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过一次饿到濒死,又被李瑞从冥河中拖出来的经历后,米莉的脸就彻底僵住了。
死亡的经历夺走了她曾经拥有的某些东西。
她脸上的肌肉不再听从意志的指挥,无论内心如何翻涌,那张脸都保持着石膏般的静止,一丝笑意或怒容也挤不出来。
她整个人也沉入了一种寡言少语的闷罐子状态中,除非她有必须要说的话,又或者李瑞主动开口打破那沉寂,否则她可以整日整夜地不发一言,就连呼吸都轻得难以察觉。
然而,当李瑞靠近,当两人之间仅存呼吸可闻的距离,当体温在无声中悄然传递时,一种极其剧烈的变化便会猛然降临在米莉的脸上。
原本如石膏般毫无变化的精致俏脸会随着体温变化而飞速崩坏,只需极短时间,便会从清冷仿佛不在意世间万物变得恍若野兽般狰狞狂热。
情难自禁之时,甚至还会在李瑞肩上留下一道道伤痕。
因为有【低级黑暗视觉】,即使在无光的黑暗中也能看清楚面前的事物,所以李瑞算是见惯了米莉那从僵硬到崩坏快速变化的表情。
但米莉这枚印在他脸颊,而不是他嘴唇上的轻吻,却让他看到了她脸上许久未曾见过的神情。
不是清冷僵硬的,不是激烈崩坏的,而是一种近乎羞涩的沉静。
一个淡淡的微笑。
“砰!”
李瑞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睡觉前被强行压下的渴望,在这狭小气泡的亲密氛围和米莉主动的亲昵下,如同火星溅入干草堆,猛地复燃。
李瑞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将米莉紧紧拥入怀中。
冰冷的湖水即使隔着胶体壁和胶体内的空气,也依旧传来了寒意,但怀中身体的温度却异常灼热。
黑暗中,他低下头,急切而深入地吻住了她的唇,米莉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就忍不住了,但很快,她便将脑中的疑惑抛开,热烈地回应了起来。
所有的语言都显得多余,唯有唇齿间的厮磨和紧紧相拥的力度传递着彼此的存在、安慰和那份在绝境中相互依存的深刻羁绊。
时间仿佛凝固,直到肺部传来强烈的气闷感,提醒他们气泡中的氧气即将耗尽,李瑞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米莉,两人喘息着,借着胶体的托举,迅速向水面浮去。
当他们破水而出,重新呼吸到湖边带着腐朽木质气息的空气时,两人的脸颊都带着剧烈动作和缺氧后的明显红晕,相扣的十指掌心带着浓重的汗湿,掌心激烈的脉搏在向对方不断宣告未散的情动涟漪。
然而,大战在即,体力是宝贵的资源。
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此刻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份在水下被点燃的“火焰”,被理智和责任强行压制在胸口,转化为更深的默契和并肩作战的决心。
他们悄无声息地爬上岸边,开始最后的战前准备……
………………
狗头人是一种比哥布林拥有更高上限的生物。
它们并非哥布林这般卑微的短命种,理论上,它们可以活过一百三十五个冬天,比人类的寿命还长。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
它们那矮小的、略显笨拙的爬行类身躯,以及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意外,比如塌方、捕食者、疾病、争斗……使得大多数狗头人往往在六七十岁便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八岁,是它们告别幼崽期,踏入成年期的门槛。
此时的狗头人,体型与常见的哥布林相差无几,但作为爬行类生物,它们拥有一个独特的能力——蜕皮。
每一次旧皮褪去,新鳞生长的过程,都伴随着一次微不可察却又持续不断的体格增长。
经年累月,这种增长竟能让起初矮小的狗头人,最终达到其种族近乎极限的身高——大约一米五左右。
虽然这个高度仍比人类矮上一截,但对狗头人而言已称得上是惊人了,而且能长到接近这个身高,也代表着这只狗头人体内的龙族血脉浓度要比一般的狗头人更高。
