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熹,陈庆踏入青木院传功坪。
院内弟子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什么,气氛与往日略有不同,多了几分躁动。
见到陈庆到来,议论声才稍稍平息,弟子们纷纷行礼问候。
“首席师兄!”
“首席师兄早!”
陈庆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小跑过来的郁宝儿身上。
她小脸微红,带着一丝不忿。
“都在议论些什么?”陈庆语气平淡地问道。
郁宝儿立刻凑近,压低声音,“回首席师兄,院内不少弟子私下里在给五院的首席大弟子排名次呢!”
“哦?怎么排的?”
陈庆脚步未停,向自己的位置走去,郁宝儿亦步亦趋地跟着。
“还能怎么排?”
郁宝儿撇撇嘴,愤愤不平地道,“有些人把庚金院的严耀阳师兄排在第一,癸水院的聂珊珊师姐排在第二,然后……然后就把您排在第三了!坤土院的李磊师兄第四,离火院的李旺师兄第五。”
她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替陈庆委屈的意味,“这算什么道理嘛!师兄您才当上首席多久?而且您跟那严耀阳还没真正交过手呢,凭什么就把您定在第三?我看师兄您的实力……”
陈庆抬手,轻轻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打抱不平,脸上没什么表情:“虚名而已,不必介怀,弟子间闲谈,随他们去。”
郁宝儿见陈庆如此淡然,又凑近了些,几乎是在耳语:“师兄,我瞧着……许大年师兄最近和庚金院的弟子走得挺近的,喝酒都喝了好几回。”
“还有徐琦师兄,也常往其他几院跑……您看要不要我帮您多留意留意他们?保证把他们的动向都盯紧了!”
她拍着小胸脯,一副忠心耿耿、随时待命的模样。
陈庆脚步顿住,侧头看了郁宝儿一眼。
“你最近修炼如何?”
“啊?”
郁宝儿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眼神躲闪,“还…还行吧,就…就那样。”
陈庆淡淡的道:“把心思多用在修炼上。宗门之内,实力才是根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郁宝儿,“去吧,好好练功,别想些有的没的。”
郁宝儿被点中心思,小脸涨得通红,“是…是,师兄教训的是,我这就去练功!”
说完,再不敢多言,赶紧溜到一边去了。
陈庆看着郁宝儿的背影,摇了摇头。
郁宝儿资质不错,家境也好,资源不缺,但心性终究还是浮躁了些,沉溺于这些小道消息和“人脉经营”,对修为进境有害无益。
另一边。
郁宝儿装模作样地摆开架势,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师兄刚才那话…是提点!绝对是提点!”
郁宝儿在心里笃定地对自己说,小拳头下意识地攥紧了些,“他嘴上让我好好练功,别想有的没的,可那眼神那语气!分明是另有深意!”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师兄是什么人?
那是青木院的首席,五台派未来的顶梁柱!
他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只关心自己修炼?
陈庆在传功坪待了没一会,便有一名执法堂弟子前来传话,请他立刻去执法堂议事厅。
陈庆心中微动,随后来到了执法堂。
厅内气氛肃然。
执法堂长老唐松端坐主位,面容古板,眼神锐利。
李旺也已到场,正垂手侍立一旁,眉头微锁,脸上带着惯有的几分凝重。
见陈庆进来,唐长老略一颔首,便开门见山道:“陈庆、李旺,召你二人前来,是有两件紧要事务需分头处理。”
“请长老示下。”两人齐声应道。
“第一件,”
唐长老目光先转向李旺,“林阳县都尉急报,县境附近出现一伙凶徒,手段狠辣,劫掠商旅。据报为首者乃抱丹劲高手,其真气炽烈刚猛,出手带有明显的灼烧痕迹……特征极似我离火院的离火真气!”
此言一出,李旺身体瞬间绷紧,眼中寒光一闪。
核心心法疑似外泄,这是足以震动宗门的大事!
唐长老继续道:“府城总捕头已带队前往,但涉及本门核心心法,执法堂决意派人协助,务必查清源头,是功法被夺,还是有叛徒作祟。李旺,你是离火院首席大弟子,此事责无旁贷,由你即刻动身前往林阳,务必与总捕头配合,查明真相,擒拿或格杀此獠!若有需要,可随时调用地方资源并传讯回堂。”
李旺挺直腰杆,沉声应道:“弟子遵命!必不负所托!”
