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的时间一滑而过,七天里,被评价为“淘气任性”的太孙殿下没有离开院子半步。
他不但严格按照白前要求吃药膳、泡药浴,还天天读佛经抄佛经,清心禁欲地随时都能立地成佛。
终于,到了他该第一次取血的时候。
萧序走出院子的时候感觉自己获得了一次新生,而他即将去赋予另一个人新生。
想到这,萧序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愉悦又满是恶意。
他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去看了霍幼安,也详细问过经手的太医。
他十分确定霍幼安绝对救不回来,现在就看那位白院判的乖女儿怎么圆谎了。
刚提上来贴身伺候他的小黄门见他心情好,小心翼翼开口,“殿下,刚传来的消息。
那位白姑娘治好了霍老将军的腿,霍老将军已经能站起来了”。
萧序笑容一顿,“治好了?能站起来了?”
他只是简单确认,小黄门却吓得腿都软了,忙道,“是,暗卫刚传来的消息。
霍老将军虽然还不能走,但真的站起来了,霍府很多人都看到了”。
萧序啧了一声,霍伯征是他的伴读,霍老将军的情况,他多少也知道一点。
当年白院判都没能治好,真的叫一个小丫头治好了?
不多会,霍老将军和霍伯征就匆匆迎了过来。
霍老将军还是坐着轮椅,但见礼时却扶着小厮的手站了起来。
虽然还不能走,却是真真切切在十一年后第一次站了起来。
那小丫头还真的是个医道高手啊!
萧序嘴角的笑越发愉悦,那就更有意思了。
萧序几人到松鹤堂时,白前和霍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霍幼安七岁前都跟着霍老夫人住在松鹤堂的西厢,这次回来,霍老夫人不放心他,就依旧把他安置在了原来的屋子。
自己则睡在碧纱橱里,日夜守着。
白前容色出众,第一次见到的人,几乎没有不被她惊艳到的,更何况萧序这样喜好美人的。
甫一进门,萧序就看得呆住了,霍伯征忙咳了咳,叫了声殿下。
萧序回神,嘴角的笑顿时多了十分的热忱。
“白神医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伯征是孤的伴读,他幼弟有难,孤自然义不容辞!
白神医要孤怎么做,但管开口,孤绝对听话”。
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庄重,霍老将军和霍老夫人都皱起了眉。
白前却好像根本没听出他的言中之意,恭敬开口,“请殿下伸出手,民女为殿下探脉”。
探过脉后确认无误,白前取出银针刺破萧序左手无名指指尖。
见血珠涌出,快速用食指指尖抹了过,将血珠移到自己指尖,放出小白,喂着它吃下。
萧序兴味道,“原来是用孤的血喂蛇,孤还以为是直接喂霍二公子吃下”。
白前认真答道,“是取殿下的血喂小白,七日后,小白的血冠成熟,取下做药引,便可叫霍二公子醒来”。
“原来是这样”。
萧序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是要来看白前怎么“圆谎”的,一副理所当然,再过七天白前就一定能救活霍幼安的模样。
“白神医,这七天来,孤不但严格按照你要求的只食用药膳,清心禁欲,药浴泡足时辰。
还天天读佛经,抄佛经,为霍二公子祈福,霍二公子一定能醒过来!”
白前,“……”
太孙殿下,这是在邀功?
白前默了默,试探开口,“殿下爱民如子”。
萧序顿时就笑开了脸,“孤是储君,自该如此”。
众人,“……”
殿下您怕是已经忘了自己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人全家的事了。
萧序十分积极问道,“那接下来的七天,孤除了取血给,给小白喝之外,还要做什么?”
“比照之前的来就好”。
白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殿下之前做的就很好”。
萧序顿时笑得更灿烂了,“好,白神医放心,孤一定帮白神医救活霍二公子!”
