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茉莉带来的那点不快,早就被冲散得无影无踪。
顾凛三两口就解决掉了那个苹果,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又重新坐回了小马扎上,继续当他的门神。
林晚沅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桌上那本日记上。
烈士的日记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古籍都要棘手。
纸张是最廉价的草浆纸,吸水性极强,泡过水后就像一团烂棉絮。
墨水是普通的蓝黑墨水,遇水后洇染得一塌糊涂,很多字迹已经模糊,变成了一片片深浅不一的蓝色污渍。
纸张已经严重老化,任何一点外力都可能让它彻底碎裂。
这已经不是修复,更像是从一片废墟里重建。
必须先进行脱酸加固,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揭裱。
“得用竹制压板,几张细目的真丝纱布,还有……”
她喃喃自语,嘴里吐出一连串专业又生僻的材料。
“脱酸液要用韦陀法,明胶也要重新熬制,不能用市面上那些掺了杂质的……”
她蹙眉的模样,落在顾凛眼中,被他自动翻译成了另一种意思。
任务太难,她发愁了。
她需要支援。
他沉默地听着她嘴里念叨的那些他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名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的,他都得给她弄来。
“需要什么,写下来。”
林晚沅有些讶异地抬起头,见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她想了想,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几样东西。
其中有几样,她知道在这个相对偏远的驻地,几乎是不可能弄到的。
她只是下意识地写下了最理想的材料。
顾凛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一个字没多问,将纸条仔细叠好,揣进兜里。
他丢下一句“你等着”,又转身出了门。
【经典咏流传:你等着!】
【他要去拯救世界了!不!是去拯救他媳妇的世界!】
【这行动力,比得上一个加强连了!】
顾凛没去后勤处。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办公室,抓起黑色电话,直接要了军区总院的专线。
电话接通,他对着那头毫不客气地开口:“我是顾凛。我需要你们匀一点医用级别的明胶,还有几样东西,我让警卫员过去取单子。”
电话那头的后勤科长拿着听筒,一脸莫名其妙。
顾团长要这些玩意儿干嘛?猎豹团要研发什么新型炸弹了吗?
可他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只能连声应下:“是!是!保证完成任务!”
挂了电话,顾凛又拨了第二个号码,这次是打给军需处的战友。
“老周,我,顾凛。你们仓库里存的真丝纱布,给我匀几米出来。”
“什么?”老周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老顾,你要那玩意儿干嘛?给弟兄们擦炮筒子啊?那可金贵着呢,空降兵的备用伞料!”
“少废话,让你拿就拿,记我账上。”
顾凛撂下电话,还觉得不够。
他找到驻地的木工班,几个老师傅正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看见他跟看见狼似的,立刻把烟屁股往鞋底下一踩,全站了起来。
顾凛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画着图纸的纸片,拍在工作台上。
“照着这个尺寸,用最好的楠竹,给我做几块压板。今天晚上就要。”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标注,“这个边,不能有一点毛刺。”
老师傅们面面相觑。
这是要做什么精细的活儿?比做枪托的要求还高。
给谁用的?这么大阵仗?
整个下午,驻地里好几个部门的人,都接到了顾团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一个个被搞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但没人敢怠慢,全都以最快的速度去办了。
顾团长要的东西,谁敢耽搁?
……
苏茉莉被顾团长当众下了脸面的事,隔天就在家属院里传遍了。
一大早,几个不用上班的军嫂聚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压低了声音聊着。
“听说了吗?顾团长为了护着他那个新媳妇,把文工团的苏茉莉给骂了!人是哭着跑出来的!”
李翠花,就是那位长舌妇李婶,此刻说得眉飞色舞,手里的针线活都停了。
“何止啊!”另一个军嫂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我瞅着苏茉莉就是提了袋苹果过去,想关心关心新来的,毕竟都是从城里来的嘛,结果话都没说上三句,就被顾团长给轰出来了!那脸拉的,跟要上战场似的!”
“哎哟,不至于吧?”
“谁说不是呢!”李翠花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顾凛家的方向,“要我说啊,这枕边风,就是厉害。有些人看着文文静静的,手段可不一般呐。”
风言风语的方向,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先那些等着看林晚沅笑话,觉得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早晚要被顾家扫地出门的人,此刻都得重新掂量掂量了。
“你们懂什么!”
刘婶端着一簸箕刚纳好的鞋底,正好走过来,听见这些议论,把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朗声开口。
她一说话,所有人都朝着她看过去。
“人家小林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城里姑娘,那是有真本事的文化人!”
刘婶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拿起鞋底继续飞针走线。
“我那几本被水泡烂的老医书,就是人家给修好的,边边角角都给补得利利索索,跟新的一样!你们谁有这本事?”
这话一出,李翠花撇了撇嘴,没敢吱声。
刘婶把手里的活计往簸箕里一放,声音又特意高了点。
“昨儿我们家老张都亲自把李长胜烈士的遗物交给她修复,这叫什么?这叫信任!是组织上的信任!”
“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嚼老婆舌根子,怎么不去问问,人家苏茉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敲一个刚出院的同志的门?是去送药啊,还是去帮忙带孩子啊?”
“有那闲工夫,不如回家多读两页书,学学人家小林,也算给自家男人长长脸!”
刘婶这话说得又响又亮,半点情面都没留。
李翠花一噎,自知没理,端起自己的针线笸箩,灰溜溜地走了。
剩下的几个军嫂也都讪讪的,不敢再多嘴。
众人再看那栋二层小楼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原来那个新来的团长夫人,不是个只能靠男人撑腰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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