、被“分田”点燃的新兵代表,如同被注入狂暴的鸡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咆哮!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议事堂的穹顶!
>
>江南士绅代表们在排山倒海的杀意中瑟瑟发抖,苏辙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半个“和”字。那“耗死他们”的冰冷宣言,如同最残酷的判词,将他们和整个江南,都死死绑上了这辆冲向地狱的战车!没有退路!
>
>“传朕令!”
>
>我的声音压下沸腾的杀意,冰冷而决绝,如同最终审判:
>
>“即日起!应天府及周边州县,进入战时!”
>
>“韩世忠!”
>
>“末将在!”韩世忠踏前一步,声如洪钟,杀气冲天!
>
>“点齐皇城周围十万新军!即刻开拔!迎击金虏!朕,亲征!”
>
>“末将遵旨!”
>
>“张宪!”
>
>“末将在!”
>
>“军法司随军!凡有怯战、通敌、延误军机者,立斩!悬首辕门!”
>
>“遵旨!”
>
>“王德!”
>
>“卑…卑职在!”王德连滚爬爬地应道。
>
>“传讯江南各州!所有粮秣、丁壮、船只,即刻起由军前统一调度!敢有违抗、拖延、克扣者——”
>
>我的目光扫过苏辙等人惨白的脸,声音如同九幽寒风:
>
>“诛——族!”
>
>“是!是!”王德吓得魂飞魄散。
>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整个议事堂,只剩下军令的回响和粗重的喘息。
>
>拍案。
>
>定论!
>
>---
>应天城外,西北旷野。
>
>初冬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刮过枯黄的原野,卷起漫天尘土。
>
>大地在颤抖。
>
>不是地震,而是十万双脚踏着冻土,汇成的沉闷轰鸣!
>
>十万大军!
>
>如同一条玄黑色的、沉默而狰狞的钢铁洪流,在初冬铅灰色的天幕下,向着西北方向,滚滚涌动!
>
>队列远不如禁军齐整,衣甲依旧五花八门。有穿着半旧宋军步人甲的老兵,有套着新发皮甲的新卒,有扛着长枪的,有提着朴刀的,有背着简陋弓箭的…甚至还有推着装载粮秣器械大车的辅兵。但此刻,所有人的步伐都异常沉重而坚定。一张张被寒风和尘土扑打的脸上,看不到多少新兵的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麻木,以及麻木深处,被“分田”和“血债血偿”口号点燃的、如同野火般燃烧的凶光!
>
>脚步声,甲叶碰撞声,车轮碾压冻土的咯吱声,粗重的喘息声…混合成一股低沉而压抑的声浪,在原野上回荡,如同巨兽沉重的呼吸。
>
>中军。
>
>韩世忠骑在一匹格外雄健的黑色战马上,如同移动的铁塔。他披挂着一套相对完整的山文铁甲(缴获自金军中级将领),肩扛那柄标志性的沉重铁锏,虬髯上凝结着白霜,豹眼圆睁,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行进的队伍,不时发出炸雷般的吼声:
>
>“跟上!都他娘的跟上!”
>“曹老六!让你的人把盾举稳了!当心金狗的箭!”
>“辅兵营!加快!磨磨蹭蹭等着喂金狗的马刀吗?!”
>
>他的亲兵队如同凶悍的狼群,在队列两侧来回奔驰,传达着命令,鞭策着掉队者。
>
>张宪带着一队同样沉默如铁的军法队,如同冰冷的礁石,钉在几处关键的路口和高坡上。腰间的佩刀并未出鞘,但那森然的目光扫过,足以让任何心生怯意的士兵头皮发麻。几颗血淋淋的人头(几个试图煽动逃跑的溃兵痞子)被高高挑在临时竖起的木杆上,在寒风中摇晃,成为最直接的警示。
>
>王德骑着一匹矮小的驮马,跟在庞大的中军队伍里,显得格外狼狈。他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被颠簸得七荤八素,却死死抱着怀里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匣子——那是元首的印信和紧急文书。他看着眼前这无边无际、沉默行进的钢铁洪流,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这就是元首口中的“耗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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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沉默而压抑的黑色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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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杆旗帜,异常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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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矗立在中军最核心的位置,被最强悍的亲卫铁骑层层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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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杆粗壮,高耸入铅灰色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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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帜本身,并非明黄,而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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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旗面在凛冽的寒风中,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狂野地招展、咆哮!发出猎猎的、仿佛能撕裂布帛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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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帜中央,没有腾云驾雾的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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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柄用浓墨勾勒出的、造型古朴而锋锐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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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身笔直,向下滴落着同样浓墨重彩的、仿佛刚刚流淌下来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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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滴血剑锋之下,被贯穿的,是一颗留着丑陋髡发、面目狰狞痛苦、栩栩如生的蛮族头颅!
>
>滴血的长剑!贯穿的髡发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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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如血的底色!
>
>这面巨大的“血宋”战旗,如同一个从地狱血海中爬出的复仇图腾!它所散发出的血腥、暴戾、决绝的杀伐之气,比任何华丽的龙纹都更直指人心!它无声地咆哮着,将“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的冰冷誓言,烙印在每一个抬头望见它的士兵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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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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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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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复仇的业火!是浴血的号角!是宣告着不死不休的——血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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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帜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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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样骑在一匹雄健的战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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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依旧是那身玄黑色的劲装与大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左胸心脏位置,那小小的“滴血剑颅”徽记,与头顶那面咆哮的血旗,遥相呼应。
>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冷和细碎的疼痛。
>
>我微微眯着眼,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土,投向西北方那铅云低垂、仿佛隐藏着无数铁蹄与杀机的天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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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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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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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狩路上的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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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封屈辱的乞降绢帛…
>
>所有的画面在眼前交织、燃烧。
>
>胸腔里那团冰冷的火焰,在十万大军沉默行进的轰鸣中,在头顶血旗猎猎的咆哮声中,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燃烧得更加幽深、更加炽烈!仿佛要将这具身体,连同这十万大军,一同焚尽,化作焚毁北方一切的滔天烈焰!
>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
>没有言语。
>
>只是轻轻一夹马腹。
>
>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两道白汽,迈开沉稳的步伐,汇入那滚滚向前的、沉默而狰狞的黑色洪流。
>
>赤红的血旗,在头顶猎猎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引领着这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军队,义无反顾地,撞向那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血色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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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方,寒风更烈。
>地平线上,铅云翻滚,隐隐有沉闷的雷声传来。
>那不是雷。
>是铁蹄。(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