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无派,千奇百怪。
对于儒家这样庞大的势力来说。
要是没有结党营私之举,那才显得极不正常。
只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儒家的范围太过笼统,但凡只是个人都能跟它扯上点关系。
所以才显得其不那么出众。
一般人甚至可能都从未想过,大明朝还存在某个特定的儒家组织。
但陈新甲就知道。
在现如今的京城之中,是真实存在着一方能量极强、却又不那么显眼的儒家势力。
之所以说其能量极强。
是因为现如今大明朝的许多官员,都和这方势力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
甚至陈新甲自己,就都还去里面听过两次讲学。
因为这方所谓的势力,其本质是以一所学院的形式存在的。
众所周知。
在大明朝想当官就离不开读书,想读书就离不开书院。
而京城中的书院。
其势力范围最大、名声最响的,还要数坐落在国子监附近的北麓书院。
北麓书院的山长,其人名为孔庆宗。
从这个姓氏,便能听出其身份的不简单。
而孔庆宗本人,也确实和那位圣人有些关系。
不过他并不是当今衍圣公的嫡系后人,而是一脉旁支。
虽是旁支,但孔庆宗的影响也是不可小觑的。
其本人在京城中著书立学十余年。
现如今朝中的许多官员都听过孔庆宗讲学。
甚至连一些市井百姓幼时都曾受过其启蒙。
这也是陈新甲和张维贤将其放在最后,没有轻易动他的原因。
将他拖出来直接杀了固然简单。
但问题是。
孔庆宗其人确实是有几分名望的,而且还是那种清名。
至少在京城里。
没听说他干过什么欺男霸女贪污受贿的事。
其本人常年粗布麻衣,脚踩一双破布鞋。
经常当众宣称自己一年全家花销都不会超过五十两。
因此若是轻易诛杀的话,影响有点不太好。
所以对待如何处理孔庆宗的问题上。
陈新甲与张维贤二人也是在琢磨良久后,方才决定按陛下说的那种方法来。
愿意体面就皆大欢喜,不愿意体面的话就帮他体面。
但说是这样说。
实际上,陈新甲在出面向孔庆宗转述了,他们准备在京城里改革教育的想法后。
孔庆宗所展现出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愿意体面。
非但不愿意体面。
甚至看上去还有想把事情扩大化的意向。
于是陈新甲和张维贤二人也是赶忙再度来到乾清宫。
虽然他们知道陛下前些日子奔波劳碌,没什么大事最好不要打扰陛下休息。
但此事在二人看来实在太过重大,想不来找陛下都不行了。
万一孔庆宗那老不死的真在京城里掀起什么风浪的。
那到时候就更不能随便一刀捅了他了。
否则教育改革之事必然会大受影响。
二人知道陛下改革教育,其本质是为了日后的大势在提前布局。
所以这事就绝对得把它给办的完美无瑕才行,马虎不得一点。
因此在各种考量之下,两人也只得来找朱由检。
与此同时。
北麓书院中。
一身粗布麻衣的孔庆宗,正坐在布置极其朴素简单的房间内,脸色淡然的喝着桌上的碎末茶。
轻轻吐出口中茶叶,已经年过六十的孔庆宗这才眼神微眯,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事,他就不由得觉得荒诞可乐。
什么狗屁皇党,竟然敢来找他说什么要在京城里行教育改革之举。
不仅如此。
那些人还说希望他配合,带头站出来支持此举。
一想起刚才发生的这些事。
孔庆宗就怒极反笑。
找他这个儒家传人去反对儒学?
而且还让他带头支持?
这跟让皇党成员带头去反皇帝有什么区别?
是这群皇党脑子坏了,还是皇帝本人脑子坏了?!
