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穹顶高耸的空间,明显比游戏当中的空间大好多倍,整体呈现出一种银灰色调,但由于照明充足,略显压抑中又有种工业化的美感。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如同这座地下堡垒沉重的心跳。但从闻到的各种复杂味道来看,它的功率其实也很有限。
这里显然是避难所的主要交通枢纽之一。一条相对宽阔的主通道向前延伸,两侧分布着许多厚重的金属门,门上用油漆喷涂着编号和简单的标识:仓库、宿舍区、水处理、配电室……头顶纵横交错的粗大管道更多了,像盘踞在洞穴顶部的钢铁巨蟒,输送着维系生命的空气、水和电力。几盏功率更大的白炽灯悬挂在管道之间,提供着主要照明,但光线依旧不算明亮,许多角落都沉浸在模糊的阴影里。
与废土截然不同的景象出现在林默面前,对于避难所这种设施林默很难做出评价,哪怕相对于外面的动乱和危险,避难所看起来确实像一片小小的净土。操纵者轮椅穿过一道形同虚设的栅栏门,林默遇到了第一个阻碍,那是一道标准化制作出来的街垒,街垒的后面放着一张办公桌,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子面前忙碌着什么。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爱德华警卫官了。
听到动静爱德华警卫官终于有机会暂时停下手中的书写,抬头看向林默的方向,显然林默的高度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只能再次把目光下调落在林默的脸上:“姓名?”“莫林,先生!”林默报出了自己的美国名字,顺便将又一盒香烟放到办公桌上。爱德华警卫官看了看烟又看了看林默的脸:“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吗?”林默当然不敢当真,依然恭敬的回答道:“我来寻求福赛斯医师的帮助,顺便带来了一些可供交易的货物。”
爱德华警卫官看了看林默的轮椅和大包小包,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推出一个带着笔的文件夹:“你最多可以在这里待两天,顺便在福赛斯医师那里完成检疫,再长就需要申请短暂居留权,请先登记,登记完你就可以进去了!”说罢就埋头继续工作了,林默拿起笔差点写出了熟悉的方块字,定了定神,用英语完成登记,字迹故意写的歪歪扭扭,放下文件夹,看爱德华警卫官埋头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就对他点头致意,然后驱动轮椅才算是正式进入了避难所。
主通道上并不冷清。穿着同样灰蓝色连体制服的居民来来往往,脚步匆匆,脸上大多带着一种被地下生活长久浸润出的疲惫和麻木。一些人推着堆满工具或物资的小推车,金属轮子在混凝土地面上滚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噪音;另一些人则三三两两聚在通道两侧墙壁凹进去的小壁龛旁,低声交谈着,壁龛里往往放着一些简陋的长椅。林默的出现,尤其是他身下那辆造型明显异于废土风格的电动轮椅,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那些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扫过他轮椅后挂着的鼓胀包裹,最后落在他那张陌生的、“白人青年”的脸上。
林默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视线,挺直了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脊背。****下的皮肤被汗水浸得发痒,闷热感越来越强烈,他只能微微侧头,用颈部的衣领极其轻微地蹭了蹭面具边缘鬓角的位置,试图缓解那难以忍受的刺痒。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通道两侧的门牌标识,尤其是逃生通道示意图,寻找着“医疗室”的字样。杰斯提到的“福赛斯医师”,是他眼下唯一明确的锚点。
“嘿,新来的?”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带着点试探。林默循声看去,是一个靠在壁龛旁、抱着双臂的中年女人,头发剪得很短,几乎贴着头皮,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纹路,灰蓝色的制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她上下打量着林默,目光在他轮椅和那堆行李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杰斯那老狐狸放你进来的?带了什么好东西?”
林默心头一紧,面上却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模仿着刚才杰斯那种油滑的腔调:“朋友的朋友罢了。身体有点毛病,来找福赛斯医师瞧瞧。”他巧妙地避开了关于货物的问题,将话题引向医疗需求,同时抬手指了指前方通道深处,“医疗室…是往这边走?”
