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军鼓声作响
七万玉军齐聚金川南关前
不论辽兵还是陇兵
都洗尽污血,肃穆而立
玉色的眼瞳望向倾斜的南关城楼
洪水已然退去,可留给金川的损害却无法退去
许多百姓没有死于狼兵之手,反而死在玉军的水淹下
然而戴隆梅理解大哥的做法
不水淹金川
怕是那帮劳什子陇军要围攻两三年才能打下这座西北第一城。
到时候城中无丝苔粮草,怕是易子相食的惨剧便要上演
长痛不如短痛!
而那南关关楼虽然倾斜,却依旧屹立
它已经屹立在这个世界五百八十八年。
关楼上辽陇两军的战将齐聚一堂
他们身上的华丽犀甲也被洗了个干净
显出他们各道实权者的地位
是的,所谓的“天玉朝廷”不过是一个大号的周天子
除了占着一个比洛邑繁华百倍的京师大都和周围八百里土地外
在三道诸王眼中
狗屁不是。
这是武人治世的时代。
辽东军能够来“协防”陇右
不过是那个姬姓的狐族皇帝用京师给坛上的宝物当做军饷允诺辽王罢了
当然,于大义上,辽兵西征
也是为了天玉朝百姓的安宁
不过勃家的财富和那些狼兵的个人财产甚至包括家人
只怕是要进了两道军的口袋
戴如松下令辽军不准抢掠百姓
而陇军却已经开始在洪水刚退的金川城中打牙祭了
但不论如何,胜利带来了和平
终究是一件大喜事。
然而某些人,却是高兴不起来
陇右副总兵刘正雄算是其中之一
陇兵可以抢掠百姓打牙祭
可刘家这次苦战金川,却没有捞到多少好处
身材不高,面相略带圆滑的西北老油子背着手
闷闷不乐地看着面前精神抖擞的辽军士兵
站在大哥身后的戴隆梅看着心中愤懑的陇军一行
陇兵觉得自己在金川的桃子被千里来援的辽军所摘
然而若非辽军穿行晋原赶到此地
怕是金川局势早已糜烂
到那时,便不是久久未经战阵的陇军和晋军能够对付的
戴隆梅思想着
反倒心中生出愠气来
都是如此模样
只思自己利益的将门,又怎可保天玉得安呢?
然而
戴隆梅的脑海中却浮现出故乡辽阳那繁华异常的雕花楼来
那处处精玉雕饰、富丽堂皇且暗含春色的奢靡宫殿
却正是自己的父亲所修
是那个当年把自己当牲口般麻晕了的父亲
“天下乌鸦一般黑”
一个儿子如此评价自己的父亲,却是心中有怨气
不过戴隆梅倒是也理解这伙子西北汉
金川叛乱后,老陇王刘英的陇右边军毗邻最近
东边晋王骆玉落装死避战
金川叛军来势凶猛,已然突入陇右东境
即便是为了保卫故土
陇军也得拼命一战
只不过陇军打的实在难看
勃拜依仗塞外狼骑兵狂突驰奔
陇军瘦弱的战马无法与之对抗
整个金川的狼族归附军叛乱
久未经大战的陇军自也是陷入了混乱中。
于是,仗便打到今天这步局面
糜烂之下,千里外的辽东军成了小朝廷唯一靠得住的救火队
相较在西平关附近拖沓的晋军,他们则明显靠谱多了
然而辽军天降而来,在刘正雄等人的眼中
依旧是摘桃子的主
虽然在长达一年的混战中
压上陇右七成兵力,却依旧打得如此艰难
还被勃老贼以骑兵优势劫营
刘正雄的老脸确实也不太好看
不过戴隆梅却也懒得看那个挎着脸的老家伙了
望着列阵大军所在的丝苔原野
戴隆德的思绪仿佛回到了过去
想起年幼时老师给其讲过的传说故事
想当年天地毁灭,玉人无处安身
幸得上天垂帘
碧玉般的万千眼瞳才得以见到这片长满丝苔的大地
那是美景,更是天赐的食物
这片名为“金川”的土地
没有毒虫猛兽
只有不断割取,不断生长,可如面条般食用的丝苔和万千漫步其间的兔鹿毛犀
土地平整,海河奔腾
这片土地铸造了日后的天玉男女们
是一片曾经宁静祥和的土地
只因他的边界为一堵神奇的气墙包围
因色为天蓝,故玉人称其为“天墙”
然而后来,天墙消失了
从天墙另一端杀奔而来的却不是朋友
长着狐狸耳朵的大军开始了血腥屠戮
统治雪荒北边大陆的天狐帝国试图杀尽这些“神弃之子”。
金川成了炼狱。
危急时刻,一位相貌宏伟的铁面战将从天而降
他便是真神
真神之威感召下,玉人团结起来,以天玉之名挑战狐族威权
百余年战争中,铁面战将统帅玉人奋战许久
终于击垮了残暴如桀纣的天狐帝国
狐族残余退往雪荒,不知所踪
只有少量亲近玉人的狐族存留
真神留下了狐族皇室,却将天下分为两道,留于刘家老祖和与骆家老祖镇守
这便是天玉帝国的由来。
身旁的大哥和陇右诸将说着些客套话语
戴隆梅自是没心听
戴隆梅的目光依然看向金川平原
洪水刚刚退去,金子般的平原上一片狼藉
可突然
当年在平原间行进的庞大军阵
驾着玉纹战车的铁面战将和整装待发的玉军将士
向着海河对岸凯歌而行
“玉龙战,天佑炎子~”
“蓝凰舞,地护黄民~”
“岁月悠悠,日月斗转~”
“长城依在,武魂护国~”
一首长歌响彻海河两岸
那是来自七百年前的巍巍雅音
“幻觉?又是幻觉?”
