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阶冰冷夜难寐

    王嬷嬷那根细长的藤条,像毒蛇的信子,在沈清辞眼前晃了晃,最终重重拍在旁边的洗衣池沿上,发出“啪”一声脆响,溅起几点冰冷的水花。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宣告着沈清辞在摄政王府生活的正式开始——一种比北疆奴营更精细、更森严的折磨。

    “还杵着干什么?等着我请你吗?干活!”王嬷嬷的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清辞脸上。

    沈清辞垂下眼睫,遮住所有情绪,低低应了声“是”,便默默走向院子角落那堆散发着汗臭、油腻和难以言喻污秽气味的粗麻布衣物堆。那堆衣物几乎有半人高,颜色灰败,摸上去又硬又糙,像浸透了苦水的破渔网。

    冰冷的井水从竹管里不断流入青石池中。沈清辞挽起同样破旧的袖子,露出纤细却布满细小伤痕和冻疮的手臂。她将手探入池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如同无数钢针扎进骨头缝里,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牙关紧咬才没发出声音。这水,比北疆的还要冷上几分。

    她学着旁边妇人的样子,拿起沉重的棒槌,用力捶打浸湿的粗麻衣物。每一次砸下,水花四溅,冰冷的液体混合着污垢溅在脸上、身上。粗硬的麻布纤维摩擦着掌心早已磨出的薄茧,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沉重的棒槌很快让她的手臂酸胀发麻,寒气则不断侵蚀着她的体温。周围的妇人沉默地劳作着,只有棒槌击打衣物的“砰砰”声和水流声,以及王嬷嬷时不时的尖声斥责,构成这方小天地里唯一的旋律。

    时间在冰冷和机械的重复中缓慢流逝。暮色四合,寒意更甚。沈清辞的双手早已冻得通红发紫,失去知觉,只是麻木地重复着捶打的动作。单薄的衣衫被溅起的水花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带走仅存的一点暖意。饥饿感如同冰冷的虫子,在胃里啃噬。申时早已过去,但眼前小山般的衣物才清理了不到一半。

    王嬷嬷抱着一个暖手炉,裹着厚实的棉袄,坐在廊下避风处,目光时不时扫过沈清辞,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恶意。她显然没有分发晚饭的意思。

    就在沈清辞几乎要脱力时,靠近院门角落的一个洗衣盆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晃了晃,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软软地倒了下去。正是白天那个在北疆奴营被沈清辞用草药救下的女孩——小哑女。她脸色惨白,嘴唇青紫,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气息微弱。

    旁边一个妇人“哎呀”一声,下意识想去扶,却被王嬷嬷尖利的声音喝止:“干什么?装什么死?想偷懒是不是?给我起来!”

    小哑女毫无反应,身体微微抽搐着。

    王嬷嬷不耐烦地站起身,拎着藤条走过来:“贱骨头!才来几天就学人偷奸耍滑?看我不好好教训……”她扬起藤条就要抽下。

    “她病了!”一个清冷微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王嬷嬷的动作顿住,三角眼转向声音来源。只见沈清辞不知何时已放下棒槌,站在几步之外,湿透的额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地盯着地上的小哑女。“是寒邪入体,引发旧疾。再耽搁下去,会没命的。”沈清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嬷嬷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被更深的恼怒取代:“又是你?在北疆装神弄鬼还不够,到了王府还敢胡言乱语?什么寒邪旧疾?我看就是偷懒装死!”她手中的藤条指向沈清辞,“再多管闲事,连你一起打!”

    沈清辞没有退缩,她的目光扫过小哑女青紫的嘴唇和微微抽搐的指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嬷嬷若不信,可请府医来看。只是府医从外院过来,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这小丫头,怕是撑不到那时了。”

    这话戳中了王嬷嬷的软肋。死个低等仆役虽是常事,但若真在她眼皮底下,尤其是刚进府就死了人,她这个管事嬷嬷多少也要担点干系,少不了被上面责骂。她看着地上气息越来越弱的小哑女,又看看沈清辞那张镇定得过分的脸,想起她在北疆似乎确实懂点草药……王嬷嬷脸色变幻,最终狠狠剜了沈清辞一眼:“好!就给你一次机会!要是救不活,或者耽误了活计,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两个!”

