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吃到尾声,石无痕看了眼时间,拍了拍苏晴的肩膀:“走了,小迷糊,先送你回学校收拾东西,后天好利索地去新学校报道。”
苏晴嘴里还叼着半块玉米,含混不清地应着,被石无痕半拉半拽地站起来。她回头冲苏晚挥挥手,眼里闪着点“解放了”的雀跃,又带着点被石无痕盯着的无奈——那眼神明摆着“救我”,苏晚却只能憋着笑朝她眨眨眼。
石无痕替苏晴拉开门,又回头冲顾沉舟扬了扬下巴:“沉舟,我们先走了,回头发你信息。” 说罢很自然地接过苏晴手里的小背包,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像生怕她跑了似的。苏晴被他拽着胳膊,还不忘回头喊:“姐,顾大哥,后天见!”
门帘晃了晃,把两人的吵嚷声隔在外面。店里的热气渐渐散了些,顾沉舟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递给苏晚:“外面凉,穿上。” 苏晚接过时,指尖擦过他的手背,比刚才剥虾时更烫了些。
车开上主路时,晚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点海水的咸。顾沉舟目视前方,忽然开口:“苏晴去新学校,你放心吗?”
苏晚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笑了笑:“有石大哥盯着,她闯不了大祸。” 顿了顿又补充,“再说,她也该学着自己处理事了。”
顾沉舟“嗯”了声,方向盘轻轻一转,车子拐进一条栽满香樟的路。路灯透过叶隙洒下来,在车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下午打电话让王妈给你收拾了一间加大的房间,今晚住那间舒服点。”
苏晚愣了下,转头看他。男人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不像平时那般清冷。她刚想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会不会太麻烦王妈了?”
“不麻烦,她已经收拾好了……”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笃定,“她说好久没做你爱吃的糯米粥了。”
车子最终停在顾家豪宅门口。铁艺大门缓缓打开,庭院里的玉兰树在月光下舒展着枝叶,暖黄的灯光从别墅窗口淌出来,像块融化的蜜糖。王妈早就等在门口,笑着迎上来:“苏小姐可算来了,粥在锅里温着呢。”
苏晚跟着顾沉舟走进客厅,水晶灯的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映得人有些晃眼。这是她第一次来顾家,却没有想象中的拘谨——顾沉舟递来的温水,张妈热情的招呼,甚至空气里飘着的玉兰香,都透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
二楼最大间的客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床单是她喜欢的浅杏色,窗台上摆着一小盆多肉。顾沉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新拆封的台灯:“夜里怕黑就开着这个,亮度刚好。”
苏晚接过台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顿了下。他先移开手,低声道:“早点休息,明天让司机送你去店里。”
“嗯,”苏晚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轻声说,“顾大哥,谢谢你。”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轻轻“嗯”了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消失在走廊尽头。
窗外的月光淌进房间,落在台灯的玻璃罩上。苏晚摸了摸温热的灯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样的。不用刻意言说,不用小心翼翼,就像这盏台灯的光,不刺眼,却足够暖。
而此刻的学校宿舍楼下,石无痕正拎着苏晴的行李箱,看着她噔噔噔跑上楼收拾东西。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信息:“城国际学院的重修手续,明天必须办妥,越快越好。” 发完又想了想,加了句,“顺便查下苏晴的课表,越详细越好。”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嘴角勾着点志在必得的笑。夜风里飘着食堂的饭菜香,混着少年人打闹的笑声,和顾家豪宅的玉兰香,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另一边,杨明远攥着便利店找零的几块钱,在屋里勉强吃饱了想出来透透气,却踩着出租屋楼道里吱呀作响的木地板往上爬。
三楼拐角那台生锈的空调外机正嗡嗡作响,震得墙皮簌簌掉灰——这就是他花五百块租来的“家”,说是带空调和热水器,可洗衣机?房东瞥他那眼像是在看傻子:“洗衣机?整栋楼就一台公用的,在一楼楼梯间,想用?加钱。”
他扯了扯黏在后背的汗衫,一股混合着水泥灰和汗味的酸馊气扑进鼻腔。进了屋,先把那两包“满盛牌”方便面的空袋子塞进床底的垃圾袋,又摸出皱巴巴的毛巾往卫生间走。
所谓的卫生间,窄得转个身都能撞着墙。热水器挂在墙上,锈迹爬得像蜘蛛网,他拧开开关,水流“滴答滴答”半天,才勉强凑出股温吞水。
没有单间,洗澡时得反锁那扇掉漆的木门,耳朵还得支棱着听外面动静——上次隔壁老王洗澡,门没锁好,被收废品的大妈掀了门帘,两人隔着水汽对骂的架势,他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温水浇在身上,总算冲掉了点工地的尘土,却冲不散那股子憋屈。他盯着墙角那台落满灰的旧洗衣机——那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房东说“坏了,扔了可惜”,就这么杵在这儿当摆设。杨
明远之前试着修过,其实就是线路松了,拧紧了就能转,可房东偏说“私自修东西要扣押金”,愣是不让碰。
“呵,”他嗤笑一声,抹了把脸上的水,“五百块就买个空调响,洗衣机是给金贵人用的?”
