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推门而出,山门外景象令他目光微凝。
石阶前,白少游直挺挺跪着。
那只金丝小猴竟也学得有模有样,双爪合十,跪得笔直。
“这是闹哪样?”
陈清眉头微蹙:“白公子,你这是作甚?”
白少游闻声抬头,目光炽热:“弟子白少游,诚心求道!请掌门收我为徒,传我上古正法!”言罢,重重叩首!
“吱吱吱!吱!吱吱!”小猴儿也跟着叩下。
陈清眼皮子一跳,道:“起来说话。”
“掌门不允,弟子不敢起!”白少游的语气坚定。
陈清凝神打量着对方,看出白少游至少是第二境中期的修为,却突然要拜师,其中必有缘故。
若算起来,他家世显赫、资质上乘的弟子,本是各派争抢的对象。只是,其背后牵涉五气阁乃至更复杂的势力,陈清梦中所得尚未消化,贸然收徒,隐患不小。
他正欲再次婉拒,白少游却抢先开口:“弟子深知古老传承,非大毅力、大机缘、大智慧者不可轻得!不敢奢求掌门即刻应允!但弟子求道心坚,风吹雨打,寒暑煎熬,也不会变,定得掌门认可!”
他俨然是将陈清之言视为考验,激起了决心。!
陈清却是越发疑惑。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山下传来,打破了山门前的僵持。
惠痴和尚踏芒鞋而至,落后半步的玄沼子道人背负青锋,周身水汽氤氲。
二人目光扫过跪地的白少游与仿效的小猴,眼中讶色一闪即逝,随即落在陈清身上,却倏然一定。
惠痴眼中慧光微闪,眼前这位陈掌门,面色虽略显清减,他当即笑道:“陈掌门,小瀛洲一别,修为愈见精进。”
“大师谬赞。”陈清看着两人,问道:“两位此来,所为何事?”
“此来,是有事请教,”惠痴目光掠过山门匾额的“隐星”二字,话锋微转:“贵宗之名,不知源自何典?”
陈清心中微动,面上平静无波:“此乃祖师所遗,源流渺远,已不可考。我只知传承久矣,具体渊源,实难尽述。”他语意含混,不着痕迹地将一切归诸于渺不可寻的祖师。
一旁的白少游曾亲眼见过古板上“躬身礼陈虚”的铭刻,知道那位乃隐星祖师,所以陈清的话在他听来,分明是讳莫如深、不欲人知的姿态!
惠痴若有所思,不再追问,合十道:“道法自然,传承有序,贵派渊源深厚,实乃幸事。”
顿了顿,他直言此来缘由:“南海异动,星罗盟的同道,见得半块石碑,上有‘隐星’一词,因此令贫僧探查。”
陈清一听,先是一整,继而兴趣陡增,便详细询问。
但惠痴和尚所知也有限,就道:“陈掌门若有兴致,可随贫僧同往一探。”他话锋微顿,提醒道:“只是凶险未明,尚需时日探清底细,掌门不妨稍待。”
陈清虽是好奇,但并无涉险之心:“既有凶险,自当慎之,待时机成熟时,再议不迟。”说完,他见惠痴身旁的道人忽然后退两步,一脸惊惧的看着自己,不由问:“这位是?”
惠痴当即介绍:“此乃沧溟岛玄沼道友,也是贫僧同道。”
自踏入山门起,玄沼子双眼便隐泛水色清光,悄然运转《玄水观气术》,此法可察人气数、辨地脉吉凶。
初时,他只觉陈清气息内敛,根基稳固远超同侪,确有不凡。
但等他运足目力,试图细观其命格气数时——
“嗡!”
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陈清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煌煌大日!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明黄气柱,轰然贯入霄汉!
光柱之中,无数金色符文流转生灭,散发出浩瀚如海、承载万民感念的磅礴气息!
其势之盛,竟还在玄沼子见过的结丹大修之上!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踉跄后退半步!还待细看,却忽觉双目刺痛,眼中清光溃散!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已是翻江倒海!
