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清楚了对面贼兵的虚实后,左良玉可谓是气急败坏。
要是你上山虎派的是麾下的嫡系精锐过来,我可以退避三舍。
但你派这么一只杂兵过来,就想逼退我?
简直岂有此理!
左良玉心中发狠,将军中所有能拿动刀枪的,一股脑的都调了出来,堪堪凑齐了一千两百多人。
此战,他势必要全歼这股贼兵。
自从贼兵渡了河,他的部队就被当成软柿子追着打,如今遇上了比他更软的软柿子,左大帅自然不会放过。
“把军中所有骡马,全给我集中起来!”
左良玉厉声下令。
很快,一支由三百骑组成的骑兵队被临时拼凑出来。
为了凑够这支突击力量,左良玉甚至连拉辎重的骡马都一并带上了战场。
“章琦!”
“末将在!”
“你率三百骑兵为前哨,听我号令行事!”
“遵命!”
“梦庚!”
“在!”
“你领三百步卒为左哨,前去诱敌。”
“是!”
随后,左良玉亲自统率二百精锐的家丁为中军,另设两百人为右哨,最后分两百人殿后,组成后哨。
一个标准的前中左右后五哨,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布置完成。
随着左良玉一声令下,左梦庚率领三百步卒,慢慢地朝着贼兵军阵压去。
高岗上,李自成、刘国能等人正紧紧盯着下方官军的动向。
左良玉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故意将五个哨的阵型摆得很松散,彼此之间留出了不小的空隙。
远远看去,仿佛一盘散沙,极易被冲破。
当看到左良玉将本就不多的兵力,分散成五个松散的方阵时,刘国能和李晋王顿时眼睛一亮。
“闯将你看!”
李晋王兴奋地指着下方,
“官军阵型松散,各部之间空隙极大,他已有取死之道!”
刘国能也附和道:
“不错!我军兵力数倍于敌,只需一鼓作气冲下去,定能将官军冲得七零八落!”
李晋王和刘国能两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俩还以为先前官军退去,是被他们带兵击退的。
这两个人显然完全没意识到,之前官军发起的,只是一轮试探性的进攻。
后面的李自成倒是看出了点门道,但看着刘国能和李晋王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阻。
李自成虽然名义上是这支队伍的主帅,但很显然,其他两位首领都有各自的想法。
这支队伍的构成决定了他无法像江瀚那样,对麾下军队做到如臂使指。
除了自己本部的千余人,他很难直接号令其他兵马。
具体的作战,还是得靠刘国能和李晋王各自带兵,要是他俩不同意,这仗也打不下去。
李自成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左良玉乃是明廷总兵,岂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然而,眼看着战机稍纵即逝,刘国能和李晋王已经等不及了。
“快看!官军就派了三百人前来接敌,简直不自量力!”
“弟兄们,歼灭官军,就在今日!
“随我冲啊!”
他们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不等李自成下令,便各自呼喝着,带领麾下近两千人马,如同潮水般从高岗上冲了下去。
而左良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就是要用这种看似松散的阵型,引诱急于求成的贼兵主动出击,从而打乱他们的部署。
李晋王和刘国能的部队如同两股洪流,直奔左梦庚率领的左哨而来。
左梦庚领着左哨三百名官兵,迎着贼兵的锋芒就冲了上去。
双方甫一接触,左梦庚便立刻边打边退,仿佛抵挡不住一般,缓缓向着本阵的左后方移动。
这一退,不但没有引起贼兵的警惕,反而像是给他们打了鸡血。
李晋王和刘国能不疑有他,只当官军不堪一击,立刻指挥部队上前死死咬住,试图一举击溃这股官军。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阵型被越拉越长,与后方的李自成中军渐渐拉开了距离。
就是现在!
左良玉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厉声下令:
“吹号,前哨出动,中军准备!”
呜——
随着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起,等候多时的千户章琦,率领着三百骑兵,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发起了冲锋。
三百骑兵汇成一股洪流,卷起漫天烟尘,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瞬间便将贼兵那被拉得细长的队伍从中间截断。
“中军,随我上!”
在骑兵撕开缺口的瞬间,左良玉没有丝毫犹豫,亲自率二百中军精锐,紧随其后,从骑兵打开的口子里冲了进去。
三百骑兵与两百步卒,如同一枚楔子,死死地钉在了义军的腰部,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随着左良玉的中军站稳脚跟,之前还在佯退的左梦庚,立刻吹响骨哨,率领左哨掉头反攻,狠狠地杀向了贼兵的右翼。
与此同时,右哨的两百官兵也从另一侧包抄而上,猛攻其左翼。
官军动作太快,眨眼之间就将李晋王和刘国能的部队切割开来。
高岗之上,李自成目眦欲裂。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兵追击,但现在友军陷入重围,他也急了。
李自成二话不说,就带着剩下的一千本部兵马,冲上去支援。
眼看着贼兵最后的部队投入了战斗,一直隐忍不动的明军后哨突然动了!