正搓着泡沫,突然听见楼下传来洗衣机转动的轰鸣声,震得地板都在颤。他心里咯噔一下——准是二楼那对小情侣在用公用洗衣机,每月多交五十块,就能把攒了一周的衣服往里面塞,轰隆隆转完直接晾,哪用像他这样,洗完澡还得蹲在盆里手搓工装裤,搓得指腹发白。
水声混着楼下的洗衣机声,像根针在扎他。他想起以前住的公寓,独立卫浴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洗完的衬衫挺括得能直接穿,哪用担心晾在楼道里被人碰掉,或是雨天晒不干发潮。
关水时,热水器“咔”地一声灭了,剩下的冷水兜头浇下来,激得他一哆嗦。他裹着毛巾出来,看见床脚堆着的脏衣服,心里那点火气突然窜上来——他抄起件沾着水泥的工装裤,使劲往墙角那台废洗衣机上摔,“砰”的一声闷响,灰尘扬了满脸。
房东就是故意的。他早看出来了,这栋楼里,谁穿得光鲜、说话硬气,房东就给谁笑脸,洗衣机、无线网,样样周到;像他这样灰头土脸的,五百块能租到带空调的“单间”,已经是房东“开恩”了,想碰洗衣机?门儿都没有。
他蹲在盆边搓衣服,肥皂水溅得满地都是。楼下的洗衣机还在轰隆隆转,那声音像是在嘲笑他:你看,连台破洗衣机都能分三六九等,何况人呢?
搓到胳膊发酸,他盯着泡沫里漂着的根头发,突然觉得好笑。以前在公司,他皱下眉就有人递上定制西装;现在,他得蹲在地上跟件脏工装较劲,还得听着别人用洗衣机的动静,咽下一肚子窝囊气。
衣服晾在窗台上,被晚风一吹,晃悠悠像面破旗。他摸出最后一根烟点燃,看着烟头的火光在黑暗里明灭——这五百块的出租屋,空调能吹冷风,热水器能出温水,就是容不下一台洗衣机。原来这世上的“配套设施”,从来都跟着人的体面走,你跌进泥里,连台洗衣机都能给你脸色看。
烟蒂烫到指尖时,他才猛地回神。窗外不知哪家的电视在响,演着豪门恩怨,男主人公摔碎的红酒杯,比他这整个出租屋都值钱。他掐灭烟蒂,往床板上一躺,硬邦邦的床板硌着背,像在提醒他:别想了,你现在连跟洗衣机较劲的资格,都得看房东脸色。
心里那片阴影,又浓了几分。
杨明远捂着肚子站在出租屋门口,楼道里的霉味混着隔壁飘来的剩饭馊气,往鼻子里钻。肚子“咕噜”的抗议声比空调外机的嗡鸣还响,像只手在五脏六腑里乱搅,搅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满盛?我看是‘坑剩’!”他咬着牙骂,唾沫星子溅在掉漆的门板上。刚才那碗泡面连汤都喝光了,现在胃里空得发慌,像揣了只饿疯的耗子,啃得他心口发虚。
他摸出裤兜里仅剩的十几块零钱,指尖把纸币捏得发皱——这钱够买几个馒头,却填不满那股子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饿。
下楼时,每级台阶都在晃。他想起以前在酒局上,燕窝鱼翅只当填牙缝,服务员撤盘慢了都皱眉。
现在为了一口吃的,得捏着十几块零钱在黑夜里瞎晃,连骂“资本家”都没底气——人家满盛牌印着“满盛”二字,是他自己眼瞎,以为这俩字能沾点“全盛”的喜气,结果连肚子都喂不饱。
街角的路灯忽明忽暗,照着他影子歪歪扭扭地挪。路过那家挂着“兰州拉面”灯箱的小店,羊肉汤的香味勾得他喉结滚了三滚,可玻璃窗上“小碗十元”的红贴纸,像道无形的墙,把他死死挡在外面。
他摸了摸兜里的十几块零钱,根本不舍的去吃。突然,他觉得这钱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都在抖。
“妈的……”他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却没敢啐出声。肚子又“咕噜”叫起来,这次更响,像在嘲笑他:你连骂人的力气,都快被饿没了。
心里那片阴影哪还有什么面积?早变成了个无底洞,把“满盛”的包装纸、十几块的纸币、没吃饱的饿,连同他那点残存的骨气,全给吞了进去。
他蹲在拉面店对面的墙根,看着店里暖黄的灯光里有人吸溜着面条,突然想笑——笑自己连包泡面都填不饱肚子,笑自己当年挥金如土时,怎么就没给现在的自己留口热汤?
夜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肚子的抗议声越来越急。他捏着十几块,像捏着根救命稻草,却连走向馒头摊的勇气都快没了。这阴影哪是面积能算的?是能把人五脏六腑都泡发、泡烂的苦水,是连饿肚子都得偷偷摸摸的窝囊,是抬头看不见一点光的窒息。
“去他妈的满盛……”他终于骂出声,声音被风吹得散碎,连自己都听不清。(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