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晚,县城里热闹非凡。窗外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绚烂的烟花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炸开,转瞬即逝的光芒映亮了家家户户窗户上红彤彤的窗花。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晚,苏爸苏妈和苏章杰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笑声不断。
苏晚晴也坐在桌边,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附和着家人的说笑,但心却像沉在冰冷的湖底。那张轻飘飘的B超报告单,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时刻刻烫着她的神经。她食不知味,碗里的菜几乎没怎么动。
突然,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她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屏住呼吸,她点开了屏幕。
是顾沉舟。
内容只有简简单单、干巴巴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苏晚晴。
没有往日的亲昵称呼“晚晚”,没有洋洋洒洒的调情逗弄,没有霸道地要求她拍年夜饭照片,甚至连一句“想你了”都没有。冰冷,简短,带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
一股巨大的酸涩瞬间冲上苏晚晴的鼻腔,眼眶发热,视线瞬间模糊了。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失神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不管不顾地给他发一大段话,把所有的恐惧、绝望、那份冰冷的诊断报告、还有她即将做出的那个痛苦决定……统统告诉他!但是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太过残酷的玩笑,堵死了那条通向幸福的路!
手指悬在键盘上,颤抖着,最终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她想到了他们现在尴尬冰冷的处境,想到了在车站他后退的那一步,想到了他等待的那个关于“未来”的答案。她的“未来”,已经是一片灰暗的绝境。告诉他,除了让他跟着痛苦、挣扎,或者……带来怜悯和施舍,又能改变什么呢?只会让分手变得更加难堪。
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哀彻底淹没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冰冷地在屏幕上敲下同样简单、同样冰冷的回复:
新年快乐,顾沉舟。
发送。
然后,她迅速按灭了屏幕,仿佛那屏幕会灼伤她的手。她把手机反扣在腿上,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碗里那几颗饱满的米粒,不让家人发现她的异样。窗外的烟花炸开,绚烂的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片破碎的阴影。
城市的另一端,顾沉舟的书房灯火通明,却显得有些冷清。顾沉舟独自坐在书房宽大的皮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沉沉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同样简短的回复——“新年快乐,顾沉舟。”
他英挺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烦躁在心底升腾。
不对,很不对。
这不像他的晚晚。
按照他“以退为进”的计划,几天没联系,又是在除夕夜,她收到他主动发来的祝福,应该会有点委屈,有点撒娇,或者至少……会多说几句话吧?哪怕抱怨一句他太冷淡也好啊!
可她的回复,只有干巴巴的五个字,和他如出一辙的冰冷。甚至……他能从那几个字里,感受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和疏离?仿佛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这招是不是玩脱了。在动车站,他后退的那一步,是不是真的把人吓跑了?伤得太狠了?他的小人儿,似乎不是生气,更像是……伤心过度?连文字交流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脆弱感?
但是,一想到苏晚晴在感情上那惯有的逃避和退缩,想到她面对他的追问时那沉默茫然的样子,想到他们长期异国恋的不确定性,顾沉舟心底那点不安又被压了下去。他没错!他需要安全感!需要她一个明确的承诺!承诺他们以后会在一起,会结婚,会有孩子,会有一个共同的家!他不能接受她总是这样模棱两可,随时准备抽身离开的态度!
可是……看着屏幕上那简单到刺眼的一行字,顾沉舟心里还是涌起了浓浓的失落和挥之不去的不安。这个年,过得索然无味。
大年初二,按照往年的惯例,苏晚晴早就该跟着苏爸苏妈,提着年货,高高兴兴地去七大姑八大姨家拜年了。家里会变得空荡荡的。
而今年,苏晚晴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房门都不愿意出。
“晴晴,真不去你大姨家了?她家新添了个小孙子,可好玩了!”苏妈在门外关切地问。
“妈,我不去了,有点不舒服,想在家歇歇。”苏晚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带着浓浓的疲惫。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苏妈更担心了。
“没有,就是有点累,想静静。”苏晚晴赶紧解释。
苏妈叹了口气,知道女儿自从回来就情绪不高,想着可能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也没再勉强:“那行吧,你在家好好休息,冰箱里有吃的,饿了就自己热点。我和你爸带章杰去转转。”
听着门外父母和弟弟收拾东西、关门离开的声音,家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鞭炮声。苏晚晴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她拿出手机和那张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报告单。时间不等人,她必须在回市里面对顾沉舟之前,先把自己的情况彻底搞清楚!她必须去医院,做最详细的检查,拿到最确凿的诊断,然后配好药!而这一切,必须瞒着所有人!父母、弟弟,尤其是……顾沉舟!