老实说。
现在的孔庆宗是愈发觉得那皇帝在回京受了刺激后,陷入疯魔了。
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皇帝都不该去干这种连痴儿都不会做的事。
儒学从本质上来说,是拥护皇权的。
且不管实际执行中他们有没有世修降表,但理论上来说他们确实是支持的。
所以若是皇帝胁迫他。
让他发声去批判那些动乱的省份,他倒还能理解几分。
甚至于还要夸这个皇帝有几分权谋手段。
但现在大明朝都已经全境造反了。
皇帝竟然在这个时候不选择拉拢他,反而想着去再多给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而且孔庆宗实在搞不明白,皇帝究竟是哪里来的胆子去做什么教育改革之举。
区区一个皇帝,竟敢妄图触动圣人学说?
简直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思量!
你朱家的皇位才传了不过两百年而已,我孔家至今可是已经快有两千年了!
历朝历代,可曾有过任何一个君主敢打我孔家的主意?!
想着这些事情,孔庆宗脸上冷笑更甚。
此刻。
看着孔庆宗的一脸讥讽,屋内几名中年儒生也是在对视一眼后,极为担忧的站出来说道:
“老师,虽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想改革教育根本,但皇帝其人似乎已然疯癫,若老师在这个时候再拒绝皇帝,只怕.”
孔庆宗收敛表情,看了一眼堂下几人。
“你们是怕那皇帝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我诛杀?”
几人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在他们看来,皇帝现如今已经是彻底不管不顾了。
只要有谁反对他,那便会被他当即屠戮,根本不考虑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
前两天凌迟黄立极等人,就是最好的印证。
他们虽然也是儒家学子,孔庆宗的衣钵传人。
可在屠刀面前,几人终究还是第一时间便想着滑跪了。
没办法。
背叛圣人顶多被骂、被戳脊梁骨。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不听皇帝的可是真的会死!
听着堂下几人的担忧,孔庆宗却只是发出一声不屑冷笑,随即开口说道:
“你们几个不用担忧什么,现在就去准备一下,召集书院中的学生明日在国子监门口聚集,到时候我会带头阐明大义,不用你们出头。”
“儒家传承,断然是不可能在我这里被打断脊梁的,那些奇淫技巧之事,我也绝不可能让它们踏进北麓书院一步。”
“至于皇帝若是想要我的命,那就给他便是。”
“到时候就看,他够不够资格接下我这条孔家后人的老命了。”
几人听着这决绝之言,也是在犹豫好一会儿后方才咬咬牙道:
“学生明白,那学生现在就去准备。”
由于这些人和孔庆宗有利益捆绑,所以他们虽然心里担忧惊惧,但也不可能真去违抗对方。
反正明天他们就站在一旁,尽量不发声便是。
这样一来,皇帝总不可能再把屠刀砍到他们头上。
几人拱手说完,便快步离去。
而等到几人离去过后,孔庆宗又掏出一封信看向身旁一名哑巴老奴,继续吩咐道:
“你现在便替我去将这封信传给家里,记住,务必要稳妥。”
老奴接过信件郑重点头,随即快步离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孔庆宗闭上眼睛,一脸云淡风轻。
他已经猜到了皇帝会怎么做。
无非就是看他不同意,将他一举诛杀。
但对此。
孔庆宗并不害怕,甚至还大为期待。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当然。
孔庆宗心中所谓的义,并不是为了捍卫儒学而奋不顾身的大义。
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孔庆宗看来实在太过可笑。
身处孔家这种传承了足有千年的世家豪族,孔庆宗看问题的角度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在孔庆宗的角度上。
哪里来那么多为了大义而献身的卫道士?
无非只不过是普通人看不清楚背后的逻辑罢了。
就好比二桃杀三士。
三士真的愿意死吗?