白前,“……”
虽然很想提醒这位太孙殿下,救活霍幼安不是帮她,是帮霍家人。
但看这位殿下不是很聪明的样子,还是算了。
……
……
第二天一大早,霍伯征就来寻白前,为她治好霍老将军的腿一事正式道了谢,又送上谢礼,是一顶珠冠。
珠冠上的粉珠颗颗圆润饱满,名贵又精致,最是讨十几岁的女孩儿喜欢。
霍伯征显然很高兴,笑着对白前道,“这原是太孙命人做了送给皇家的一位小郡主的。
听说我要送白姑娘谢礼,就给了我,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他原本以为白前只是借父亲的本事搏个虚名,没想到竟真还有些本事。
他倒没有怀疑是白院判教的白前,毕竟白院判之前根本就没给霍老将军治好。
白前没有接,“巫医一门规矩,阎王殿里抢人五千两,疑难杂症三千两。
这些珠宝古玩,我不认识,不收”。
霍伯征笑容一僵,经过霍幼安一事,他们两家也算是有了交情。
白前现在又是借住在霍府,怎么能大刺刺地说什么诊金?
就算是请太医进府,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正正规规地付什么诊金。
太医更不会开口说多少,只他们自己表达“心意”而已。
他本来顾忌着小姑娘不好意思开口,又正好得了这顶珠冠,倒是正正好。
被白前这么一说,就全变了味了。
甚至,他还有占她便宜的嫌疑。
小郡主今年才八岁,富贵人家都讲究小孩子不能富贵太过,免得压不住。
那顶珠冠是太孙送小郡主的东西,再名贵也有限,最多值两千两。
白前抬眼,“霍大爷是觉得诊金收三千两高了?”
霍伯征没想到白前竟这般敏锐,忙收拾心情,行礼作揖,“白姑娘言重了。
只要祖父能好起来,我们霍家散尽家财也是值得的,何况三千两?
这顶珠冠只是略表心意,又岂能充作诊金?稍后霍某再将诊金送来”。
白前的视线依旧落在霍伯征身上,没有多说,起身,“我正要去看霍二爷,大爷要不要一起去?”
霍伯征原本对所谓的“真龙血脉一力”之说也抱着和孔氏差不多的想法,根本不信。
此时见白前竟然真的让霍老将军站了起来,不免多了几分疑虑,遂点了头。
霍幼安还是刚送回霍府的模样,面色惨白,声息全无,连呼吸都没有。
不是还有脉搏,心脏还会偶尔跳动,根本看不出来他还活着。
霍老夫人正坐在床边守着霍幼安,见她来忙起身让她上前。
白前照样检查了一番,开口,“我要让小青出来吃点东西,霍大公子介意的话,可以先离开,待会再来”。
霍伯征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还是秉着基本的礼节道,“不介意,白姑娘请便”。
白前点了点头,一手捏住霍幼安的腮帮子,让他张开嘴来。
另一只手从领口处翻出一只口哨模样的东西,放到唇边吹了三声。
哨音尖利而古怪,随着三声哨停,一条青绿色的蛇从霍幼安张开的嘴中慢慢爬了出来。
白前放开霍幼安,取出一只竹筒,那条青蛇就乖乖钻了进去。
霍伯征,“……”
霍伯征只觉自己的胃部翻滚了起来,勉强忍着才没露出端倪来,身体却本能偏了偏,离白前远一点。
大约一炷香后,白前又捏开了霍幼安的嘴,那条青蛇又钻了进去。
霍伯征,“……”
不行,他真的要吐了!
霍老夫人却显然已经见惯了,见青蛇钻了进去,贴着霍幼安的心口听了一会,才直起腰来,牵着白前的手直抹泪,“好孩子,多亏你了”。
霍伯征也是习武之人,刚开始没注意,但看到霍老夫人的举动。
再仔细想想刚刚小青出来后,仿佛没再看见霍幼安心口轻微的起伏。
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了,愕然问道,“是那条青蛇?所以二弟才会一直有心跳?”
才能一直这样维持着死不死、活不活的模样?
白前点头,“大爷不知道?”
霍伯征头皮轰然炸开,不用看,他也知道祖母疑惑又审视的目光一定落到了他身上。
他近乎本能地垂下头去,他不是心虚,就是,就是莫名地口干舌燥,还紧张。
白前刚进霍府时,他曾仔细问过她相关情况。
只她说得太神乎其神,他根本不信。
他不信白前一个小姑娘有那个胆子骗到霍家头上,却更不相信她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在霍幼安陷入所谓的濒死之境后,帮他拔除掉所有的毒素,又能用所谓的真龙血脉之力叫他起死回生。
所以,那次问过之后,他就没有再过问具体的事。
都是些无稽之谈,问那么清楚又有什么用?