不过一般来说,当一位狗头人真正达到这个生理极限时,岁月也早已侵蚀了它的筋骨,让它变得佝偻、迟缓,甚至能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都得打一个问号。
除非它是觉醒了龙族血脉,成为了狗头人术士。
那些体内稀薄龙族血脉觉醒,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幸运儿,它们也许会有机会从龙族血脉中找到增强自己身体力量的办法,最后体型突破两米也不是天方夜谭。
不过可惜的是,这片无名半岛的蘑菇森林之下,名为“黑鳞氏族”的狗头人族群尚未见证过这份奇迹的降临。
它们的血脉深处同样沉睡着龙裔的微光,但或许是族群的历史太短,迄今为止,族中还未诞生过第一位能够真正点燃这微小希望、驾驭超凡之力的术士。
这个狗头人巢穴的历史并不久远,三十年前,一只名为嗷金的雌性狗头人怀抱着几颗狗头人蛋,从未知的远方跋涉至此,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掘穴筑巢,孵化后代,繁衍生息。
如今,整个黑鳞氏族,都是她嗷金老祖母的血脉延续。
嗷金老祖母如今已活过了四十多个冬天,每隔两三个月,她都会为族群产下一枚卵,为族群增加一名新成员。
作为族群首领,也是族群中少有的雌性,它不需要外出寻找食物,于是它便可以时刻进行她最钟爱的消遣——用她那比一般狗头人要灵巧些许的爪子,为族人们,特别是那些年幼的小家伙们,抓虱子。
此时此刻,嗷金老祖母正如往常一般,仔细检查着每一只小狗头人的身体,查看它们身上有没有长出讨厌的虱子。
但一声尖锐而慌乱的吠叫突然撕裂了巢穴的宁静。
“汪!老!祖母!汪汪汪!坏!坏”
一只年轻的狗头人连滚带爬地冲到嗷金面前:“火!汪!蘑菇林,上面,出口,火!外面,烟!”
嗷金不满地低吼了一声,用尾巴拍打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汪!急什么!我们还有七个洞口!”
在它四十多年的漫长生命经验里,只要不是整个蘑菇森林都陷入火海,巢穴深处的安全就有保障,地洞四通八达,有的是退路,贸然跑到地面上才最危险。
它拍了拍怀中的小崽子,继续享受独属于自己的闲适。
在嗷金的认知里,地面上的东西烧光了又会长出来,只要地穴深处安全就行。
然而,不祥的征兆接踵而至。
第二只狗头人尖叫着冲来,报告又一个洞口被火焰吞噬。
嗷金强作镇定,再次安抚:“汪!没事!还有别的路!”
可它刚把小崽子翻过个儿,准备挠挠后背,接二连三的狗头人像被捅了巢的蚂蚁一样涌了过来,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烟味和惊恐的呜咽。
五个,又是五个洞口着火的消息!
这下,嗷金可不敢不上心了,它猛地站起身,不顾滚落一边的小崽子,高声盖过了吵吵嚷嚷的族人们:“汪!别吵!说!哪个洞口没冒烟!”
一个稍微机灵点的狗头人回答:“水…水边!小…小码头那个!没…没火!”
是通往湖边的那个小码头出口?
嗷金僵硬的大脑努力转动。
这肯定不对劲了,但……
它心里强行给自己打气:还有几十个巴掌大的气眼呢!烟进不来!
这个念头刚落下,一股刺鼻焦臭的味道突然闯进了它不怎么灵光的鼻孔中。
扭头一看,离它最近的那个通风的小洞口正在冒烟。
这个小洞口位于巢穴最深处,大小仅容一年以下的小崽子爬进爬出,通道尽头是一个靠近水源的隐蔽出口。
这里面从来都是阴凉潮湿的,现在却冒烟了!
“汪嗷——!”
嗷金那点可怜的侥幸瞬间被这味道烧没了,它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一把抄起身边两颗蛋,紧紧抱在怀里,对着洞里乱糟糟挤成一团的族人大吼:“跑!”
三十四只大大小小的狗头人,在老祖母的催促下,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朝着唯一没被烟火堵住的那个通往湖边小码头的洞口涌去。
洞口的光就在眼前!
几个腿脚麻利的狗头人刚冲出去,还没等它们吸一口外面浑浊的空气——
“噗嗤!”“咳呕!”“噗咳!”