脑内时常想起奇怪声音的戴隆梅对此见怪不怪
然而突然
那铁面战将的面容
却突然升起了他未见的景象
如同蓝海般升起的蓝色妖气
萦绕在一副姣好俊朗的容颜上
一个神秘人出现在戴隆梅眼前
却见那人金发碧眼,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铁札甲
却仿佛身负怪力,踏着蓝气垫站立空中
他冲着戴隆梅狞笑道
“辉煌的过去,都将消逝”
“旧日罪民,亦终为罪民”
“你们的玉界,终将属于伟大的星尘”
那人走近了僵在原地的戴隆梅
“正如我的至高天所言”
“罗马终将覆灭!”
戴隆梅回过神来
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金川平原上再无兵车
戴隆梅掏出怀表来——那是他从给坛上等了两天搞来的稀罕物件。
时间只过了三刻
“啊,二哥该提头上来了~”
“末将如柏,率军直入金川,今取得勃拜项上人头,特呈提督”
纨绔气在身的戴如柏一副神气模样
虽然叙述的也是事实,只是带着显摆的意味。
刘正雄在内的陇军将领脸一下拉了下来
桃子,让人给摘了!
戴如松很清楚,自己这个明面上的“提督”只是小朝廷给的名义统帅而已
虽然陇军也算听自己的,但现在大战结束
两军为了争夺给坛赏赐却也是不遗余力
何况勃家的大半精玉都被辽军拿走,更是让陇军憎恨
确实该安抚一下了。
“如柏”
戴如松从腰间拔出玉剑来,轻抚剑身言道
“陇右义士斩获几何”
戴如柏没料到大哥却先提陇军如何,却是昂着头继续说道
“末将只知辽……”
“嘿,二哥,还得是我啊”
戴隆梅心里寻思着
却已从旁箭步上前
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末将知陇军于北门及水路破城后,数有斩获,末将所见,斩获首级可达四百多首,可谓大捷。”
“此战我军各部通力合作,大破勃拜逆贼,确乃我朝大幸”
一旁的戴有升也借坡下驴似地回答道
“李参将所言非虚,望各位大人明察”
一些陇军军官脸上的愠气稍微消了些
戴如松看着五弟,面不改色
但心中却是感谢弟弟给了自己一个糊弄过去的机会
“刘副总兵,各位陇军同仁,京师先生们。”
“此战我军精诚团结,大破逆贼,大人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先为诸大人道贺”
提督戴如松摆出了低姿态来,随行的京师监军士大夫们也松了口气。
他们名为“监军”,实则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并且跟两道诸王勾兑给坛奖赏事宜。
眼见如此,便纷纷附和起来
可刘正雄仗着自己有兵自然要发泄一番
士大夫们不过小朝廷附庸
陇右王麾下却形同独立王国
自然是对辽兵摘桃子心怀不满
“辽东军此战率先攻入勃府,自知那勃府富丽堂皇,悉数仰仗圣恩”
刘正雄冲着京师方向拱手说道
接下来却是绕着弯向戴家诸子发难
“而我闻总兵家父辽王殿下亦于那辽阳城中筑富丽堂皇之雕花楼,冠绝辽左。
“那这楼修我看不比那已经烧成灰的勃府要差啊”
“雕花楼,嘿,乌鸦开始比谁更干净了”、
戴隆梅白了白眼。
刘正雄一副得意模样
好像在为自己说了多么了不起的话得意
“勃承恩本也是圣恩萌垂,修得那般恢弘府邸,可后来却也是做了反叛之事”
“然而边将者,为国为公本应讲的是清廉二字”
“活的越久,要的越多的老东西,只怕是和那恶狼一样”
“承不了今上的恩情呐~”
雕花楼,这个名字一度成了戴隆梅的心魔
自己出生时,便没了母亲
大哥说母亲死于难产
自那以后,父亲戴成龙进了一趟辽东的地下城
为寻得救妻之法
然而他回来后,却仿佛变了个人
每日寻幸女色,不闻边关事
修起了那高耸的雕花楼,在里面广纳三道佳丽
光是妾室就纳了八十多房
仅次于纳了一百三十多房的晋王
三百多年来,辽王只有一房夫人
直到二十八年前,最后一个儿子出生,夫人难产去世
便钻进了雕花楼
那个儿子,就是戴隆梅
戴隆梅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反驳什么
他是个将二代,却不受父亲待见
他是个守边将,却见得父亲堕落。
“刘副总,这话就不对了”
大哥戴如松的话将戴隆梅的思绪拉回现实
“活得越久,要得怎么能不多呢?”
