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审问(求月票)

    莱昂纳尔虽然震惊,但依旧按照礼节脱帽致敬。

    他将帽子按在胸口,先向加斯东·布瓦谢微微鞠躬:“早上好,布瓦谢教授。”

    然后是其他他认得出的、教过自己的教授。

    最后才对坐在主位的维克多·雨果敬礼:“早上好,很荣幸能见到您,雨果先生!”

    雨果向莱昂纳尔颔首回礼:“早上好,索雷尔先生。”

    加斯东·布瓦谢教授其实内心颇为不满,他没想到泰纳说的竟然不是一句气话,而是真把雨果请来了。

    自从去年在首届「国际作家与艺术家大会」上致辞并担任荣誉主席之后,雨果便鲜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即使是文学界的同仁想要见到他,也多是去他在埃罗大道的住宅。

    谁知道他今天竟然会早早地出现在索邦,并且在院长亨利·帕坦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期刊的编辑办公室,提出希望看看今年参加「诗会」的学生作品。

    而这时,加斯东·布瓦谢已经让教务长杜恩先生去教室把莱昂纳尔叫来,准备询问《老卫兵》的创作细节,以排除代笔的嫌疑。

    维克多·雨果听说之后,“欣然”提出旁听这场询问;随即又有几位文学院的教授也来到编辑办公室,名义当然是拜会伟大的雨果。

    本来只是小范围的一次内部问询调查,现在已经成为惊动全院的一件大事。

    加斯东·布瓦谢可以无视伊波利特·泰纳,甚至可以无视亨利·帕坦,但是无法忽略维克多·雨果。

    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不仅是个出色的作家,还是个嗅觉敏锐的政治家,善于用他富有煽动性的演讲和浪漫色彩的作品,掀起舆论的风暴。

    虽然他已经老了,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他马上就要死了——但谁又能肯定他心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呢?

    今天他来到索邦,不正是某种信号吗?

    一切都太巧合了,加斯东·布瓦谢巡视了一下在座的担任期刊编委的同事,想看出谁是“内鬼”,但最终也没有什么收获。

    同时他也为这背后的博弈、算计感到头疼。

    伊波利特·泰纳邀请雨果来品鉴学生的作品,固然是对亨利·帕坦院长想要“保送”莱昂纳尔感到不满。

    但老滑头亨利·帕坦却将计就计,直接将雨果请到了莱昂纳尔的问询现场,无形中给了加斯东·布瓦谢极大的压力——问询中出现纰漏,丢的是教授们的脸;坐实《老卫兵》是代笔之作,莱昂纳尔自然永无出头之日。

    无论哪种结果,最后都是索邦颜面尽失。

    唯一皆大欢喜的可能性就是,加斯东·布瓦谢和其他教授问得“体面”,莱昂纳尔答得“从容”,证实《老卫兵》是莱昂纳尔亲笔所作。

    加斯东·布瓦谢内心百转千回,表情上却不动声色,对莱昂纳尔说:“雨果先生能在现场聆听一个作者对自己作品的阐述,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荣誉。

    你今年的投稿《老卫兵》十分出色,远远超越了索邦普通学生的水平,也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希望了解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创作出这篇杰作的。

    莱昂纳尔·索雷尔先生,你需要再看一遍自己的作品,然后再开始吗?”

    莱昂纳尔终于知道了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写得不好你们不要,写得好了你们又怀疑,做索邦的学生真是太难了。

    不过他并没有一丝惧怕,而是自信、沉稳地对眼前这一座德高望重的学者、教授,以及份量最重的雨果点点头:“《老卫兵》是我一个词一个词写下来的,不需要再看一遍。

    布瓦谢教授,我可以马上开始。”

    加斯东·布瓦谢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是否是代笔,莱昂纳尔的态度就表明了他对《老卫兵》足够熟悉。

    他示意莱昂纳尔坐到专门为他准备的一张空椅子上,并且仍然提供了一份《老卫兵》的誊写稿。

    谁知道莱昂纳尔却拒绝了这份誊写稿:“还是把它给没有稿件的教授吧,我不需要。”

    他的态度让现场的教授们议论纷纷,索邦里趾高气昂的纨绔子弟多了去了;但是这种淡定、从容中又带着傲气的平民子弟却从未见过。

    就连雨果都忍不住流露出欣赏的神色,转头和旁边的保罗·雅内低声交流了一句什么,后者还轻笑了一下。

    等房间的空气重新安静下来,加斯东·布瓦谢教授站起身来,一路踱步到莱昂纳尔身边,就像是平常上课时向学生提问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莱昂纳尔:

    “莱昂纳尔,我们先从你的文学立场开始聊吧——要知道,从事任何写作活动的时候,都难免受到我们信奉的理念左右。

    那么你是一个「自然主义者」吗?还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或者,你要告诉我们你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最后一个问题让现场看过《老卫兵》的教授都笑了起来,就连雨果的白胡子都掀动了两下。

    「现实主义文学」流行于18世纪末到19世纪前中期,提倡“真实地表现客观事实”,还原人们所熟知事物的本来面貌,尽量客观地描写日常生活中平凡普通的活动和经历。

    司汤达的《红与黑》,以及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都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性作品。

    而「自然主义文学」则是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发展到极致,蜕变而出的产物。

    它吸收了19世纪生物学、遗传学等科学理论的成果,认为生理上的病态遗传决定了一切人的心理和行为,是一种追求纯粹的客观性和真实性、从生理学和遗传学角度去理解人的行动的创作理念。

    在1850年后,随着福楼拜、左拉等人陆续登上文学舞台,「自然主义」大行其道,成为法国文坛的主流。

    在1879年的语境下,说《老卫兵》是「自然主义」或者「现实主义」都没问题,「浪漫主义」就完全是一种幽默了。

    就连雨果自己都得承认,浪漫主义在欧洲基本死透了。

    莱昂纳尔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拒绝被某一种理念定义自己的写作,但是非要给《老卫兵》这个具体的作品打上一个标签的话,我觉得是「现实主义」。”

    莱昂纳尔的回答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要知道如今的法国文坛,给自己戴上一顶某个文学流派的帽子是一种混进圈子的捷径,尤其是在这样备受瞩目的环境中,亲口说出自己的思想倾向,很容易就会传遍巴黎。

    比如在每周二晚上举行的「沙尔庞捷自然主义者沙龙」,就是一群「自然主义作家」的聚会,并且是由极具影响力的出版商沙尔庞捷先生组织的,普通作家挤破头都进不去。

    莱昂纳尔这个回答实在有点“恃才傲物”。

    加斯东·布瓦谢教授忽然俯下身,盯着莱昂纳尔的眼睛:“你说《老卫兵》是现实主义——可是你的叙述视角近乎冷酷。

    一个酒馆小伙计,目睹一位昔日帝国英雄的沉沦与毁灭,却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种麻木的‘快活’。

    这种笔法,在当今法国文坛——无论是现实主义还是自然主义当中——都极为罕见。

    左拉先生的作品也写苦难,但叙述者饱含愤怒或同情。请问,你为何选择这样一种‘非人性化’的视角?

    这是否意味着你对笔下的人物——那位可怜的老卫兵——缺乏基本的怜悯?这是否违背了文学应有的人道主义精神?”(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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