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规则不健全的阶段，利用规则漏洞的人就会获得机会，同样，当规则被补全之后，这些人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利用规则，最终也会被规则反噬。
但迟来的反噬，也能叫反噬吗？
这些人中有的自大，最后付出的代价就大，有些人谨慎，付出的代价就小。
谭辉和贾会计，都是谨慎派代表之一。
谭辉自天上人涧起，牵扯无数大事件，最终却依旧能够有惊无险的置身事外，并非单纯手眼通天，而是靠着天生的谨小慎微，每次都能在一个合适的位置止损。
05年他就脱离了天上人涧，转头进入传媒这个新风口，所以在今年五月份天涧被查封时，他只是被传唤，躲过一劫。
但这次也让他意识到，以前的规则似乎无法利用了，所以抓紧寻求下一个规则，05年时他布局了影视和院线产业，但规模都不大，投资了《如果爱》《投名状》《南京南京》《三笑才子》，今年又投资了《赵氏孤儿》和《王的盛宴》两部亿级大制作。
就是为了维持兴美在传媒影视行业的高姿态。
因为谭辉算是互联网时代之前，最出名的京城富商之一，号称30岁就身价百亿，旗下两家港股上市公司，所以不管进入哪个行业，都必须维持着这个人设。
但实际上，目前他和背后的兴美系商业帝国早就已经外强中干了，看似百亿身家，实际上负债率早已高达90%以上，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掀起连锁反应，导致大厦崩盘。
所以在五月份天涧被查封后，他就加速了布局推动第三家上市公司兴美文旅（欢瑞前身）上市，想要借助最近两年华艺、伯纳先后上市，股市对于传媒股的高溢价，多融一笔资金。
所以今年从投资规模上来说，谭辉的兴美传媒仅次于华艺和伯纳，在国内规模可以排到前三，所以为了维持这个第三的身份，他对《王宴》抱有很大的期待。
所以今天晚宴遇见王曜，虽然被小辈威胁了一通，但他确实感觉有些缘分，因为王曜手底下两家公司窜起太快了，甚至让他感觉，自己对于文娱传媒的理解有些落后了。
谭辉离开包厢后，先在何杜鹃的陪同下醒了酒，随后准备带她回去休息休息。
没想到出门发现，王曜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车边跟傅橸闲聊。
谭辉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见过的女人几乎算得上过目不忘，只要是在京圈混的女星，就没有他没接触过的，对于傅橸，他自然也很有印象。
谭辉犹豫了一下，决定择日不如撞日，缓解一下刚才在饭桌上两人不太好的氛围。
他也是草根上门女婿逆袭出身，所以为人处世之道便是能屈能伸，只要是对自己有利，他不在乎其他规则。
因为早就已经过了当初扣押谢四时目中无人的幼稚时期，他现在就想平平稳稳，安安分分的把兴美经营好。
“王总，聊聊？”谭辉笑呵呵的走过去，发出邀请。
傅橸看了眼谭辉，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橸姐的车借我跟谭总用一下吧。”王曜转头笑道。
“当然没问题。”傅橸笑了笑，转身上了旁边王曜的房车。
两人上了傅橸的大众，都觉得有些挤。
“傅橸生活还挺拮据的，不过也符合她的个性。”谭辉笑着开口打破僵局。
“嗯，每个人对物质的追求不一样。”王曜笑了笑。
“王总对物质追求应该很高吧，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这么拼事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满脑子玩乐呢，只不过那时候没钱，玩儿也玩不好。”谭辉笑道。
“所以谭总后面就自己开了家夜总会玩儿？宴请年少的自己？”王曜挑眉笑道。
“？”谭辉一怔，随即大笑“王总真是个妙人，宴请年少的自己，这句话我喜欢。”
当时他盘下天涧，确实起因是自己喜欢夜总会氛围，其次才是发现了其中的商机。
“那王总涉猎传媒院线行业，是年少时对影视行业有向往？”谭辉反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这个行业来钱快，而且属于流量入口，好赚钱而且变现形式丰富，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王曜摇摇头。