她在网上疯狂地搜索着市里几家大医院的妇科和生殖中心信息,对比着专家介绍、病友评价、特别是对“子宫内膜异位症”和“巧克力囊肿”的治疗经验和口碑。每一个“不孕不育”、“卵巢功能衰退”、“试管成功率低”的字眼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心,但她强迫自己看下去。
就在她心神不宁地对比着第三家医院的信息时,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顾沉舟:新年好。需要我来接你吗?
苏晚晴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指尖冰凉!
他……他这是在问她答案了吗?
才大年初二!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席卷了她。她还没准备好!她还没去医院确诊!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说那个残忍的“分手”!
现在说?在短信里?告诉他她不能生孩子了,所以必须分手?不!她做不到!
她颤抖着手指,几乎是凭着本能回复:我初五回去。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解释,只有冰冷的行程告知。像是在通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手机那头,顾沉舟看着这条比除夕夜更冷淡的回复,眉头锁得更紧。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指尖用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霸道:初三!
苏晚晴看到“初三”两个字,心脏猛地一抽!明天初三?不行!她明天必须去医院!她立刻回复,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抗拒:初五!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顾沉舟的回复就追了过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强势的命令:你最好给我的答案是我想要的!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捅进了苏晚晴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他想要的答案?结婚生子,白头偕老?那正是她再也无法给予的东西啊!
一股尖锐的疼痛混合着巨大的讽刺感让她几乎笑出声,可嘴角扯出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她看着屏幕,眼泪无声地滑落,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绝望,敲下一行字:如果不是你想要的呢?
顾沉舟盯着屏幕上这行字,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被挑衅的戾气直冲头顶!
顾沉舟:你在玩我?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箭矢,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怒火。苏晚晴仿佛能看到他此刻阴沉暴怒的脸。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滑稽又可怜,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让她几乎窒息。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打下了最后一行字:我在认真考虑。
是的,她在认真考虑。考虑如何体面地、残忍地结束这一切。考虑如何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尽管她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手机那头,顾沉舟看着“认真考虑”四个字,内心冷笑连连。和他结婚生子这件事,还需要“认真考虑”?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吗?他给了她那么多,难道换不来一个确定的未来?愤怒和失望让他几乎想立刻冲到她面前问个清楚。
但最终,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只回复了一句冰冷、不容置喙的命令:
初五去接你。
这像是一纸最后的通牒。
大年初三,清晨。
苏爸苏妈依旧带着苏章杰出门拜年了。家里再次只剩下苏晚晴一个人。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起身。她没有带手机,生怕顾沉舟再发来信息或者定位她的地址,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崩溃。她只带了足够的现金、身份证,还有那张至关重要的B超报告单。
裹紧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间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直奔昨天查好的那家以妇科和生殖科见长的市里最好的一家三甲医院。
即使是年初三,医院里的人依然不少。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混合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步履匆匆,候诊区坐满了神情各异、带着病容和焦虑的人们。苏晚晴挂了一个专家号,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等待。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离她很远,她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叫到她的号。她走进诊室,里面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医生。苏晚晴紧张地把社区医院的B超报告和刚才新做的检查报告递了过去。