他深知此行的责任。
唐长老微微点头,目光随即落到陈庆身上:“陈庆,第二件事,由你负责,昨夜依附我五台派青木院的小家族叶家,其家主叶震山在城西‘揽月画舫’上遇害身亡。”
陈庆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叶家家主?在画舫被杀?可知是仇杀还是……?”
他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这个叶家。
唐长老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了许多:“现场混乱,画舫烧毁大半,尸体焦黑难辨。凶手干净利落,是个高手。叶家既是我派附属,家主遇害,于情于理都需调查,给下面依附的家族一个交代,显我五台派并非不管不顾,此事便交由你青木院处理。”
陈庆神色一肃,郑重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凶犯在我五台派眼皮底下作案,弟子定当尽力查访,寻找凶手,绝不姑息!”
唐长老看到这,轻咳了一声,道:“记住主要是表明我派的态度,那叶震山,多半是在外惹了不该惹的人,或是卷入了什么私仇,调查时姿态要做足,至于结果……尽力即可,外务堂那边也明白,此类小家族家主意外身亡之事并非罕见,查不到真凶也是常情,不会过分苛责。”
陈庆抱拳道:“是,弟子明白了。”
“嗯,”
唐长老对两人的态度表示满意,“事不宜迟,李旺即刻出发,陈庆,你也着手去办吧。”
“是!”两人躬身行礼。
李旺朝陈庆微微颔首,便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去,显然林阳之事十万火急。
陈庆也告退出来。
走出执法堂,他独自站在廊下,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叶家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没有处理掉。
接下来几日,陈庆尽职尽责地对叶家案件的调查。
他先是例行公事地去了已经烧得只剩下焦黑骨架的揽月画舫残骸处,确保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随后陈庆也来到了叶家。
而昔日虽不算豪奢但也算规整的叶府,此刻弥漫着一股惶惶不安的衰败气息。
叶震山一死,叶家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和最大的依仗。
几个嫡系的子侄,年纪最大的也不过是化劲修为的年轻人,此刻哪有心思配合什么五台派的调查?
他们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激烈的内斗和恐慌上。
毕竟叶家在府城几十年,期间也得罪了不少势力。
此前有叶震山坐镇,自然无人敢动;如今这位抱丹劲中期高手身死,叶家在旁人眼中无疑成了一块肥肉。
此时不尽力捞油水出来,还等到什么时候!?
掌握实权的叶三夫人哀声恳求陈庆出面,保护叶家产业不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家族瓜分。
陈庆自然拒绝了这“无礼”的要求。
眼见情势危急,叶三夫人一咬牙,狠心捧出两万两银子奉上,只求陈庆这位五台派高足能照拂一二。
陈庆掂量着银票,沉吟片刻,终于松口:“叶家凶手一事,我五台派自会追查到底,保你叶家不受其扰,至于其他家族……”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他们若按府城规矩行事,合理合法地‘经营’,我陈庆无权过问,也无力干涉。”
叶三夫人闻言,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只要那斩杀家主的凶徒不来赶尽杀绝,叶家便有了喘息之机,至于外部的蚕食鲸吞,虽痛心疾首,也只能认了。
最终,陈庆怀揣着银票回五台派复命。
叶家此事也算了结了。
接下来的数天,五台派内十分平静。
青木院内,却因一桩喜事注入了一丝久违的活力。
一名唤作周通的弟子,在苦修数年后,终于成功贯通了第一道正经,踏入了抱丹劲的门槛!
虽然在其他四院,新晋抱丹劲算不得大事,但在人才凋敝的青木院,这无疑是值得庆贺的喜事。
周通激动得难以自抑,耗费了积攒许久的数百两银子,在院中摆下宴席,宴请所有同门。
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新晋抱丹劲的周通红光满面,接受着师兄弟的恭贺。
而更多的化劲弟子,则在热闹之余,眼底深处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焦虑。
因为厉师的考核之日很快又要来了。
这意味着又将有许多弟子被‘请离’。
就在宴席后的第二日,李旺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定波湖。
他第一时间便寻到了陈庆。
“陈师弟,林阳那边的事,解决了。”
李旺端起陈庆倒的茶水,一饮而尽,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哦?情况如何?”陈庆问道。
“查清楚了。”
李旺放下茶杯,语气沉凝,“确实是我们离火院的一个弟子,数年前在一次外出任务中被劫杀,那伙凶徒的头领,是个亡命徒,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那弟子的随身笔记,上面竟潦草地记着《赤阳焚心诀》第一层的一些行功路线和心得,那厮天赋不差,竟依葫芦画瓢强行修炼出了几分火候,真气带着明显的离火痕迹,这才露了马脚。”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府城总捕头配合我们设下埋伏,那厮还想负隅顽抗,被我亲手斩了,功法残篇也已追回销毁,算是为那枉死的师弟讨回了公道。”
陈庆点点头:“师兄辛苦了,能追回残篇,杜绝后患,便是大功一件。”
李旺话锋一转,拿出了新一期的《江湖轶闻录》,“比起林阳这档子事,现在更让人关注的是萧别离。”
“他又有新动静了?”陈庆接过小报扫了一眼。
“何止是新动静!”