“男人怎么能没有爱好呢，王总选人的眼光不错。”谭辉意味深长道，暗指娜札和热芭。
“养成属于天性，不算爱好。”王曜笑了笑“就像谭总天性喜欢走钢丝一样。”
谭辉闻言脸色微变，摇摇头“若是命好，谁愿意走钢丝命悬一线？我这一生，真是如履薄冰。”
他用了一句《投名状》的台词。
“《投名状》是部好电影，不过投资3亿票房3亿亏的有些惨啊。”王曜笑道。
“从票房角度确实亏，但从投资角度，却是赚的。”谭辉呵呵一笑。
“谭总不能总是按投资角度算账，为什么不能双赢呢？陈可欣就不适合拍大制作商业电影，这是决策问题。”王曜摇摇头。
“决策问题？”谭辉眯起眼“王总请赐教。”
“《人囧》谭总应该知道，这片子最终票房也就五六千万，实际盈利不过三千万，但我作为宣发方已经通过其他复合盈利，拿到了近2亿的营收，
续集赞助费已经接近五千万了，也就是我投一部电影，票房赚、赞助赚、其他渠道赚，三赚。”王曜笑道。
“三赚，那谁亏呢？”谭辉反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亏呢，大家各自少赚点，那蛋糕做大了不就赚回来了？传媒是能赚钱的，谭总不要总是把它当做一个金钱通道或者工具。”王曜笑了笑。
谭辉眸子一黯，心思动荡，兴美上百亿这么大一个摊子，外强中干的主要原因那就是‘不得不亏’，王曜一句金钱通道，直接将他痛处的脓包给挑破了。
“《王宴》也是一部必亏的，卢川比陈可欣还不如，我听东方馨说了谭总的目的，想推动新公司融资，但你需要拿出一些业内稀缺的模式。”王曜面带微笑。
“比如？”谭辉微微挑眉。
“小成本，高回报，《人囧》这类百万级投资搏10倍营收，比《王宴》亿万投资搏10倍营收，两者概率千差万别，但是在投资人眼中，只看回报率模式，人家投的是风险和未来，而不全是营收。
如果真的只看营收和规模，为什么BYD的王总去年才成为首富，富土康的郭总还未排进亚洲前一百？”王曜沉声道。
谭辉闻言皱起眉陷入沉思。
传媒行业目前的平均市盈率是15~20倍，也是因此兴美传媒目前估值可以达到十亿规模，但这个估值是市盈率+营收迭加的，而非单一市盈率估值。
因为他根本无法保证公司每年都可以盈利，只能用亏损+未来盈利预期的常规套路去给投资人和券商讲故事。
但反过来一想，去年兴美投资了近3个亿，最终净利润堪堪超过2000万，但如果按照《人囧》投资几百万同样换2000万的营收，两者估值反而是后者应该更高，只不过其中关键就是，以小博大到底能不能成功。
“王总说的容易，《人囧》算是近五年的一个奇葩了，几十上百亿的公司难道靠着这种奇葩模式活着？”谭辉摇头道。
“活着？是谭总的目的吗？”王曜笑眯眯的看向谭辉。
面对那双在昏暗环境下依旧闪烁着精芒的眸子，谭辉感觉后背一阵刺骨冷意。
“王总这是说的什么话？”谭辉强撑着镇定，沉声道“我对于影视行业的发展还是很看好的。”
“我手里有一部，我觉得不比《人囧》差的片子，预计9月份上映，预估营收在五千万左右，如果这部片子出自兴美传媒，不管是提振股价还是推动新公司上市，都会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而且这个故事，后面可以一直讲。”王曜语气带着几分肃穆。
谭辉闻言眯起眼，意识到王曜是想要将这样一个‘有故事的概率项目’卖给自己。
如果真的跟《人囧》一样，百万投资十倍甚至二十倍的营收，那对于兴美不只是账面上的利好，更是核心模式上的利好，一旦成功，绝对可以获得巨大丰厚的利润。
这对于眼下已经有些捉襟见肘的谭辉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王总想卖多少钱？”谭辉沉声道。
但这样一个好的模式和故事，自然不会便宜。
“我听说，谭总盘下了飞腾影视城？”王曜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图穷匕见！
谭辉这种老江湖闻言都倒吸一口冷气。
飞腾影视城是京城最出名的两座影视城之一，占地380亩，这里面曾经拍摄过《大宅门》、《智取威虎山》、《建国大业》、《铁齿铜牙》、《还珠格格》、《倚天屠龙记》等影视行业著名作品，累积接待过上千个剧组，地位仅次于横店。
