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允业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风雪稍停,林渊就可以启程。不想这雪一连下着,也没个停止的意思。
林芝每天都守在父亲身前,一旁的小炉子上,总是温着鸡汤米粥,每隔一个半时辰,林芝总要给父亲添了放在手边,看着他多少喝点,才肯撤下去。
林渊总是感到无奈,但仍旧依着女儿的心意,多少喝一口。不知是有林芝这几天在身边闹着,林渊的心情松散些,还是真的因着多吃两口粥,林渊的精神好起来,脸上也有了点儿气色。
林渊发现,自林芝回来后,赵頫来自己这里的时候多了些。
“刚收了支老参,想着伯父这里每天都温着鸡汤,我便厚颜来搭个伙。”
他说着,把一支很有些年份的老山参随意的递给林芝,就那样拿着,也没拿个盒子装一下,如同拿着一颗萝卜。
林芝看看他,又看着父亲。
林渊无奈的笑说:“不过一碗鸡汤,赵公子这可是破费了。”
林芝见状,便接了过来。
赵頫看着她真的拿了银刀,切下一小块,细细的切了薄片,连同几根粗壮的根须一同丢到粥锅里,立即,屋子里便飘荡着老山参的香味。
他看见,小丫头竟然悄悄地吞咽下口水,他不由暗暗好笑。
赵頫不知,他在悄悄看着林芝,林渊却正当面的看着他。转头看女儿,见她已经添了碗粥,端了过来。
“给赵公子添来。”
林芝放在父亲身前的小桌上,轻声说:“有呢。”
见父亲拿起了调羹,她才转身给赵頫添了碗粥。
赵頫接过,看她把剩下的参收起来,又乖巧的坐在林渊旁边。
便问她:“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林芝有点烦他,干嘛说,看,爹爹看过来了。
“马上吃晚饭了,我等哥哥们回来一起吃。”林芝对着林渊笑着说道。
林渊搅着热粥,闻着老参诱人的香气,笑说:“去添碗来,不扣你的嫁妆。”
林芝听了一笑,果真站起来,去给自己添了一碗。
林渊见赵頫看着,便笑着说:“这丫头自己跑来宁州,我气她,就说,让她自己,管手下人的花用,她还真信了。”
赵頫听了,一笑。不知想到什么,白皙的脸皮上一红,忙拿碗挡在眼前,低头轻轻吹着。
三人粥还没喝完,林允业和林允文回来了,他们在火炉前烤了烤,去了身上的寒气,便坐到林渊的榻前。
自林芝回来的这段日子,三兄妹一直在林渊这儿陪着吃晚饭,也是一天中,唯一能聚在一起的时候。
林芝摆好了菜,又给哥哥们和赵頫添了饭,便坐在下首,安静的吃饭。
两兄弟自第一次在林渊这儿看见赵頫,再任何时候见到他时,都不奇怪了。他的心思,这两人精一看就明白,主要是看林芝待他不一般,俩人才没赶他。
吃过饭,林芝与赵頫一起出了林渊的屋子,这时候两个哥哥会和父亲商议公事,有赵頫这个外人在,她便陪着退了出来。
赵頫也知道一天的好时候该结束了,便由着林芝陪着他走到院门口,轻声道别。他往前边客院去,她往后面内院去。
有时,他走两步,会特意回头看她,有时她也会回头向他看过来,然后冲他含笑轻点下头,每当这时,他便喜悦极了。
怀着再看她一眼的心思,赵頫停下脚步回身朝林芝看去,果然见她也停下脚步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立时便心花怒放的喜悦起来。他克制着自己,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朝着林芝轻点下头,再深深看她一眼,回过身往外走去。
回过头故意如常般往前走了几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芝终是没忍住,悄悄的侧身、回过头向赵頫看去。
见他果然没再停留,更没往回看自己,径直出了院门,身影消失在院墙外。
林芝怅然的收回视线,心里莫名空得发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紧紧的缠绕着她,对赵頫的离去感到万分不舍,内心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念头,令她想要转身去找他。只是,林芝不得不强行压制下心里这怪异的情感,慢慢的往前走着。
因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心里莫名对赵頫有了股不一样的情感,时常会因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的喜悦,也会因与他分别开感到失落。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赵頫有这样的感觉,她不是个轻浮的丫头,不应该轻易被人左右情绪。
她忍不住,又再次拿心里那个影子与赵頫相比较,发现赵頫与那个‘他’,眉眼、轮廓、甚至偶尔蹙眉时的神态……越是比较,越是心惊!赵頫与‘他’真的很相似!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做那样漫长而真实的一个梦?