从个人角度来说,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若是想到自己死了能让自己的子孙三家分晋,那就再愿意坦然赴死不过了。
对于孔庆宗来说,也是如此。
他死了。
但是他的儿孙却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
这样一来,他的死就是值得的了。
我清廉刚正粗布麻衣≠我的子孙不能享尽荣华富贵。
两者并不冲突。
至于刚刚那封密信究竟写了什么。
一方面是给家里提个醒。
告诉家里皇帝竟敢把手伸向儒家根本,妄图改革教育,让家里提前做好准备。
最好是联合其他世家,赶紧把皇帝给换掉。
这样的皇帝多留一天,搞不好就会多生出一份乱子来。
另一方面就是告诉家里。
他孔庆宗要用自己的死,来给皇帝想要在京城里改革教育的事当头一击。
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帝从哪来回哪去。
反正核心主旨就是:他为孔家做了大贡献,孔家千万不要忘了他的这份贡献。
孔庆宗要做的事其实也很简单。
明天,他就要在国子监门口带头生事。
到时候必然会吸引来一大群人围观。
他就要在这种情况下。
一边高呼圣人言语,一边把自己给一头撞死。
想着自己要做的事。
孔庆宗脸上就不禁浮出一抹对皇帝报复的快意。
当着一众学子和百姓的面,硬生生逼死京中一位颇有清名的大儒,这名大儒唯一所求,也只不过是坚守圣人学说而已。
这样一来。
人心浮动之下,你那所谓的教育改革,又有几人会去真心实地的落实学习?!
只要时间稍微一长,届时外界在稍微施加些压力,一切都将不攻自破。
而这一切所付出的,也只不过是他的这条老命而已。
既能给皇帝诛心一击,又能给自己的这脉旁支换来大笔名望。
在孔庆宗看来,这笔买卖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
同时。
再一想到自己的儿孙,也将因自己在京城内的举动而获得更多的利益时。
孔庆宗脸上的表情就跟着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了。
虽说他的儿孙已在山东坐拥数十万亩良田、
虽说他儿孙府中的奴仆都已然过千、
虽说他的儿孙在当地恣意行事也无人敢管
但这对孔庆宗来说,还远远不够。
又有哪个人会嫌自己家的良田多呢?
孔庆宗这一辈子,所考虑的都是在为自己的儿孙谋福利。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京中一直坚持过苦行僧生活的原因。
贞节牌坊立起来了,后人才好享受不是?
想着这些,孔庆宗也是表情轻松的在桌上敲打起干瘦的指节。
对于自己明日就要赴死之事,他显然毫不在意。
与此同时。
乾清宫内。
张维贤与陈新甲来到宫殿里后。
看着陛下那仍在认真翻阅地图堪舆的神色,两人也是实在不忍心打扰。
但没办法,事关重大,不开口实在不行。
顿了顿后,陈新甲率先开口道:“陛下,臣等刚才已经向北麓书院的孔庆宗言说了改革教育之事。”
“但孔庆宗不愿配合,而且不仅如此其人似乎还有在京城内掀起风浪的意思。”
“孔庆宗在京中多有清名,许多官员及市井百姓都曾听过其讲学,而且其本人已经年过六十。”
“若是贸然处置的话,恐怕其会当即寻死,继而引起人心震荡。”
“对此情形,臣等也怕误了陛下布局,所以不敢擅自决断,特来向陛下请示。”
说完。
陈新甲与张维贤便垂手站在原地,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在二人看来。
孔庆宗的事其实也不是真的不可着手。
但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时间不够。
要是放在正常情况下,对待孔庆宗这种人其实也很简单。
你不愿意改儒为科,还不怕死是吧?
行,你孔庆宗是粗布麻衣颇有清名,但你家总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吧?
从你老家山东入手,我就不信查不出来有关于你的一点罪证。
对现如今已经烂到根的大明朝来说。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当朝为官并颇负清名的,多多少少是有点问题的。
这是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的道理。
毕竟之前皇上没登基之前,翰林院里可是实打实有一批快要饿死的穷翰林。
怎么没见有人夸这些人清廉?!