谭辉在06年左右就花费3亿成本偷偷将其盘了下来，然后重组到兴美文旅公司，准备将这个眼下估值已经超过5亿的重资产当做新公司的核心资产推动上市。
《王宴》这个项目就是在为这个影视城造势，公司之所以带了个文旅，就是想要把这个影视城打造成东阳一样的文旅产业，带动营收，所以《王宴》才会如此声势浩大的在全国举行万人海选。
所以这个影视城毫无疑问是谭辉真正的命根子之一。
“王总，消息倒是过于灵通了，胡导跟你说的？”谭辉自然不会想到这是王曜的目的。
因为他不觉得王曜有如此胆大包天。
他只能想到是王曜背后的人，盯上了这块儿肥肉。
“这个谭总就不用管了，我只想问，一个可以让公司估值过十亿的模式，和一个不到5亿的重资产，谭总要怎么选？”王曜轻笑一声。
“影视城虽然只有5亿，但不会贬值，而王总口中的模式，万一后续无力，那就是泡沫。”谭辉也冷笑一声。
“要不是为了这点儿泡沫，谭总何必寻求上市呢？”王曜笑着反问。
谭辉再次沉默。
“谭总知道截至6月初，国内的票房累计多少了嘛？”王曜开口道。
“应该有三四十亿吧。”谭辉一怔。
“62亿，昨天看片儿网刚刚核实计算过，其中25亿来自国外影片，上半年我们票房过亿的有13部，过2亿的有2部，一共上映了160部电影，几乎每天上映一部，
预测年底电影总产量近600部，院线上映近300部，比去年增长20%，而票房规模，很有可能达到120亿，院线扩张率超过40%，也就是说不出意外，明年，整个华夏电影市场，规模可能接近200亿。
按照美股传媒股的标准，传媒影视类板块，至少可以撑起2000亿的市值，目前华艺一家500亿，其他成天、皇娱这些几十亿，最少还有一千亿的市值缺口，这笔账，谭总应该会算吗？”王曜语气沉缓，如同新闻播报员一般。
谭辉呼吸急促了几分，因酒精刺激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影视城是死的，但股价是活的。
影视城再怎么运作，营收都是有上限的，但股市是充满无限可能的。
“发展速度确实超乎我的预料了，多亏了王总的线上票务平台。”谭辉沉声道。
“行业发展滚滚而来，没有看片儿网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时间不早了，谭总可以好好思考一下，兴美要的是作品，票房，影视城，院线，还是一个可以让、所有人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故事。”
王曜的话回荡在谭辉的脑海中，回过神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劳斯莱斯座驾上，身侧的何杜鹃如同小猫一般侧卧在他腿边。
谭辉目光晦暗不明。
从五月开始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心生惊惧，今天晚上的话更是醍醐灌顶。
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王曜和谭辉谈话结束时，看到冯小炮、张卫平等人陆续离开，后面霍丝燕和另外几个女生也都被经纪公司或者朋友接走了。
最后只剩下徐露一个人有些踉跄又孤零零的身影，在会所门口徘徊，似乎在等人接她。
“怎么还没出来？有发消息给你吗？”王曜回到房车上问傅橸。
他跟谭辉都聊了十几分钟了，其他人都出来了，秦兰还没出来。
“没有，王总您先回去吧，我等着她就行了，我估计俩人正在谈判呢。”傅橸笑道，似乎预料到了结果。
“还是等等吧，要不然出什么事儿我也不好交代。”王曜笑了笑。
“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儿，秦兰彪的很，就算真动起手，吃亏的也可能是卢川。”傅橸倒是对秦兰的战斗力很有信心。
“那就再等十分钟。”王曜点点头，目光看向乖乖坐在一旁的娜札和热芭“你们俩困了没，要是困了先送你们回去。”
今天晚上的经历估计让两人长了不少见识。
“不困不困。”两人异口同声，脑袋摇的像是个拨浪鼓。
