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所有目光,随着祇泽的话音,齐刷刷地聚焦在蹲在地上的篱婧身上。
席间的炽颢掩面,恨不能立刻遁地而逃,心中将自家那位尊贵的兄长骂了千百遍——明明三位足矣,偏要塞进这么一个活祖宗!这下可好,让她在此将青丘的颜面丢尽了!
“这位王姬如何称呼?”询问之人是屠觉长老。
听到他开口,祇泽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篱婧感受到了众人灼热的目光,她抬起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她,又是一惊,踉跄着站起身却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的裙摆,整个人向后倒去。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感觉到后腰被一个硬物稳稳托住。回头看去,竟是盘踞在她身后柱子上的骨龙!
她转过身,下意识地道了一声:“多谢。”
篱婧本该害怕的,但此刻心里的好奇竟压过了恐惧。她试探性地伸出手,骨龙没有抗拒,也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
就在指尖即将与龙头触碰的刹那,一旁的炽颢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强挤出笑容走到篱婧身边,一把将她拽开,面上带笑,齿缝里却挤出低语:“你在发什么愣!”
他转向王座上的祇泽,声音恢复恭敬:“尊上见笑!这位王姬名唤篱婧,虽不善歌舞,却精于医道,尤擅炼制养元固本的丹药。日前恰巧炼得一粒金丹,正欲献与尊上。”他一边说,一边暗中用力捏紧篱婧的手臂,催促之意不言而喻。
篱婧被拎到王座前,如此生拉硬拽让她有些不快,听到炽颢提及金丹,心中更是无名火起!
杀千刀的!炽颢怎知我会炼丹?!
是……姑姑?不对!姑姑善医,炽颢知晓她会医术倒是可以理解。但这金丹……她原想给姑姑一个惊喜,却突生变故并未来得及说出口!连姑姑都不知的事,炽颢是如何得知的?
王座之上,祇泽饶有兴致地审视着阶下的女子。骨龙似乎对她颇有好感,而她见到骨龙竟也不惧怕,还意图触摸;听到进献金丹,更是皱眉、咬牙,又因要隐忍而低垂着头。她以为自己将心绪隐藏得很好,实则一览无遗,表情实在精彩。
“启禀尊上,”篱婧轻启双唇,强作镇定,“妾……确实略通医术,却只是些因爱好习得的雕虫小技,平日只为灵兽疗伤,实在……不足挂齿。”
言罢,她强忍肉痛,从玲珑袋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
呜!百年心血才得这一颗金丹,自己都还未捂热乎!杀千刀的狐王!篱婧心中忍不住哀嚎。
王座上祇泽未动,左侧的胥临上前接过锦盒,转呈至他手中。
盒盖开启,一粒浑圆金丹赫然其中。色泽纯正,金光内蕴,确是上品。至于药效几何,却需另论。
“如此,”祇泽合上锦盒,随手递给胥临,“本尊便笑纳了。”
他目光扫过殿下众人:“青丘王姬各有所长,不知诸位属意如何?”
此言一出,大殿顿时议论纷纷。旁人意见无足轻重,关键在于耆隗与屠觉这两位元老的倾向。
耆隗捋着花白长须,率先笑吟吟开口:“几位王姬姿容皆是倾城绝色,但老夫觉得琴声曼妙,舞姿倾城,侍奉尊上左右,才可为尊上纾解心怀,因此白璃与绯月两位王姬许为最佳。”
屠觉冷哼一声:“甚是无用!”
“屠老此言差矣!”耆隗反驳,“红袖添香怎能言无用?尊上正值盛年,择此良配,夫妇和睦,修两族之好,岂非美事一桩?”
两位长老各执一词,耆隗属意白璃、绯月,屠觉则谁也看不上,大殿众人也因这两人的意见,加入探讨,一时之间人声鼎沸。
篱婧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今日无论结果如何,自己八成是没戏了,如此甚好!损失一颗金丹虽痛,回去再炼便是。
祇泽对两位长老的争论始终未置一词。他的目光一直锁在篱婧身上。察觉她发现自己不在选项之列后,整个人明显松懈下来,连后续几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都不再瑟缩。
呵,小狐狸。
祇泽心中冷笑。他毫无预警地霍然起身,衣服上暗纹在紫气中游弋,波光粼粼。他踏着虚空,瞬间便至篱婧面前,修长冰冷的手指抬起她低垂的脸。
“本尊倒是觉得……”粗粝的指腹抚过她细腻的脸颊,声音低沉,“这位王姬……有点意思。”
直到对上这双眼,篱婧才发觉这双幽蓝的眼瞳和这冷漠的嗓音,是他!那个温泉池边的男人!
