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柱子猛地点头。
“好。”方倾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眩晕,清晰地下令:
“麻烦你写一张‘告示’,字写大点,就写:‘红星知青点冬季作物抗寒保苗试验田,负责人方倾羽’,贴到田头木桩上。”
“可以的话再写个牌子:‘此地为军区基地特批抗寒育种试验点,任何人不得擅动!违者以破坏军民合作、危害粮食安全论处!’,字写大点,就钉到田头木桩上去。”
她看向王桂香,目光灼灼,“婶儿,麻烦你去陈队长家,把她备着留春播种的那包红皮雪里蕻种子拿来。对,就冬天腌酸菜的那个。”
王桂香和寒柱子都愣住了,但看着方倾羽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王桂香一咬牙:“好!婶儿这就去!”
寒风凛冽,刚支棱起来的草帘子被吹得东倒西歪。寒柱子咬着牙,手冻得通红,却一笔一划将“告示”和“警告牌”钉上。
简陋的棚子下,新翻的土垅光秃秃地埋在厚雪下,静寂无声。
夜深人静时风雪呼啸声更加甚,寒柱子就这么穿着最厚的棉猴子,抱着一杆老镰刀,蹲在牛棚角落的草堆里守夜。
他能想到的报恩方式也只有这样了。
时间流逝,眼皮越来越沉,就在意识模糊的刹那——
“沙……沙沙……”
轻微得仿佛老鼠打洞般的抓挠声,从田头积雪里传来。
寒柱子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田头怎么有个人影?!
他悄悄探出头,借着雪地微光,赫然看到赵大脚和一个黑瘦的汉子正鬼鬼祟祟在试验田边缘扒拉。
赵大脚拿着个破铁锹头,正在铲田埂土。那汉子却拿着个小布袋,正往雪下扬着什么粉末。
石灰吗?难道是药耗子的毒土?!
“谁!干什么!”寒柱子怒吼一声,抱着镰刀冲出去。
赵大脚和他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丢下东西就跑。
寒柱子冲到田边,看着散落在地的石灰粉和几把毒土,后怕得冷汗直流。方倾羽说对了,真有人要毁田!
到了清晨,王桂香便按照方倾羽昨天的吩咐,费力将那罐陈年臭烘烘的老塘泥倒出来,混着新化的雪水,拌成稀糊糊的泥浆。
而后又打开那包珍贵的红皮雪里蕻种子,一颗颗红玛瑙似的种子被她小心翼翼地按进那腥味冲天的泥浆里,再均匀地撒在那几垅光秃秃的试验田表层。
雪落在上面,泥浆很快冻住,只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小凹坑和刺鼻的味道。
路过的村民无不捏鼻绕道,议论纷纷。
“作孽哦!拿这么金贵的种子喂臭泥巴?”
“赵大脚说她昨天看到黑风仙绕着这田打转,这泥臭得跟尸水似的,肯定是招邪了!”
“等着吧!祸害东西!看她能种出个啥!”
方芳裹着厚厚的围巾站在远处,看着那片覆盖着腥臭“裹尸布”的地块和王桂香冻得通红的侧脸,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臭种烂地,方倾羽,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这黑锅,你背定了!
三天后,天更寒,雪更大。
王桂香忧心忡忡地推开小院的门:“丫头,田里……啥动静也没有,雪把泥巴都盖死了!”
方倾羽靠着炕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奇异地沉淀下来。
“婶儿,别急。”她声音低缓,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
空间的撕裂感似乎减轻了一点,干涸的灵泉池深处,仿佛有一缕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的生机正在艰难萌动。
甚至与大地深处,隔着厚厚的冻土,遥相呼应?
第二天傍晚,雪停了,寒风刮得人脸生疼。
寒柱子隔着院门,跺着脚上的雪,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倾羽姐!田、田里!有东西冒头了!”
王桂香和勉强能坐起来的方倾羽同时扑向结了厚厚冰花的窗口,寒柱子得到应允踏进院来,用手臂抹开一小片玻璃上的冰凌,露出视野:
惨淡的夕阳余晖下,一片茫茫雪原上,唯独那片半分试验田里厚达半尺的积雪塌陷了下去!
几垅冻土中,数十个密密麻麻的芽点,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顽强姿态,顶破覆盖凝固如铁的腥臭冻泥层。它们尖细如针,嫩得几乎是透明的浅绿色。
风卷过,那密密麻麻刺破冻土的嫩芽在寒风中轻轻摇曳。虽然稚嫩,却带着一种撕裂寒冬的生命锐气。
“噗通!”
王桂香手里的舀水瓢掉在地上。
她看着窗外那雪堆中倔强刺出的点点绿针,再转过头,看了看炕上那个不知何时悄然坐直了身子,眼中仿佛燃烧着两簇幽深冰焰的年轻女孩……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雪还在窗外无声飘落,方倾羽的指尖轻轻按在小腹位置,火烧感被压下。
意识中原本枯寂的空间灵泉深处,涌现出一股细小暖流,正如同那些破土而出的绿针,悄然滋生。
终于熬到雪后初晴,太阳空悬在灰蒙蒙的天上,吝啬于将自身热度播撒。
这段时间受大雪关照,所有活计都停摆,村里人闲来无事,那半分试验田便成了整个村子的焦点。
道路周围厚厚的积雪被踩得稀烂,泥泞不堪。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躁动的苍蝇。
田里,那几十株刺破冻土,顶开腥臭黑泥的雪里蕻嫩苗,成了所有人目光的靶子。
它们纤细得可怜,嫩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倔强地伸展着,透着一股近乎妖异的翠绿。在周围一片枯败冷色调的衬托下,这抹绿刺眼得让人心头发毛。
“看!就是这鬼东西!”赵大脚尖利的嗓门划破嘈杂,她指着田里那点可怜的绿意,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后怕和幸灾乐祸的扭曲表情。
“这大冬天的,绿得这么邪性,跟坟头磷火似的。老寒叔说不准就是沾了这苗的邪气才倒的!”
“要不是方芳同志提醒,我还不知道这苗根子竟吸了地下的尸毒!这长出来就是害人的啊!”
“对!就是尸毒苗!”旁边一个被煽动的汉子跟着吼,“不能留!拔了它!烧干净!”
“对,一把火烧了!烧了它!”
“烧了它!”
“烧了它!别让它祸害全村!”人群里响起几声应和,带着愚昧的狂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