因此只要能查出来孔庆宗的罪证,那到时候自然就有办法揪着这些慢慢做文章。
不过现在却是不能采用这种方法了。
陛下过了明日就要离京赶往朝鲜了。
所以在陛下离京之前,必须要彻底把孔庆宗这种最具代表的儒家势力给处理掉。
否则越往后拖事情就越难办了。
二人也是确实想不出来该如何处置,所以迫不得已之下,就只能来求助朱由检了。
朱由检听完两人讲述,也是放下手中的地图堪舆,淡淡点了点头。
对于儒家势力而言。
若是他们愿意变成一座无害的神像来配合工作的话,那朱由检倒也不是不能容忍他们。
毕竟只要他们愿意配合,那再用些手段的话,就可以让教育改革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现在,已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们非但不愿意变成一座无害的神像,现在竟还试图变成一尊对帝国有害的神像。
有个永远不会错的圣人一直笼罩在帝国头顶,帝国怎么前进?
既然这样,那就先把京城里的这座有害神像给清除好了。
朱由检也知道。
京城中的儒家势力一被清除。
那在一系列连锁反应之下,接下来便会让他即将过境的山东也变得更加动乱。
不过朱由检对此早已做好准备,自然不会在意。
顿了顿后,朱由检面向二人开口问道:“孔庆宗不怕死,那他身边的人怕不怕死?”
张维贤陈新甲二人一怔,随即似乎是懵懂察觉什么,赶忙开口回复道:
“陛下,孔庆宗已经年逾六十,生死之事可能已经看淡,但其书院里那些传人还正值壮年,自然不会如此云淡风轻。”
朱由检点点头,直白吩咐道:“那就直接去把书院里的那些人抓来,让他们污名孔庆宗。”
“记住,罪名一定不可罗织的太过,否则会起反效果。”
“至于侧重点,便往孔庆宗子孙上去靠吧。”
张维贤和陈新甲听见这话后,瞬间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嗯.孔庆宗确实不怕死,但他的那些学生却必然害怕。
只要稍微用些手段,便能让他们无条件配合,来污名孔庆宗。
对于百姓和京中学子来说,这些人的污名肯定是要比官府说的罪名要可信一百倍的。
孔庆宗的名声一旦被搞臭。
那他所谓坚持的那些儒学经典,自然就可以通过煽动民意的方式来让其变成笑话。
烈火烹油之下,教育改革之事也可随之立即推动。
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把罪名往孔庆宗子孙上推,短时间内就难以查证。
就是孔家想澄清此事,那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两个月。
而一两个月的时间,以陛下行事的风格与速度,恐怕那时都已经从朝鲜回来了。
只要打赢朝鲜,那这点事根本就不算是个事了。
要是打输了.那就更加不用在意了。
大明朝都亡了,谁还在意这个?!
陈新甲和张维贤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激动。
老实说。
这种办法若是过个一两天的话,他们可能也能想出来。
但那时可能一切都晚了。
现在这种全境造反的情况。
不管干什么事,只要晚一个时辰都可能会对大局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更别说晚一两天了。
想到这里,两人不敢再耽误时间,跪地伏首道:“臣等明白了,现在便去操办此事!”
说完。
陈新甲与张维贤二人便快速离开了皇宫。
没过多久。
在锦衣卫的操持下,孔庆宗的那几名得意门生就被抓进了衙门。
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的滑跪速度着实有点快了。
刚被带进衙门,还没上家伙呢。
几人就哭嚎着叫喊道:
“别杀我!别杀我!事情全都是孔庆宗让干的!是他要再明日于国子监门口聚众闹事!以对抗陛下改革教育之举!我全都招!”
陈新甲看着这哭爹喊娘的几人,都有些无奈了。
孔庆宗平日里粗布麻衣,那能被他引为得意门生,从外界来说自然也得是清廉有加才行。
就拿其中孔庆宗的大弟子张孝来说。
张孝原是大明朝的进士。
高中之后其人却并未从官,而是辞官拜入孔庆宗名下,专心修研圣人之言,在民间也是颇有声望。
出行在外必引圣人语录,以证明自己德行高雅。
但现在,张孝却是第一个站出来攻击孔庆宗的。
要知道,他们可是连吓唬一句的话都还没说呢!