李旺声音压低,带着难以置信,“就在我们处理林阳事务期间,萧别离已到了栖霞山庄,挑战了那位名列‘五杰’的‘焚炎’冯书豪!”
陈庆心中一动:“结果如何?”
“败了!冯书豪……也败了!”
李旺深吸一口气,“据观战者传回的消息,双方激战不过七十余招,冯书豪的焚炎刀罡便被萧别离的‘流云千迭剑’破去,受了内伤,当场认输!栖霞山庄年轻一辈第一人,五杰之一的冯书豪,竟也没能撑过百招!”
陈庆眉头微皱。
冯书豪的名头在云林府年轻一代中极为响亮,是公认的顶尖人物。
连他都败得如此干脆利落,萧别离的实力,恐怕比传闻中更加深不可测。
“击败冯书豪后,萧别离只在栖霞山庄略作休整,便已启程。”
李旺看着陈庆,一字一句道,“他的下一站,正是我们五台派!据可靠消息,最迟明日,他必至!”
陈庆缓缓道:“严师兄实力高深,我想他一定可以顶住压力的。”
翌日,清晨。
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定波湖面笼罩着一层轻纱。
陈庆如往常一般,在自己的小院中修炼枪法。
盘云枪在他手中化作一道矫健的青影,时而如山岳沉稳,崩岳贯虹;时而如惊雷乍现,迅疾刁钻。
枪尖划破空气,发出低沉而锐利的嗡鸣。
就在他一套枪法使到精妙处,气息与枪势浑然一体之际——
“寒玉谷萧别离,特来拜山,请五台派诸位俊彦——赐教!”
一道清朗而雄浑的声音,如同滚滚春雷,骤然在五台派山门上空炸响!
这声音并非怒吼,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真气,穿透了薄雾,无视了距离,清晰地传入五台派山门每一个角落。
“萧别离!是萧别离来了!”
“他真的来了!就在山门外!”
“快去看看!”
“严师兄呢?聂师姐呢?”
“连冯书豪都败了,严师兄能行吗?”
“听说不到百招!太可怕了!”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从各个院落涌出。
无数弟子放下手中的修炼、杂务,潮水般涌向山门方向。
传功坪上的弟子,膳堂里的杂役,甚至一些长老都被惊动,纷纷现身。
陈庆抬眼望向山门方向,身形却已如离弦之箭,迅捷无声地掠出院门,汇入人流。
山门外,早已是人头攒动。
五台派弟子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目光复杂地望向场中那几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身着寒玉谷标志性的月白劲装,外罩一件素色长衫。
他长相平平,眼神却带着一股锋锐之意,仿佛出鞘的绝世名剑,正是“流云剑”萧别离!
他负手而立,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压力便弥漫开来,让喧闹的人群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
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立着一位身着胜雪白衣的女子,身姿高挑,气质清冷如月下寒潭,正是叶清漪。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五台派众人,最终在匆匆赶来的聂珊珊、严耀阳等人身上微微停留。
而在萧别离与叶清漪身后,站着一位身着朴素灰袍的老者。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看起来毫不起眼,仿佛一个寻常的乡村老叟。
他微阖着双目,双手拢在袖中,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刻意去看,几乎会将他忽略。
然而,在场所有五台派的长老级人物,包括刚刚赶到的桑彦平,目光在触及这位老者时,瞳孔都下意识地微微一缩。
寒玉谷罡劲长老,“静海手”莫云!
这位名号在云林府老一辈中如雷贯耳的人物。
更远处,定波湖岸边的树影下,影影绰绰地立着不少身影。
有府城各大家族的探子,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江湖客,更有栖霞山庄、玄甲门等派来观战的高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山门前那白衣如雪的萧别离身上,以及五台派严阵以待的几位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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