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我不是下令宵禁了吗,外面怎么会如此吵闹!?”
在宅邸中来回踱步的胡斯,使劲揪着自己的小胡子,忍不住大骂道,
“你去给我看看外面的情况,让那帮领着俸禄的卫兵好好给我维持宵禁!”
表现忠诚的村官佝偻着身子匆匆离开。
可宅邸位于小镇广场的一旁,近乎是正中心的位置。
这让他只需要推开门瞧一眼,便看到零星的几处火光已经排成并不紧凑的纵队,越过中心的广场,沿着小路一路向西。
他回过头来,大喊道:
“不好了,胡斯大人!我看到许多人收拾行囊走出家门,就要向着镇子外面赶去!”
“什么!?让卫兵拦住他们!”
比起走出家门的原因,更让胡斯在意、愤怒的,是这些贱民没能遵从自己的严令。
但不论如何,他都意识到,眼下不能再耽误时间。
转而看向身旁端坐,忧心忡忡的梅拉德,低声劝诫:
“少爷,不要再等那个失信的凯瑟琳了。您现在就与爆狼一起动身——无论如何,先赶回龙金城再说!”
“可——”
“我必须对老爷负责。所以不论您怎么劝我,我都会把您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眼下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胡斯干脆地打断话头。
抓住梅拉德的胳膊,借由宅邸的后门把他带去院落。
自从折返小镇之后,这个佣兵头子便一直处在休憩之中,如今得以恢复多半的精力。
哪怕是腹诽,他的嗓音也仍然粗犷高昂:
“他妈的,老子一早就说过,要走就赶紧走!为一个女人耽误那么多功夫,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人上路?”
“佣兵,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护送少爷回家。其余的一句不要多说。”
“哈?老子现在火气可大得很,你要是在用那双欠揍的小眼睛斜眼看我,我他妈报酬不要也得拿你们出气!”
他虽然这么威胁着,却也明白自己不可能这么做。
为了这趟委托,佣兵团折损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把钱拿到手,他就等同于白亏一场。
“只要你将少爷安全护送回去,除开最早敲定的报酬之外,我还会为你申请等同金额的抚慰金——
你知道的,金钱对于我们老爷而言只是一个数字。”
胡斯并不惧怕这位颇具能力的佣兵团长。
他同样明白,金钱是平息这群佣兵怒火,所最有效的良药。
果然,爆狼也顾不上生气,拧眉道:
“你知道我的兄弟们也会被留在这里,对吧?
他们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是想让我为了金钱抛下他们,然后带着一个累赘穿越晨暮森林?”
“没错。”
他沉吟一声,咬紧牙关:
“得付两倍!”
胡斯推了推金丝眼镜,说出最后的底限:
“我最多以私人名义,多补助你五成。如果还不满意,那就等到把少爷护送回去之后,你亲自和老爷商议。”
“那你记得跟他们‘解释’,说我是出去搬救兵了。”
“我当然会稳住他们,好补充防卫力量。”
爆狼也不想多花时间。
当得知那些兽人的目的地,是这座小镇的时候,他就一刻也不想停留。
人人都传言,他的佣兵团曾参与过南方保卫战。
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支撑不住长城之外的厮杀,折损大半人手之后,才逃回来的。
“白白胖胖的,会骑马吗?”
他一身板甲、巨剑,梅拉德又体重过剩,自然只能骑两匹马。
“不用你教。”
梅拉德反感爆狼的态度,却明白自己还需要仰仗他逃出去。
确认自己肩头上的瓶装眼球牢牢固定,他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胡斯则像是一个孩子离家前,为他的前途而感到不安,于是变得絮絮叨叨的家长,总是忘不了叮嘱:
“少爷,咱们镇子三山环绕,在修筑了防御工事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个出口。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那些贱民已经不再安分,所以当经过他们的时候,您不要犹豫,只管着向镇外离去——
那些不愿避开、想要拦路的人,都是想拉您下水的敌人,随意撞开他们。
请您放心,我一定会领兵拦下他们的脚步,绝不会让这些贱民跟在您的身后,让您成为夜里的活靶子!”
梅拉德被胡斯的真挚所打动。
想到这位亦师亦友的老先生,一路上对自己的关照。
而如今,却要为了自己、为了维护他们家族的财富,留在这片危险的土地。
这位老先生,献上了他能给予的所有忠诚。
梅拉德只觉得眼眶一酸,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斯先生,不论兽人是否会抵达这里,请您一定多加保重——”
“别他妈再废话了,你们没听到镇子上越来越吵了吗?”
爆狼看不惯这副主仆情深的模样,冷啐一口。
胡斯叹息一声,拍上梅拉德挎下的马臀。
座下骏马赫然响应,抬起前蹄,嘶鸣一声。
梅拉德霎时扬起缰绳,甩在它的脖颈:
“出发!”
爆狼紧随其后,两道迅捷的身影穿透夜色,绕过宅邸、冲出庭院。
动静之大,使许多走出家门的镇民受到了惊吓。
他们没能认出骑马之人的身份。
可对方分明是一副纵马逃离的模样。
这恰恰印证了他们内心的担忧。
忽然,他们听到一个年轻声音的呼喊:
“不好了、不好了!兽人就要来了!贵族们已经要骑马逃走了!”
没人在意是谁先开了口。
但他们都很在意其中的深意。
恐惧霎时间袭上心头,连带着他们脚下的步伐、驱赶牛车的速度,都变得更紧凑。
“兽人要来了!快逃、快逃!”
前方的围栏出口,已经站着几个被卫兵拦下的,争执的平民:
“为什么不让我们离开镇子!?你们想害所有人死在这里吗!?”
梅拉德有些害怕被人认出来,并不打算顾及他们。
马蹄交叠的频率越来越快,踢踏在乡间的土路上,犹如他躁动不安的心跳——
“让开、都让开!”
他喊道。
自己是这片土地未来的主人,他们都是自己的领民。
绝不能让他们看到,未来的领主好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
他甚至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我要去搬来救兵,都给我让开!”
没有人想被如此迅猛的奔马冲撞,他们纷纷为梅拉德让开了道路,使他的眼前畅通无阻。
眼看要跨过栅栏上的火光,梅拉德只觉得终于要摆脱这股如芒在背的羞耻。
可忽然,他感到自己座下的马匹一阵颠簸。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嘶鸣划破长夜。
他看到身旁那直插在栅栏上的火把,似乎变得歪斜起来。
转而意识到,是自己的重心发生了偏移。
失重感紧随其后。
“不好——”
“扑通!!!”
在惊呼中,他感觉到大脑有一瞬间的失神。
等回过神来,自己的臂膀已然传来一股冲撞后的剧痛。
梅拉德任自己的半边脸颊,埋进了湿润而恶臭的泥土里……
借助着明灭的火光,他隐约看到了木栅栏上,所紧紧捆绑的一条麻绳。
他恍然明白,自己竟是被绊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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