梦中的世界奇幻而迷离,但又真实而清晰。她从小到大的每一天,过得都那样的真实!爸爸妈妈对她的宠爱,哥哥们对她的纵容,以及她对那个‘他’深入骨髓、刻入灵魂般的爱恋……都好似她就是在另一个世界从小长到大,经历所有的事都是真实的。那里发生的一切根本不是梦,就是真实的世界。
当听闻他的死讯时,那种悲痛与绝望,仿佛瞬间摧毁了她全部情感和希望。至今想起时,心口的位置还会难受的抽搐,痛得令她喘不过气来。所有的一切太真实了,以至于她被雷声惊醒时,整个人还沉浸在悲伤的感觉中无法自拔。让醒来的她反而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而不是在那个世界的医院里。
醒来后,她的脑子里还乱糟糟的,一时竟不知哪边的世界是梦境,哪边的世界才是现实。因为梦,她恍惚中甚至为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和哥哥们而感到心慌、伤感。更因她心中对那个‘他’刻骨的感情更是让她难以忘怀,以至于她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从那样‘痛失所爱’的悲伤中脱离出来。
因此,当她在法会上偶然看见赵頫时,仿若以为自己又沉入梦中,几乎以为,‘他’真的自梦中来了自己的面前。
可是……她知道赵頫与‘他’是不一样的,他只是长得有点儿像‘他’罢了。世上相似的人多了,她偶然见到一个,不算什么吧。
可是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每当她感到孤单的时候,她就特别想赵頫,想要去找他,想要靠近他,好似只有与他呆在一起,自己内心的暴烈和惶恐就能得到安抚。每当这时,她便感到万分羞愧。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梦魔怔了,赵頫可不是梦中的那个‘他’,也根本都不认识自己。为了隐藏自己内心的情感和隐秘地心思,她一直努力的压制着自己,刻意的让自己淡忘他。
谁知,自己落难后,竟然会被他所救。若不是自己那时一心只想着赶紧逃离,求得一线生机,只怕早不知廉耻的扑向他,向他撒娇诉苦了吧。
想到梦中‘他’对自己无限的迁就和纵容,让林芝有时都有些暗暗责怪赵頫不如‘他’对自己体贴。
这段日子他常来蹭饭,父亲也没有因为他是外人而拒绝他,常如子侄般待他。让自己也摸不清,父亲对他的态度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
若说父亲是因他常带来的那些老参和珍贵药材,她是不全信的。那些东西虽难得,可林家也不是弄不到,非得接受他的小恩小慧。
难道说,父亲想要结交他?可自来文武殊途,常各自为阵,少有交集。父亲与他这个年少有为的官宦子弟结交,难道不怕被朝中那些老迂腐讨伐?
若是,若是!不,父亲应该不会这样考虑。
一抹红霞飞上林芝的面颊,她的眼中带着羞涩和隐秘的喜悦,只是很快又被内心的不确定冲淡。
父亲,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
雪终于停了,林允业和林芝立即赶着难得的晴天,准备启程。
林渊被小心的安置在马车上,前来送行的林家几兄弟和宁州官员,对着林渊依依惜别。
林家兄弟拉着林芝一遍遍的叮嘱,路上一定要慢点,注意安全,要常通过驿站传信,好让他们知道。
林芝耐心的一一答应哥哥们,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骑马领队出发。
宁州的官员也有送赵頫的意思,赵頫懒得与他们应酬,简单的打了个照面,便登车等着林芝招呼启程。
那个赵安倒是极会应对,与各人都说了话,好一番恭维后,看到林渊的车动了,赵頫的车也跟着动了,才连忙登车。
为了护卫林渊和赵頫的安全,林允业多派了一队人护卫,交给林芝领着。
一路出了宁州府城,走在冰冻结实的官道上,林芝回身看到后面还在观望的哥哥们,连忙挥手道别。(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