刚冲出去的三个狗头人突然喷呕出大口鲜血,浑身猛地僵直,然后软绵绵地瘫倒在洞口外,眼睛、鼻孔甚至耳朵里都涌出大股血液!
紧随其后的狗头人吓得吱哇乱叫,猛地缩回洞口阴影。
是音波蝙蝠!
嗷金挤到最前面,壮着胆子,把布满皱纹和老鳞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洞口。
眼前的景象让它倒抽一口凉气:小码头洞口周围一圈,那些高大的蘑菇树全都在熊熊燃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而在那跳跃的火光与浓烟之间,十几只狰狞的音波蝙蝠正像地狱里钻出的鬼影,无声而冷酷地盘旋着。
它们被堵门了!
但是,要转身回去吗?
不!
嗷金立刻意识到,连巢穴最深处那个通风口都在冒烟,这证明巢穴已经注定被浓烟攻陷了,回去就要全部窒息而死!
既然这样,还不如拼了!
“一个一个来,跟着我!冲出去,跳进水里!”
嗷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抱着蛋第一个就朝着浑浊的湖水扑了下去。
“噗通!”
它很幸运,音波蝙蝠们要么在向上攀升,要么正在回旋,没来得及靠近到【撕裂尖啸】的生效范围内。
在跳进水里后,嗷金立刻蹬着反关节的双腿,游向了水中的深处。
狗头人虽然看着像站立的蜥蜴,但作为古老的爬行类分支,它们天生就有在水下屏息的本事。
嗷金自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的潜水本事足够它在水下一次性捉好几只螃蟹!
看到老祖母跳了水,剩下的狗头人像下饺子一样,“噗通噗通”纷纷跳入湖中。
在浑浊的水下,它们紧跟着老祖母模糊的身影,朝着小半岛连接着大片陆地的方向狗刨游去。
音波蝙蝠没法发现深水下的狗头人,它们只是在水下潜泳一次,就脱离了环绕着小码头周围火光飞行的可怕死神们。
不知道在水里挣扎了多久,筋疲力尽的狗头人们终于连滚带爬地上了岸,一个个瘫在泥地里,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
看了一会儿远处微弱的火光后,嗷金总算喘匀了气。
它小心地把两颗宝贝蛋放在一堆湿苔藓上,伸出自己那只有八根指爪的手(这是狗头人计数的极限),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点着那些湿漉漉、惊魂未定的脑袋
“汪呜?少了?谁没上来?”头的声音带着困惑和焦虑。
旁边一只鳞片还在滴水的狗头人同样在清点,头喘息着提醒:“老祖母……汪……是不是……没算上……在小码头洞口……刚出来就被……音波蝙蝠……杀掉的那三个?”
旁边又有一只狗头人提醒:“我,跑,前,嗷铜,倒了……”
“还有嗷木……”
“还有嗷鱼……”
嗷金掰爪子的动作僵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恍然和困惑交织的情绪。
它看了看远方微弱的火光,又看了看身边瑟瑟发抖、挤成一团的同族,再掰了掰爪子……嗯,好像……是这么回事?
算了,汪的,头疼。
崽子死了可以再生,比起这个,它更想念这些年通过贸易从其他部族换回来的东西。
幸运的是,它们巢穴里面到处是泥土,烧不起来,这附近又没有什么东西会去偷它们的东西,等大火结束就能回去继续住。
接下来,它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老祖母的带领下,来到了每年贸易路途中的一个临时落脚点——一个狭小、简陋的地洞。
这里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难以挤下它们所有狗。
为了容纳所有幸存者,它们不得不强忍着疲惫,用自己的爪子挖掘拓宽地洞的内部空间,直到每一只狗头人都能蜷缩着躺下。
劫后余生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大部分狗头人很快便陷入了不安的昏睡,只有洞口处安排了一个哨兵。
守在洞口内侧的哨兵,强打着精神注视着斜向上的洞口。
或许是火灾的原因,这黑暗的地下世界也稍微能让人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东西了。
就在它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异变陡生!
一团粘稠的透明凝胶,悄无声息地从洞口上方缓缓垂下,牢牢地糊住了这唯一的出口!(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