后哨的最后两百官兵,一个漂亮的迂回,直接绕到了李自成的背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至此,贼兵已被合围。
官军的动作快如闪电,从骑兵冲锋到完成合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仅仅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被夹在中间的李晋王和刘国能,虽然麾下还有近两千兵马,但在这一刻,他们却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刀枪。
部队的建制被彻底打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各自为战,完全丧失了指挥。
左良玉的战术其实并不复杂,就是明军最基础的分哨合击。
明军习惯将部队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战术单位,这五哨既可以单独作战突击,也可以相互配合团战。
这种战法对付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或许效果有限,但用来对付这些普通的农民军,确有奇效。
一旦被分割包围,这群泥腿子们很容易就会在混乱中迷失方向,产生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错觉,从而彻底崩溃。
分哨合击虽然是基础战术,但也不是一般的军队能用得出来的。
左良玉这一手,还是足见其统兵功夫。
左良玉的五哨人马如同一台绞肉机,疯狂地吞噬着被围困其中的贼兵。
包围圈之内,李晋王和刘国能的部队彻底被打蒙了。
他们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明晃晃的刀枪,四面八方都是官军潮水般的攻势。
阵型被反复撕裂、穿插,麾下的弟兄们成片成片地倒下,连一个完整的反攻都组织不起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弟兄们!跟老子往中军冲!”
“擒杀左良玉,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刘国能双目赤红,他扛起手中的大刀,带着身边的亲兵,朝着战场中央的左良玉发起了冲锋。
另一头的李晋王也紧随其后,收拢身侧亲兵,拼死一搏。
然而,左良玉久经战阵,对此早有防备。
他指挥若定,中军的士兵结成厚实的枪阵,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礁石,任由李晋王和刘国能的残部如何冲击,都只是撞得头破血流,溅起一朵朵徒劳的血花。
但官军也并非毫发无伤。
义军当中,那些由江瀚操练出来的战兵,此刻也发挥出了不小的战斗力。
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在混战中依旧保持着小范围的默契配合,总能在官军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从侧翼递出一刀,或是在枪林的缝隙中刺出致命一击。
更有甚者,还掏出了先前买来保命的震天雷,朝着官军多的地方就扔了过去。
左良玉麾下的昌平兵,冷不丁就被这些精锐啃下一块肉来,吃了几个暗亏。
但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扭转局势。
义军的败亡,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左良玉敏锐的发现了,这群夹在泥腿子中间的贼兵战力不俗。
于是,他立刻点了两个哨长组成了一只小队,专门在战场中围杀这些还在奋力抵抗的贼兵精锐。
这支小队如同饿狼一般,对周遭慌乱的溃兵视而不见,他们的眼中只有那些敢于反抗的义军精锐。
战阵里,一个三人小组刚互相配合着,将面前的五名官军捅翻在地,还未来得及喘息,数十名官军悍卒便已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
十几面长盾组成厚实的盾墙,转眼就将他们围在中间。
为首的官军哨长面无表情,只是随意地努了努嘴,数十只标枪便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
瞬间便将这三名义军士卒扎成了刺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见着贼兵倒下,这支小队毫不停留,踏过温热的尸体,转身继续在战阵中寻找下一个目标。
战场上,喊杀声、惨叫声、刀枪碰撞声不绝于耳。
李自成身处其中,眼睁睁地看着同袍们被无情碾碎,看着那些前几日还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汉子们,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倒下。
他的拳头死死地攥着,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来也毫无知觉。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瞬间填满了他的内心。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左良玉这种宿将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不仅此前的精心布置被一眼看穿,而且转头就被官军轻易的分割包围,覆灭在即。
李自成想起了江瀚。
那个看起来总是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首领。
算起来,自己跟随江瀚的日子不算短了。
从延安府初识,到如今共谋大事,江瀚对他,对所有归附的首领,都算得上是倾囊相授。
战法、操练、乃至对天下大势的判断,江瀚从不吝啬教导。
但李自成心中清楚,始终有一层无形的隔阂,横亘在他们之间。
自己,终究算不得江瀚真正的嫡系本部,就算跟随时间再长,也是一个依附者。
江瀚麾下那些令行禁止、战力强悍的亲兵,才是他真正的根基。
他不止一次地羡慕过,也曾有样学样,按照江瀚传授的方法去操练自己的部下。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练出来的兵,与江瀚的亲兵营一比,总像是差了点什么。
过去,他总将这归咎于兵员素质的差距。
可今天,看着左良玉那不过千余人的部队,却能将己方数千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才悚然惊觉:
兵员的差距固然存在,但统帅之间的差距,更是如同天堑!