她们现在都无法想象，如果今天没有王曜出现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尤其是娜札，现在想起王曜跟谭辉起了正面冲突后，她都一阵阵后怕到指尖发麻。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会给王曜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而热芭更是心情复杂。
跟娜札还未出道就被王曜捡到培养不同，她是真正的纯素人，对娱乐圈的了解仅限于互联网上的各种爆料。
她知道想要走这条路，酒局应酬是必不可少的，但她依旧天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好尺度，再加上她已经算是沪戏内定的学生，感觉有学校做靠山也多了几分底气。
所以在接收到明确的潜规则暗示短信后，依旧抱着侥幸心理来参加了酒局，至于拉上娜札，完全是出于意外。
但真正到了酒局，看到连霍丝燕这样的前辈，还有另外几位中戏、沪戏毕业的学姐们对待谭辉等人的谄媚态度后，她就彻底心凉了。
现实的反馈，比她脑海中脑补的无数假设都要更加残酷。
她发现，在这种环境下，在面对不怀好意的劝酒行为，她甚至都有些提不起反抗的勇气，不过还好娜札比较勇，再加上王曜后来如同天神下凡一样的救场，让她深知已经躲过一劫了。
原本对娱乐圈的向往和期待，目前已经全部破碎了。
而且脱离环境后，她对娜札多了不少愧疚心理，毕竟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天真’险些面临险境。
“她们俩似乎被吓坏了，谭辉虽然外界口碑不怎么样，但人还是挺绅士的。”傅橸是过来人，看着两个小姑娘的如同鹌鹑一般的模样，就清楚其心理变化了。
“说说，都长了什么见识？”王曜笑容玩味的看着两人。
“呜他起哄徐露喝交杯酒，还让靳姐姐她们跳舞。”娜札眨巴着大眼睛，声音微颤。
“起哄交杯酒的应该是张总吧，看跳舞的肯定是冯导。”傅橸摸着下巴猜测到。
“是的，本来还想让我们喝酒，霍丝燕姐姐帮忙挡过去了。”热芭小声道。
“那改天倒是要去谢谢她。”王曜微微挑眉。
“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大麻烦。”娜札凑过来呜咽道。
今天饭局上出现了冯小炮、张卫平等圈内知名人物，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不至于。”王曜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如果不是你们俩，我今天还认识不了这么多朋友呢。”
“酒局这个东西，其实很难避免，除非你能红到不缺任何资源，或者不在乎任何资源。”傅橸笑了笑。
“娱乐圈都是这样的吗？”热芭抿着唇问道。
“跟行业无关，成年人的社会就是这样，核心就是等价交换，你想得到什么东西，必须要有足够的筹码去交换，
当然，也存在一些刻意针对欺凌现象，因为还是有一定比例的坏人存在，所以每一步，每一个选择，都要谨慎，再谨慎。”王曜笑道。
“那王总的520公司？”热芭眨了眨眼。
“我们公司虽然没有酒局，但我们公司资源也是需要交换的，不过比较简单，明码标价。”王曜笑道。
“整个圈子里都找不到王总这样良善的老板了。”傅橸歪头笑道，说完又目光怜悯的看向两人“你们两个运气好，遇见王总这样的老板，还有现在互联网上能引起不小的轰动，我们那个时候，想要发声只能上报纸，
但报纸也都是跟那些人狼狈为奸的，大多数时候真的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很多前辈，早早就选择嫁给一些有能量的人了。
对于我们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人来说，娱乐圈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霸王别姬》里说的很清楚，得挨多少打，才能成角啊。”傅橸也苦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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