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金光并不炽热，也无天道功德那般浩瀚威严，它温暖得像冬日里的一捧初阳，又柔韧得像母亲缝补衣衫的丝线。
它自虚无中来，落在姜的身上，却并未像世人所想的那样，为其伐毛洗髓，提升修为。金光只是静静地流淌，渗入他的七窍，滋养着他那因尝遍百草而疲惫不堪，又因希望破灭而险些崩溃的灵魂。
功德，并非总在伟力，有时，它只为守护一颗疲惫的心。
姜怀中的妻子，那双空洞的眼眸里，坚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裂。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新的泪水又不断滑落，嘴唇翕动着，发出破碎而迷茫的音节。
“河边……亮……像星星……”
“好疼……咬……孩子……”
“肉……给你……”
每一个词，都对应着一段深埋的记忆，一段被强行剥离的情感。它们像是在黑暗的囚牢中被囚禁了太久的囚犯，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裂口，争先恐后地涌出。
这几句不成调的呢喃，这几滴滚烫的泪水，仿佛拥有着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魔力。以姜和他的妻子为圆心，一圈无形的涟漪荡漾开来。
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领域。
领域之内，那些原本像木偶般静坐、劳作的人族，身体齐齐一颤。一个正在打磨石矛的男人动作停下，一滴泪珠毫无征兆地从他麻木的眼眶中滚落，砸在冰冷的石器上。他想不起来为何悲伤，脑海中却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在一次兽潮中，一个同样手持石矛的背影挡在了他的身前，再也没有回头。他不明白为何流泪，但他感觉自己胸口那片死寂的荒原，仿佛被这滴泪砸出了一点湿意。
一位正在用骨针缝制兽皮的妇人，手指猛地一僵，泪水濡湿了睫毛。她遗忘了自己孩子的面容，却在此刻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心被掏空的剧痛，仿佛听到了多年前一声稚嫩的啼哭。
一个，两个，十个，百个……
整个部落，下起了一场无声的、悲伤的雨。他们仍未苏醒，却已不再是绝对的死寂。那冻结灵魂的坚冰，已然布满裂痕。
三十三天外，三清圣人同时失声。
太清老子手中拂尘的丝绦都停滞了摆动，他那双亘古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透出真正的惊容。“非天道，非地道……此乃……众生自证之力？”
这股力量的诞生，完全绕过了他所认知的一切天地规则，它不从天上降下，不从地底涌出，它源于生灵本身！
玉虚宫内，元始天尊脸色铁青。他引以为傲的阐教教义，是顺天应人，讲究的是秩序与尊卑。可眼前这股力量，是凡人自救，是草根的呐喊，它混乱、原始，却又真实得可怕，完全脱离了“天”的掌控。
碧游宫中，通天教主却猛地站起，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比看到任何一柄绝世仙剑都要明亮。他为万灵截取一线生机，可万灵若无求生意志，生机何来？如今，人族用最笨拙的方式，为自己，也为整个洪荒，凿开了一条全新的生路！
幽冥血海深处，后土所化的轮回之所轻轻震动。她感受到了那股温暖的力量，与她执掌的轮回大道形成了奇妙的共鸣。她瞬间明白了十三哥的深意。
轮回救的是身，可若心已死，轮回万次，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的流转。而这人道，救的，正是那颗濒死的心！
……
与此同时，正享受着胜利果实，看着无数种族接入自己系统的“投资人”秦商，他的脑海里，第一次响起了刺耳的、混乱的警报。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冲突能源“人道功德”！】
【该能源与本系统“理性至上”底层逻辑发生根本性对冲！】
【正在尝试分析该能源构成……】
【分析失败！该能源不存在于任何已知法则序列！】
【警告！‘初级生产单位·黑山狼族’内部逻辑出现混乱，部分单位放弃狩猎，开始出现非理性“哀嚎”、“守护同类”等行为！系统正在强制格式化……格式化失败！情感污染正在通过底层链接蔓延！】
秦商脸上那副运筹帷幄、悲天悯人的温和笑容，寸寸龟裂。他猛地看向不周山方向，那张永远保持着绝对理性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惊骇”的、近乎扭曲的情绪。
他的系统，他最完美的造物，竟然因为一群蝼蚁的“眼泪”而出现了大面积的逻辑崩溃！这比任何神通法宝的攻击都让他感到荒谬和……恐惧！
他的系统，出BUG了。
盘古殿内。
祝融等人依旧在苦苦抵御着那股情感剥离之力。他们是情感的聚合体，所受的冲击远超其他生灵。祝融感觉自己胸中的战火已经快要熄灭成一堆冰冷的炭渣，连挥动拳头的欲望都在消退。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不周山下升起的那一抹微弱金光，看到了那些流泪的人族。一股莫名的暖流，竟凭空从那堆炭渣底下，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沈武平静地看着他们，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祖巫的识海。
“看到了吗？”
“天要你无情，你便不能用天道的神通去对抗。那是它的规则，你在它的规则里打滚，永远赢不了它。”
他抬起手，指向不周山下那片由泪水与希望汇聚而成的金色光晕。
“当敌人用至高的‘理性’作为武器时，你们要拿起的，就不再是拳头。”
“人要救自己，就必须用人自己的方法。”
“那一碗药汤，熬的不是仙草神根，是人间的酸甜苦辣。那一道功德，不是神通法力换来的，是为一个父亲找回妻子的希望，为一个族群找回记忆的决心，换来的。”
沈武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些许疲惫，却又无比锐利的弧度。
“这，就是我为他们选的剧本。”
祝融等人似懂非懂，但他们懂了一件事——十三哥，又赢了。而且是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赢了那个高高在上，连圣人都束手无策的敌人。祝融握紧了拳头，这一次，他感觉到的不只是力量，还有一种滚烫的、想要守护什么的冲动。
他们心中那即将熄灭的火焰，因这股明悟，又壮大了一分。
沈武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他看着那片金光，像是看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一个人的希望，点亮了火种。但这，还不够。”
“接下来，要让这星星之火，烧遍整个洪荒。”（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