医生推了推眼镜,仔细看着报告,眉头渐渐锁紧。她又详细询问了苏晚晴的月经情况、痛经程度、有没有其他不舒服。苏晚晴都一一如实回答,心提到了嗓子眼。
“躺上去,裤子褪下来一点。”医生指着旁边的检查床,语气不容置疑。
冰冷的鸭嘴钳进入身体,带来强烈的不适感和羞耻感。医生检查得很仔细,按压她的腹部,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下来吧。”医生坐回办公桌后,表情凝重,“结合B超和我刚才的检查,基本可以确诊了:子宫内膜异位症,IV期(最严重的一期),双侧卵巢巧克力囊肿,盆腔重度粘连。”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医生如此明确、如此严重地宣判,苏晚晴还是感觉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她扶着桌沿,声音发颤:“医……医生,那……那……”
“生育方面,”医生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叹了口气,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情况很不乐观。你的卵巢功能因为囊肿侵蚀和粘连,已经受到严重损害。输卵管粘连堵塞也很严重。自然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要孩子,基本上只能走辅助生殖,也就是试管婴儿这条路。而且,这条路对你来说,也会非常艰难,成功率不高,花费巨大,对身体损伤也很大。”
医生的话像重锤,一下下砸在苏晚晴心上,将她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也彻底砸碎。微乎其微……非常艰难……成功率不高……花费巨大……身体损伤大……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刀。
“唉……我先开点药给你,控制痛经,延缓一下病情发展。”医生在电脑上操作着,“但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个病无法根治,只能控制。生育问题……唉,你还这么年轻,尽快去生殖中心详细咨询评估吧,别拖。早做打算。”
苏晚晴浑浑噩噩地拿着医生开的处方单,去药房取了药。那一小袋药,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斤重。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诊室,坐在人来人往的候诊区角落,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医生那句“微乎其微”在反复回响。
就在这时,旁边几个同样在候诊的女人的对话,清晰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憔悴、眼袋很重的女人对同伴说:“……这次又失败了,取卵取了六个,就配成一个,移植进去,第十四天验血,HCG才十几,医生都说希望不大……这都第三次促排了,花了快二十万了,人胖了三十斤,天天打针,屁股都打硬了,全是疙瘩,晚上睡觉都疼……老公家那边已经很不高兴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头发都有些稀疏的女人接口,声音带着哭腔:“我这都第五次移植了!前前后后快四十万砸进去了!家底都快掏空了!每次都是不着床或者生化,连个保胎的机会都没有!我婆婆现在见我就没好脸色,话里话外说我是不下蛋的鸡……我老公现在回家话都少了……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年轻些,但脸色蜡黄、肚子看起来有些异常鼓胀的女孩虚弱地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姐,你们好歹还能移植……我上次取卵后腹水了,肚子胀得像要炸开,疼得死去活来,抽了两次腹水,那针管子那么粗……疼得我直叫唤……现在稍微吃点东西就胀,医生说我卵巢刺激过度,得恢复好几个月才能考虑下一次……钱花了,罪受了,卵子都没取到几个能用的……”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唉,都是命啊……” 第一个女人长叹一声,“这试管的路,真是拿钱铺,拿命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有时候想想,真不如算了……可又不甘心啊……”
“是啊,不甘心……可这看不到头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们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晴的耳朵里,扎进她的心里!那些“花了快二十万”、“花了快四十万”、“家底掏空”、“人胖了三十斤”、“屁股全是硬疙瘩”、“婆婆骂不下蛋的鸡”、“老公冷淡”、“腹水疼得要命”、“抽腹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看不到头”……这些血淋淋的描述,和她昨晚在网上看到的那些绝望的帖子瞬间重叠,形成了一幅无比清晰、无比恐怖的炼狱图景!
这就是她未来可能要走的路吗?耗尽家财,耗尽健康,耗尽尊严,变成一个臃肿、痛苦、被嫌弃的躯壳,最终可能依然一无所获?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那医生口中“微乎其微”的自然怀孕可能,和这98%的、通往痛苦深渊的试管之路相比,显得那么可笑!