孔庆宗天天究竟教的都是什么,才教出来这么一群玩意儿?!
陈新甲看着跪伏于地的张孝,一时间也是忍不住开口道:
“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儒家一向事师如事父,尔等身为孔庆宗门生,本官甚至都还未开口,你们为何直接将其出卖?!”
没办法,事情办的太顺利,陈新甲怀疑其中有诈。
但让陈新甲更没想到的来了。
面对着自己的疑问,张孝竟一脸谄媚的开口道:“小人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是天子的门生!”
“要说恩师,陛下才是小人的恩师!”
“只要能为君父恩师分忧,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陈新甲:
看着一脸谄媚的张孝。
陈新甲不禁又回想起,他去向孔庆宗开口让其帮助改革教育时,张孝站在一旁时的不屑与桀骜。
他再度开口问道:“那又为何前倨而后恭。”
张孝将头埋的更低:“前倨,乃是因为小人与孔庆宗那厮有利益捆绑,不得已而为之。”
“后恭,乃是小人看陛下屠刀挥的太快,怕小人的脑袋也被一起砍了去,脖颈太凉。”
此言一出。
别说是陈新甲了,就连一旁的锦衣卫都着实是被恶心到了。
他妈的,这群狗操的儒生背地里究竟都是个什么东西?!
是不是哪天把你送到建奴那。
让你按照他们的传统留金钱鼠尾发型,你还要感叹一声刚好我头皮痒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陛下的手段确实好用.管你这那的,只要不听话那就一定会死。
如此一来,确实是能震慑住大批宵小了。
张维贤从张孝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你刚才说与孔庆宗有利益捆绑,细细说来!”
张孝见状,赶忙将一切从实招来。
而张维贤和陈新甲听着张孝的话,则是陷入了沉默。
孔庆宗这老杂毛的儿孙,还真有几十万亩良田。
这样一来,都不用污名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
孔庆宗此人行事颇为隐秘,他们并没有切实证据。
但对于二人来说,这点已经不重要了。
张孝等人的指控就是最好的证据。
而且张孝这些人也是都在山东囤积了数万亩良田,这些地契可都是被他们携带在身上的。
有了这些东西,明日孔庆宗就是翻了天也惊不起一点浪花了。
陈新甲和张维贤当即在处理完这件事后,将其告诉了朱由检。
朱由检则是听完两人讲述,淡淡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孔庆宗明天多闹出点动静来。”
“再伪造一封信件,就说孔庆宗准备密奏孔家让孔家除掉皇帝,同时准备用自己的死来阻挠改革之举。”
“让明日的百姓和学子们都好好看看,现如今儒家在京城里的代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张维贤陈新甲二人对视一眼.这是要彻底诛儒家在京城里的心了。
孔庆宗有没有写这封信并不重要,皇帝说你写没写,那才重要!
二人躬身应道:“微臣领旨。”
说完,朱由检又看向小洪子:“明日你一起前去,盯着孔庆宗,若是其想以死明志将此事糊弄过去的话,绝对不能遂了他的愿。”
小洪子面色一凛:“奴婢领旨。”
翌日。
国子监门口。
孔庆宗已经带着北麓书院的一帮学生在这里喧闹多时,周遭已然是聚集了一大片百姓学子。
这些人将国子监门前的大片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孔庆宗虽然对张孝等人临阵脱逃之事大为不满。
但抛开这几名怕死的窝囊废不谈,今日之事的顺利还是有些超乎孔庆宗的预料的。
他原以为自己在国子监门口聚众生事的行为,会引起官府阻止。
但没想到非但没有任何一名官差前来驱赶,反而围过来的百姓学子还越来越多了。
孔庆宗不疑有他,因为人群之中就有许多他曾教过的熟悉面孔。
看着这些人,孔庆宗不再犹豫,站在国子监门口高声呼喝道:
“当年太祖皇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便定下了大明以儒立国的国策。”
“我等莘莘学子每日苦学圣人语言儒家经典,便是为了能秉太祖遗志,扬大明荣光。”
“可当今圣上,却不顾大明国之根本,试图让各种不入流的奇淫技巧之事进入学堂。”
“我身为书院山长,自是不忍看着大明朝纲常败坏,方才在迫不得已之下行做出此等行径。”
“诸位大可放心,此事过后,我便会主动向陛下请罪,哪怕是受万刀噬身之苦,为了大明基业我也在所不惜!”