“人嘛,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妄念贪欲”
“家父自也不例外”
“但是家父二百年前,独率三千家丁军,深入辽东不毛之地,大战狼族部众十余万人。八战八捷!”
“辽东方归天玉!”
戴如松抚着胡须,朗声言道
“这是有功”
“家父雕花楼中同样收养边军阵亡将士子弟,家父视之为亲子抚养,多年如此,百年如此。”
且不论说得是否属实,戴如松在刘正雄等人面前丝毫不怯
“这是有德!”
“如此有功有德之人,怎可说是和勃拜逆臣一样的人呢?”
戴如松看向刘正雄
“你说是吧,刘副总?”
刘正雄不情愿地喝了口精玉液——一种形同茶水的饮料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戴提督说的是,刘某也并没有明言家父,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好,好一个有感而发”
戴如松继续说道
“要乘着这忠国忠君的情怀
“设宴以待,犒赏三军,以庆大捷啊,诸位!”
“此乃正理,我等全凭提督意思”
一行人附和道
附和的士大夫不过想要一场酒宴
陇军诸位却也是挽回了些面子
而且刘正雄阅兵前便已得知
南方冒出了一伙醉狐军
已经冲杀进了陇右南方
他也没了心思与辽东军纠缠
两道高层本着“赶紧各回各家的想法”
装糊涂地不再讨论瓜分不均的事
“嘿,梅子,瞧瞧大哥,这一套一套的,跟咱这种只会打仗的可不一样啊”
戴如柏从身后拍了拍戴隆梅的肩膀
戴如柏看着刘正雄的身影,不禁往地上唾了一口唾沫
“他妈的还有脸说咱爹的雕花楼,他们金州城为什么得名金州。
“那个刘英老贼只怕是最清楚。论起贪金刮银,连骆玉落都不如他这个老瘪……”
看着二哥如此滑稽模样,戴隆梅的心情倒也是好了一些
“得了得了,二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真当人是那醉狐的南蛮子了。”
“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走喝酒走。”
戴隆梅拉着二哥便向点将台下走去
“唉,我给你说竹子的事了没。”
“没有啊,那小子不是被搓了两层皮嘛,不知道好些了没”
“嘿,那小子,被床弩那么近距离打了一下他不怕。”
“嘿~倒是埋怨自己没拿到更多首级,还找算首级的统计官”
“说什么看在他受伤的面上,给他多给几个脑袋吧,哈哈哈,被有升叔好好训了一顿。”
“嘿,那真是……”
戴隆梅想接着二哥的话茬说,但是突然,他的脑海中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小子,在金川打得蛮好嘛,真没白瞎了我的期待”
戴隆梅的脑海中又想起人声来
不过这次是熟悉的人儿
“老师?”
“顶好啊,梅子,顶好。看来那芬里尔后面怕是液奈何不了你咯。
“日后,你啊,可是一条玉龙啊。
“老夫啊,可是更期待了”
在点将台边上,突然出现了一位老者
那位老者身着一席白袍,仙风道骨的气质显露在外。
戴隆梅差点叫出声来
可下一瞬,老师却又消失了
身旁的二哥也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你小子,有话怎么不说完,真是的”
“哦,哦,你说竹子啊,那小子就是想功名想疯了,真是……”
戴隆梅和戴如柏插科打诨着走下了点将台
“老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不是驾鹤登天了嘛……为什么会在我面前出现……”
戴隆梅看着运气后从手上冒出的玉气
却又想起了那个沾着蓝气的马克杯
“老师啊,您知道吗,现在这地界有三个人会用那气了……”
“哦,不对,是四个。”
“还有那妮子。”(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