他猛然回想起江瀚闲谈时,曾说过的一句话。
“闯将,你记住,明末就是一场残酷的大逃杀。”
“所有人都在一个笼子里,互相厮杀,只有最狠、最强、最能适应的人,才能活到最后。”
“大逃杀?”
李自成当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光听这三个字,就透着一股子血淋淋的残酷。
现在,他懂了。
什么叫“大逃杀”?
眼前这座血肉磨坊,就是大逃杀!
不经历这样一场又一场的血战,不亲身感受被官军追剿、包围的绝望,光靠在营地里喊操练兵,永远也练不出真正的强军。
过去,他总觉得跟在江瀚身后,有肉吃,有仗打,便心满意足。
可现在,真正当江瀚需要他站出来独当一面时,他却发现自己还差的太远。
眼看着周遭的同袍们在眼前不断倒毙,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悍之气,从李自成的胸膛中轰然爆发!
无路可退!
李自成下定决心,准备带着士卒们发起决死冲锋。
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实在不是个能统兵的料,要是今天能侥幸活下来,他便主动散去部队,老老实实地去江瀚军中,当个队长、哨长之流。
与其当个随时可能覆灭的山大王,和一群不听号令的首领配合,还不如跟着真正的强者,求一条活路!
李自成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心中所有的犹豫都烟消云散。
“把闯字大旗,给老子立起来!”
李自成拔出腰间的佩刀,厉声吩咐道。
身后的亲兵得令,随即将那面闯字大旗高高竖起,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如同一座黑色的灯塔。
“所有还能动的弟兄!都给老子过来!向我靠拢!”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传到了身边还在犹豫、还在恐惧的义军士兵耳中。
残存的溃兵,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开始下意识地向那面闯字大旗汇聚。
“弟兄们!”
李自成策马立于阵中,用刀尖直指左良玉的中军,
“咱们如今深陷重围,已经没了退路!”
“要么,就冲垮眼前的官军;要么,就死在这里!”
“今天我打头阵,要是还有能拿刀的爷们儿,就跟着我一起冲阵!”
“杀!”
话音刚落,他第一个双腿猛夹马腹,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悍然朝着中军处的左良玉发起了冲击!
眼见主将身先士卒,周遭的士兵也纷纷举起刀枪,发出一阵怒吼:
“冲啊!”
“跟闯将冲啊!”
残存的义军,被李自成这股悍勇的气势所感染,随即汇成一股杂乱却又一往无前的洪流,狠狠地撞向了战场中央的左良玉。
而此时,左良玉正在从容指挥着对刘国能的围歼,完全没料到会遭到如此猛烈的反扑。
“稳住!右哨上前迎敌,后哨冲击贼兵侧翼!”
左良玉脸色一变,立刻下令打出旗语。
然而,这一次,义军的攻势与之前截然不同。
李自成一马当先,根本不讲任何战术,他眼中只有左良玉的帅旗,他挥舞着大刀,硬生生地在官军的阵列中劈开了一条血路。
他身后的义军士兵,也在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血勇。
眼见官军枪阵林立,他们便抄起地上的长盾,闷着头不管不顾,直接冲了进去,只为了给后面的同袍冲开一道口子。
有的人眼见受了重伤,活不长了,干脆怀里揣着震天雷,硬生生扑进了官军阵里,抱着眼前的官军同归于尽。
一时间,战场上血肉横飞,四处都是残肢断臂。
刀枪入肉的闷响,骨骼断裂的脆响,临死前的哀嚎,此起彼伏。
左良玉的部队虽然比贼兵更为精锐,但毕竟人数上处于劣势,而且经过一番激战,体能消耗巨大。
面对这群突然发疯的“泥腿子”,他们一时间竟然被打得节节后退。
最终,在丢下了将近数百具尸体后,李自成硬生生地把左良玉的中军撕开了一道缺口,成功与另一头的残兵汇合。
左良玉看着眼前这片尸横遍野的战场,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周遭衣衫褴褛,但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贼兵,不由得有些心悸。
目前看来,如果要全歼这支已经打疯了的贼兵,自己必然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值得。
至于曹文诏那边,那就自求多福吧,反正是他先假传情报的。
权衡利弊之后,左良玉只能不甘地下令道:
“鸣金收兵!”
“撤出战场!”
伴随着清脆的鸣金声,训练有素的官军开始交替掩护,缓缓地脱离了战场。
李自成浑身浴血,立马于尸山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看着官军渐渐退去,他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没等李晋王和刘国能两人上前,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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