孔庆宗这番言语,自然是他昨晚打了一夜腹稿的准备。
先拿祖制来压人。
再把那些学子给拉到自己这边来——你们要是不支持我,就等于之前的圣贤书全都白读了,一切努力也都白费了!
然后再告诉百姓,陛下竟试图让一些奇技淫巧取代儒家经典!
最后,再升华主题——自己都是为了大明朝。
听着孔庆宗的话,人群中也是响起了窃窃私语。
对于孔庆宗所说的奇淫技巧进入学堂之事,众人现如今也只是有所耳闻。
大家都还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奇淫技巧,究竟是指哪些东西。
若是放在以前的话。
众人听见这话,必然会义愤填膺大为赞同。
毕竟除了儒家经典其余全是邪门歪道,这是大家公认的。
但现在.既然是陛下让干的,那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再听听看,先不急着下定论。
看着民意并未因自己的一番言语而一呼百应,孔庆宗也是皱了皱眉。
他正准备继续加把火呢,却看到张孝等人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张孝竟然直接指着他鼻子大骂道:
“孔庆宗,你也配谈什么国之根本?!仅你的大儿子一人就在山东占有良田一十三万亩!”
“而这样的儿子,你还有三个!你哪里配谈什么为了大明朝?!”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陷入寂静。
张孝不是孔庆宗的首席大弟子吗?怎么突然这般行事?!
还有孔庆宗这婢养的玩意真他妈一个儿子就有十几万亩良田?!
不应该啊,孔庆宗平时的清廉节俭是有目共睹的,他哪里给自己儿子搞来这么多亩良田?!
难不成,平时都是装的?!
看着张孝等人,孔庆宗瞬间明白了这些人已经被皇帝收买。
他当即一甩袖袍,背负双手面向众人:“简直是一派胡言!老夫家中若是真有数十万亩良田,又岂会每日粗茶淡饭数十年如一日?!”
孔庆宗其人身材修长面容正派,他这一副背对众生的模样,倒还真把一部分学子百姓给唬住了些许。
张孝却是直接从袖袍中抽出一沓地契: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可以看看,这些地契乃是孔庆宗利用孔家的势力帮我等在山东置办的田地。”
“我说的话有假,那这些地契总不会有假吧?!”
随着张孝将这些地契发给周边的群众,人群瞬间哗然。
而这时众人之中。
又恰好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锦衣卫煽动道:“他妈的原来儒家都是这么群货色?”
“平日里满嘴圣人之言,结果背地里却纵容自己儿孙为非作歹!简直该杀!”
霎时间,民情便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而孔庆宗看着这大势已去的状况,却并未惊慌。
只要他今天能一头撞死在这,那一切努力就还没有白费!
孔庆宗心神一凛,面对众人声嘶力竭道:“新皇无道嗜杀,这才致使大明各地动乱!”
“现如今又妄图动摇国之根本!而且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惜用出强逼老夫身边人来污蔑老夫的腌臜手段!”
“事已至此,老夫已经无心辩解,唯有以死明志,方才对得起圣人之后的身份!”
言罢,孔庆宗直接朝早已就瞄好的石台尖撞去。
但其刚跑出两步,就被早乔装打扮藏在人群中的小洪子给按住了身子。
孔庆宗大惊。
当场便准备去拿提前藏好的毒丸,但却发现双手已被死死钳住!