错愕间,她双唇微启。祇泽的拇指却沿着她的脸颊缓缓下移,不容抗拒地按住她的下颌,同时俯身,冰冷的唇重重的碾了上去。
触感冰冷,动作突兀!篱婧脑中轰然炸开,错愕、惊慌和羞恼如狂潮般汹涌!她拼尽全力猛地推开祇泽,扬手狠狠甩出一巴掌!
“啪!”
清脆的掌掴声在大殿回荡。
祇泽舌尖舔去嘴角渗出的血渍,竟低低笑了起来,向满殿惊愕的众人宣布:“就她吧……”他唇角勾起,那笑意却森然未达眼底,“本座就喜欢……会打人的狐狸。”
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竟是择后结果。
耆隗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错愕片刻,很快回过神来,面露迟疑:“这……”
屠觉一反常态地没有反对,只是起身抱拳:“既然尊上已选定,老夫告退。”言罢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殿内其余人等如梦初醒,纷纷起身,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唯有炽颢,僵立原地,面如死灰。
大殿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幕,篱婧浑浑噩噩地被引至婚房。
房间极其宽敞,墨色晶石铺就的地面倒映着穹顶垂下的数盏离火灯,厚重的暗红色幔帐从穹顶垂落,将巨大的床榻围拢其中。床榻上铺着同样暗红的锦被,绣着篱婧从未见过的花纹,触手冰凉滑腻。
篱婧被安置在床沿,身上繁复沉重的礼服还未及换下。她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玉雕,僵硬地坐着。
为什么是我?
这个疑问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疯狂叫嚣。
论修养,她在殿上几度失仪;论才艺,她无出彩的技艺可献;论胆识,她被几声惊雷吓得魂不附体,与其他三位王姬的镇定自若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都应该是第一个被剔除的选项!
难道是那粒耗费她无数心血的金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篱婧掐灭了。那个白胡子老头说得很清楚——魔尊功法卓绝,魔族也不缺顶尖药师!
一颗金丹,哪怕品质上乘,在魔尊眼里恐怕也未必有多稀罕。
想到那双幽蓝的眼眸,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窜了上来。
温泉池边那个被她一不小心看光的男人,以及那个不知死活地找魔尊麻烦的逃跑计划……
篱婧的心沉到了谷底。是了,一定是这样!他选她,就是赤裸裸的报复!他定是要将她留在身边,慢慢地、尽情地折磨,来报复她的冒犯和无知!
想到温泉边他以为她是细作时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篱婧的心更慌了。
“一个魔尊,怎么……怎么气量如此之小。”她忍不住低低啐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些委屈。
然而,这股委屈很快又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她想起了自己在大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拼尽全力推开他后,扬手打出的那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恐惧。
打了他……她竟然打了魔尊一巴掌!
可是!他也轻薄了她,那可是她第一个吻!
“啊!”篱婧焦躁的低吼!
她这种小人物的清白算什么呀!如今温泉池的“旧怨”加上大殿上的“新仇”……
她完了!她这下真的要完了。
绝望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篱婧心中蔓延开来。她看着这间华丽中透着恐怖的婚房,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她该怎么办?坐以待毙?还是……再寻机会逃跑?
但姑姑……姑姑还在青丘狐王手里!她逃,姑姑性命难保,她不逃,她性命难保。
婚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灯盏的幽光跳跃。
房门被无声的推开,祇泽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并未立刻出声,只是抱臂倚在门框附近,冷眼打量着床沿那抹僵硬单薄的身影。
时间在压抑的静谧中流逝,祇泽看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终于抬步走了过去。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也惊醒了陷入恐惧的篱婧。她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如同受惊的小兽般从床沿弹跳起来,踉跄着连退数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声音带着些无法抑制的颤抖:“你……你打算做什么?!”
祇泽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篱婧完全笼罩。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嘲:“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先前那般胆大妄为,如今才想起来害怕……是不是,晚了一点?”他的目光扫过她惊惶的脸,一直抱着看戏的态度,此时竟生出了一丝不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