她猛地站起身,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候诊区,冲出了医院大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她却感觉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回县城的大巴车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挪回家的。手里紧紧攥着那袋轻飘飘的药,像攥着自己残破的未来。
推开家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父母和弟弟还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寂静无声。窗外,阳光似乎很明媚,但苏晚晴只觉得这个冬天,格外的冷。那冷意,从她确诊的那一刻起,就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渗透了血液,冻僵了心脏,再也无法驱散。
她默默地把那袋药藏进衣柜最深处,用厚厚的衣服盖住,仿佛要埋葬一个不堪的秘密。然后,她蜷缩在冰冷的沙发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下心底那绝望的回响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带着年味的寒风。
初五的清晨,县城还笼罩在年节慵懒的余韵里。苏晚晴早早地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她像个执行秘密任务的间谍,动作僵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衣柜最深处摸出那袋医院开的药。白色的药片,小小的,在她掌心却像烧红的炭。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空了的维生素C瓶子。这个瓶子很普通,塑料的,上面还贴着“天然维C,增强免疫力”的标签。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至关重要的药片——控制痛经的,抑制囊肿生长的——一颗一颗,倒进了维生素瓶子里。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做完这一切,她把那个装着“秘密”的维生素瓶子,塞进了自己随身的双肩包最里层,还用一件叠好的毛衣严严实实地盖住,仿佛在掩盖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打了一场仗,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对着镜子,她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却发现嘴角僵硬得像冻住了一样。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影,眼神空洞又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妈,爸,我走了。” 吃早饭时,苏晚晴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不敢看父母关切的眼睛。
“哎,好,路上小心啊!到了给家里来个电话!” 苏妈一边给她碗里夹菜,一边叮嘱,“和沉舟好好的啊,别闹别扭。”
“嗯。” 苏晚晴含糊地应了一声,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好好的?恐怕……再也“好”不了了。
苏爸开车把她送到县城唯一的高铁站。一路上,父女俩都没怎么说话。苏晚晴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一块巨石。
到了进站口,苏爸停好车,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来。“晴晴,有事就跟家里说,别憋着。” 苏爸看着女儿明显不对劲的脸色,终究是没忍住,担忧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爸,我没事,你快回去吧。” 苏晚晴勉强笑了笑,接过行李箱,逃也似的转身进了站。
她站在空旷的候车大厅里,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会儿。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包,仿佛那里面装着的是她全部的安全感。指尖隔着背包布料,能摸到那个硬硬的维生素瓶子。每摸一下,心就跟着抽紧一下。
她不敢看手机,生怕顾沉舟又发来什么信息催促。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等会儿见面该说什么,该怎么做。分手……这两个字像石头一样堵在喉咙口,沉得她喘不过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广播通知开始检票。苏晚晴拖着行李箱,像奔赴刑场一样,混在人群中走向检票口。
动车飞驰,窗外的风景模糊成一片灰绿。苏晚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却根本睡不着。那个维生素瓶子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神经。顾沉舟……他现在会在哪里?站台上吗?他会是什么表情?期待?还是不耐烦?她该怎么面对他?
一个多小时后,动车缓缓驶入终点站。苏晚晴的心跳得像擂鼓,手脚冰凉。她随着人流,机械地走下站台。冬日车站特有的、混杂着灰尘和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顾沉舟就站在站台出口最显眼的位置。他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黑色长款大衣,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修长,气质卓然。即使在人流涌动的车站,他也是最耀眼的存在,引得旁人频频侧目。他手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捧着一束花,只是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姿笔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出站的人群。
当他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苏晚晴身上时,苏晚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苏晚晴下意识地想低下头,想把自己缩起来,但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只是那目光,像受惊的小鹿,带着明显的闪躲和不安,根本不敢与他深邃的灰眸对视太久。
顾沉舟几步就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他身上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车站的寒意,将她包裹。苏晚晴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
“来了。” 顾沉舟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逡巡,眉头不易察觉地微蹙了一下。几天不见,她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差得吓人。
“嗯。” 苏晚晴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子,指尖冰凉。她感觉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的背包,看到里面那个罪恶的维生素瓶子。
顾沉舟没再多说,直接伸手,强势地、不容拒绝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箱拉杆。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掌控。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那微凉的触感让苏晚晴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顾沉舟的眼睛。他眸色沉了沉,没说什么,拉着行李箱转身就走:“车在外面。”
苏晚晴像个犯了错被老师带走的小学生,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高大的身影后面。她看着他那挺直的、带着距离感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发冷。在车站分别时他后退的那一幕,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围巾,把脸埋得更深。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出车站。小李早已开着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等在路边。看到他们出来,立刻下车,恭敬地接过顾沉舟手里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顾沉舟拉开后座车门,眼神示意苏晚晴上车。
苏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坐了进去。顾沉舟紧跟着坐进来,关上车门。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他身上那令人心悸的雪松气息。
车子启动,平稳地汇入车流。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像粘稠的液体,几乎让人窒息。
顾沉舟没有看她,目光直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冷硬。他似乎在等,在给她最后一点组织语言的时间。
苏晚晴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她抱着双肩包,手指隔着布料紧紧捏着里面的维生素瓶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她几次张嘴,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想说点什么,哪怕是“路上辛苦了”这样的废话。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分手的话,更是重逾千斤,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好了吗?” 顾沉舟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死寂。他没有转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等待最终宣判的压力。
来了!他终于问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