只白前当着祖母问这样的话,就显得他不够关心兄弟了。
所谓病急乱投医,霍幼安现在的状况,所有的太医、民间大夫都束手无策。
哪怕只要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作为长兄也该全力以赴的。
霍伯征想起刚刚白前直击重点地问他是不是嫌三千两贵了,除了紧张外又添了几分凛然。
这位白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话又不多,却一开口,就必定能直击重心,是他小看她了。
霍伯征只觉浑身都在发热,勉强镇定道,“我以为,中了那种毒后的人都是这样,没想到白姑娘竟这般神乎其技”。
白前端起茶杯,嗯了一声,评价,“也就是说,霍大爷也觉得我是来贵府骗钱的”。
霍老夫人顿时急了,一把抓住白前的手,急声道,“前前,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已经下了令,谁再敢议论你的是非,我立即撵他出府去,伯征也一样!”
白前安抚拍了拍霍老夫人的手,摇头,“老夫人,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霍老夫人还想再说,白前打断她,“明天我要出府一趟,小青的食物没有了”。
霍老夫人忙道,“让人去买就是,不用你亲自跑一趟”。
白前摇头,“我要亲自挑,小青很挑食,不好的,一口都不肯吃”。
霍老夫人哪里敢耽误小青的吃食,忙忙点头,“好好好,叫伯征送你”。
又厉声对霍伯征道,“明天你请休,再惹了前前不高兴,你就不必回来了!”
霍伯征见霍老夫人动了怒,只得喏喏应声。
白前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带上鱼皮硝制的手套,掀开霍幼安的被子。
从他的脖颈处开始按,一直按到脚腕处。
霍老夫人被她的动作弄得心惊胆战,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按”霍幼安。
“白姑娘,这,这是怎么了?”
白前又帮霍幼安盖上被子,将手套脱下交给小草,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检查一下霍二爷的身体。
虽然说小青大概能帮他撑二十天,但人不相同,总有例外的。
不过老夫人放心,霍二爷目前状态很好。
老夫人只要命人按时喂他喝糖盐水,再定时按摩身体。
不说撑满二十天,撑到小白的血冠成熟肯定没有问题”。
今天是萧序第二天取血,还有五天,小白的血冠就成熟了。
霍老夫人这才微微放了心,在白前告辞离开后,又命霍伯征,“这些天,你的差事放一放。
逐个地去问醒哥儿小时候的玩伴,醒哥儿做过的每一件事,和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虽说下毒害霍幼安应该会是在他去神农山后结下的仇,但京城这边也不能放松。
醒哥儿马上就要醒了,总要给他一个交代。
霍伯征下意识道,“我已经问过了”。
霍老夫人不悦,“再问一遍,许是他们又能再想起来些事呢!”
霍伯征又得不了不是,不敢再说,忙行礼应是。
霍老夫人叹了一声,放柔语气,“伯征,你父亲短命,霍家这一代只得你和醒哥儿。
等我们和你母亲都走了,你和醒哥儿就是最亲的。
你们兄弟互相扶持,才能撑起我霍家的门庭”。
祖母这是在敲打他!
霍伯征声音微哽,“祖母,醒哥儿这般模样,我也难过,我也着急的。
这些天我到处寻找名医,又求太孙为醒哥儿想办法。
只是,醒哥儿的情况,我,我也实在,实在是无能为力”。
霍老夫人拉起他的手,安抚拍了拍,苍老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宽和。
“祖母知道的,你和醒哥儿都是好孩子,以后霍家交到你们手里,祖父和祖母都放心!
待会儿祖母去再去问问你母亲,也让下人们好好回想回想。
我可怜的醒哥儿,从小就受亲娘磋磨,现在更是受了这等大难!”
霍老夫人说着又忍不住落下了泪,只她又很快忍住,拍了拍霍伯征的手,示意他陪白前出府。
老头子天天家国武功的,孔氏更是不知所谓,这些天来竟是看都不来看一眼。
现在瞧着,伯征也未必像她以为的那般全心爱护醒哥儿。
她不能伤心,不能倒下,她倒下了,这世上还有谁能全心全意地为醒哥儿筹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