而偏偏这个时候。
张孝等人又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上来。
没办法,他们这几个人实在太想活命了,现在只能拼死切割。
“孔庆宗,这些年来,你指使我们做的腌臜事又何止这些!”
“而且你刚刚说什么陛下让奇淫技巧进入学堂,但你可敢说出来那所谓的奇淫技巧究竟是指什么?!”
“我不妨在这里告诉各位父老乡亲以及我大明朝的各位学子,陛下昨日便曾派人去我北麓书院深聊此事。”
“陛下所推崇的,全是有利于我大明朝国家军备的举动!”
“为什么到你嘴里,偏偏就成了什么奇技淫巧?!”
“孔庆宗,你身为孔丘后人却如此行事,究竟居心何在!是不是说你孔家已经烂到根上了?!”
此话一出,孔庆宗瞬间乱了心神。
他不怕死,他现在怕的恰恰是自己死不了!
他死不死的不要紧,若是在这群人心中种下什么孔家有害的种子,那一切就全完了!
就算几日之后皇帝就被各大世家联手整死,那也弥补不了这巨大的损失。
圣人,是不能有一点污渍的!
恰巧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又传来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锦衣卫的声音。
“现如今大明朝内忧外患,我们不去学如何强国,不去学如何增强军备,难道到时候捧着圣人经典去跟敌人对战吗?!”
“都是陛下让我们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现在大明朝全境动乱,若是陛下输了,那我们好日子可就没了!”
一瞬间。
这些话在众人之中传播开来,让孔庆宗想开口反驳都没有任何机会。
也不知道人群之中,谁突然振臂高呼了一句“支持教育改革,以报陛下天恩!”
围在国子监门口的人群立马便跟着一同振臂喊起这句口号来。
孔庆宗看着眼前这一幕,已然是方寸大乱。
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且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他不光没有阻止皇帝动摇儒家根本,反而还让皇帝将改革教育的事给做成了!
孔庆宗浑身颤抖。
若是这样那他便成了整个孔家的罪人。
他儿孙的那些荣华富贵,必然也会孔家给被无情剥夺!
就在孔庆宗心神大乱惊骇之时。
不远处突然窜出一支扛着龙纛的神威营亲卫。
人群见状,赶忙安静下来并自动让开一条道路。
居中亲卫手中高举一封信件,来到孔庆宗面前高呼道:“孔庆宗,你写信勾结孔家,妄图里应外合来陷害陛下!”
“并且你还在信中言明,意图用自己的性命来阻挠陛下改革教育之举,罪大恶极,当以凌迟处死!”
随着这名骑兵的高喝,小洪子也在死死盯着孔庆宗的嘴巴。
只要这老东西等会嘴里敢说什么辩驳之语,那小洪子就会毫不犹豫卸掉他的下巴。
但让小洪子没想到的是。
慌乱之中的孔庆宗竟口不择言起来:“不可能,这封信不可能会落入你们手中!他就是将其吃了也不会被你们搜去!”
小洪子一怔:陛下果然神机妙算。
这老畜生竟然还真这样干了!
孔庆宗说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但这些言语,已被周围的百姓和一众学子给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刚想辩驳。
小洪子铁钳般的大手却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事情已经办完了,小洪子也不再隐藏自己身份,朝着赶来的神威营亲卫摆了摆手:“带走,等会正午时分菜市口门前凌迟。”
听着凌迟处死的言语,孔庆宗回光返照般发出最后的嘶吼:
“我是圣人之后,你们怎敢”
话音未落,便被小洪子一巴掌抽晕过去。
抽完,小洪子一脸厌恶的朝孔庆宗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什么他妈的狗屁圣人,一并剐了!”
“老子不光现在要剐了他的后人,过段时日老子还要亲手砸了他的庙!”(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