那女人撇了撇嘴,似乎对林默避重就轻的回答不太满意,但也懒得深究,只是朝主通道深处努了努嘴:“喏,直走,第三个岔口右拐,门上有红十字那个。老福赛斯?哼,他倒确实是个好医生,只要你的瓶盖够响,或者…有他看得上的‘好东西’。他也乐意为废土居民提供帮助。”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林默鼓囊囊的背包,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嘲弄。
“谢了。”林默点点头,不再多言,立刻操控轮椅,沿着预先看好,也是女人指点的方向驶去,努力将那些黏在背上的、带着审视和算计的目光甩在身后。轮椅碾过地面,发出轻微的电机运转声,在避难所固有的嘈杂背景音里并不算突兀,但依旧引来一些侧目。
通道的混凝土墙壁冰冷坚硬,灯光在头顶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林默的目光掠过那些紧闭的厚重金属门,门上的编号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他默数着岔口。第一个岔口通向左侧一片更密集的居住区,能瞥见里面排列整齐的宿舍门;第二个岔口则延伸向右侧,隐约传来机器运转的轰鸣,大概是动力区或水处理中心。
第三个岔口到了。林默熟练地向右转动操纵杆,“旅者”灵活地拐了进去。这条支通道比主通道狭窄一些,也更安静。两侧墙壁上镶嵌着一些带磨砂玻璃的小窗,透出里面柔和的光线,大概是办公室或小型工作室。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明显浓重起来,盖过了机油味。
通道尽头,是一扇漆成白色的少有的双开木门。标识牌显示着医疗室,还有一个清晰醒目的、用红色油漆喷涂的“十”字标记。走近了能看到大门上面用胶带固定着一张白纸,白纸上印着几行字:
医疗室
主管医师:奥利弗·福赛斯
工作时间:07:00 - 19:00 (紧急情况随时处理)
就是这里了。
林默将轮椅停在医疗室门口,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面具,自嘲最近有些疑心生暗鬼了。隔着那道门缝,里面隐约传出一些声响——终端按键的敲击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还有一个略显苍老、带着点不耐烦的嘟囔声,似乎在抱怨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混合着希望和忐忑的复杂情绪,抬起手,屈指在那冰凉的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
敲门声在安静的支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门内的嘟囔声停了。片刻的沉寂后,一个带着明显被打扰后不耐烦情绪的苍老声音隔着门板响起,瓮声瓮气:
“门没锁!自己进来!别指望我像伺候大爷一样给你开门!”
门内弥漫着一股浓烈而复杂的味道。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像一层无形的膜,试图覆盖一切,却依旧压不住那股陈旧纸张的霉味、廉价橡胶老化后的酸气,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的金属腥味。几盏镶嵌在金属天花板凹槽里的日光灯管,发出稳定但不算明亮的白光,照亮了这个不算宽敞但五脏俱全的空间。
医疗室内部由一道齐胸高的白色金属柜台分割成内外两区。外间靠墙摆着几张磨损严重的塑料椅子,椅子上空无一人。柜台后面才是真正的诊疗区。靠墙是一排嵌在墙体里的金属储物柜,柜门紧闭,但其中一个半开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透明塑料盒装的绷带卷和药瓶。一张铺着洗得发白绿布的金属检查床占据中央,床边立着一个可移动的金属器械推车,上面杂乱地放着镊子、剪刀、几支空注射器,还有一个装着可疑液体的玻璃槽,里面泡着些看不清形状的器械。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佝偻着腰在储物柜里翻找着什么,灰蓝色的连体制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听到轮椅碾过门槛的声音,他才慢吞吞地直起身,转过身来。他脸上皱纹深刻,像干涸河床的龟裂,眼袋松弛下垂,带着长期缺乏睡眠的青黑色。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显而易见的疲惫。他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塑料名牌:奥利弗·福赛斯,主管医师。(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