    沈清辞不再多言,快步走到小哑女身边。她先探了探小哑女的额头和脉搏,触手一片冰冷,脉象微弱急促。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院子角落堆放的柴垛旁,几丛在寒风中顽强生长的、不起眼的灰绿色植物上——是艾蒿和紫苏的残株!

    “劳烦,取些热水来!再给我一块干净的布!”沈清辞对旁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妇人快速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请求。

    那妇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王嬷嬷。王嬷嬷阴沉着脸,没说话,算是默认。妇人赶紧跑去旁边烧水的小棚子。

    沈清辞则迅速走到柴垛边,摘下几片相对完整的艾蒿叶和紫苏叶,在冰冷的井水中快速冲洗掉泥土。她将叶子放入口中用力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弥漫开来。这时热水也取来了,沈清辞接过布巾,浸入滚烫的热水中拧干,然后将嚼碎的草药糊糊小心地敷在小哑女的额头、颈后和大椎穴附近。温热的布巾和辛辣的草药刺激着穴位。

    接着,她又用剩下的热水,小心地一点点喂入小哑女口中,并用布巾蘸着热水反复擦拭小哑女冰冷的双手双脚,促进血液循环。

    整个过程中,沈清辞的动作迅速、精准,神情专注而沉静,仿佛周围王嬷嬷那刀子般的目光和洗衣妇们好奇的注视都不存在。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与脸上冰冷的井水混在一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王嬷嬷耐心耗尽,准备再次发难时,地上一直抽搐的小哑女,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青紫的嘴唇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起来。她缓缓睁开眼,眼神迷茫,但显然已脱离了危险。

    周围的洗衣妇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了惊奇。王嬷嬷脸上的怒色僵住了,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沈清辞,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沉默寡言、一身罪奴烙印的女子。她救活了人,用的只是最不起眼的野草……这女人,似乎真有点邪门。

    “人醒了。”沈清辞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平静,“让她好好歇一晚,别再受凉,明日应无大碍。”她说完,不再看王嬷嬷,默默走回那堆未洗完的粗麻衣物旁,重新拿起沉重的棒槌,继续她未完的苦役。

    冰冷的池水再次包裹住她麻木的双手。夜风更冷了。王嬷嬷盯着沈清辞单薄却挺直的背影,眼神阴沉,手里的藤条捏得死紧,终究没有再挥下,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夜色彻底笼罩了这座偏僻的院落。当沈清辞终于捶打完最后一件粗麻衣物时,早已过了子时。双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寒气仿佛浸透了骨髓。晚饭自然是没了。

    她被领到浣衣房后院角落一间低矮的、散发着霉味和潮气的耳房里。房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张铺着薄薄一层稻草和破旧芦席的土炕,以及墙角一个漏风的破木柜。土炕冰冷坚硬,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只有一块又薄又硬、散发着怪味的破毡子。

    沈清辞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用那块破毡子勉强裹住自己。寒气无孔不入,从炕席、从墙壁、从每一个缝隙钻进来,包裹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缠绕撕咬。她紧紧抱着双臂,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温暖,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窗外,是王府深沉的夜。远处似乎传来更鼓的声音,更显得这角落的死寂。朱门之内的世界,比她想象的更加冰冷和艰难。王嬷嬷那阴沉的眼神,小哑女苍白的脸,还有这无孔不入的寒意……都在提醒着她,这只是一个开始。

    玉阶冰冷,夜难寐。复仇之路,如同这漫漫长夜,寒冷刺骨,望不到尽头。但父亲含冤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那支撑她在北疆活下来的恨火,在冰冷的胸腔里,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破晓的可能。(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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