“此等泼天气运,必是身负大功德、大功绩方能凝聚!可此人偏居南滨,修为不过第二境,何来此等功绩?除非……”
玄沼子心念电转,额头渗出细密冷汗。
“天生神圣?十世善人?大能转世?!不能细思!不能深究啊!”
一念及此,玄沼子冷汗涔涔而下!
天生大气运者,受天道庇护,凡存觊觎算计之心者,必遭反噬,轻则道途崩毁,重则身死魂消!
再看陈清时,玄沼子眼中只剩下震撼与忌惮,都忘了开口。
惠痴见玄沼子失语,心中了然。他又与陈清寒暄几句,约定再访之期后,便告辞下山。
待远离山门,玄沼子才长舒一口浊气,抹去额角冷汗。
惠痴见状笑道:“你素日里舌灿莲花,今日怎成了个闷葫芦?吓着了?”
“何止吓着!”玄沼子心有余悸的道:“陈掌门气运之盛,直如大日悬空!与之交好,或可沾得福泽;若存妄念,定有倾覆之灾、道途断绝之祸!”
顿了顿,他又道:“若能引其入盟,星罗盟气运必将如虎添翼!气运大涨!”
惠痴虽不通观气,但见玄沼子这般惊魂未定,已明陈清之非凡,就道:“因果牵连甚重,非我等可轻易背负,将见闻如实禀报,交由长老们定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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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僧道二人,陈清立于山门,目光沉凝。
“隐星之名开始传播了?还真是影响现世了!那就得做些准备。”
他心念电转。
“不过宗门疲乏,除了个无中生有的祖宗,倒也不惧探查,若能借他人之手寻得些机缘,反倒省力,但要小心那种不管不顾、不讲道理之人!这么说来,在没发展起来前,还真得寻些盟友、助力……”
想到玄沼子那惊疑不定的神情,陈清眉峰微蹙。
“另外,这身外显的功德气象,也须得收敛。”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落在阶前,道:“白道友,你先起来,我有两事相询。”
白少游闻言,非但不起,腰杆反而挺得更直了:“掌门只管吩咐!”
陈清长舒一口气,道:“其一,我欲寻一门敛息藏神之法,最好能隐自身气数。其二,”他略作停顿,“我欲远远观虚渊浮黎,道友能否安排?我愿以仙朝秘辛来……”
“敛息法门?远观虚渊山?”
白少游心思急转,揣摩深意,马上就觉得自己明白了。
未来师尊这是要藏锋于匣,谋定而后动啊!
他立刻回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去办!定不负所托!”话音未落,人已弹身而起,风驰电掣般冲下山去,徒留那只茫然四顾的小猴。
陈清见状,哑然失笑,心头重压稍缓,对看了半天热闹的方大螯、曲小鳐道:“莫看了,勤修己身。”
此番他梦中历经波折,心神俱疲,加之需稳固道种、消化劫光,因此安排了一番后,早早的就去休憩了。
夜色渐起。
陈清的意识再次降临白雾平台。
他先静坐调息,梳理此番梦中所得。待心神澄澈,便起身踱至平台中央,打开了《太虚道衍录》,翻到了“陈虚”那一页。
迟疑片刻,陈清的指尖,点在其中。
“嗡——”
微弱的呼唤感如约而至,散落于天地间的不同角落。
“就稍微感受一会,看看有没有稍微弱一点的……”
他避开那些深沉如渊、令人心悸的源头,几息之后,神色一喜,锁定了一缕极其微弱的意念波动。
这呼唤毫无虔诚热切,唯有死水般的木然。
“古怪。”
略作思忖,他分出一缕神念,循着呼唤的源头,谨慎探去。
意念如舟入幽河,逆流而上,周遭粘稠迟滞,似有无形重压束缚。
数息之后……
“啵!”
仿佛穿透一层无形水膜,眼前景象豁然清晰:
一座样式粗犷的古老祭坛矗立中央。
坛上盘坐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上身赤裸,肌肉虬结如磐石,古铜色的皮肤上,大片深青色刺青蜿蜒扭结,赫然构成一座散发森然禁锢之力的镇压阵图!
力士奴!
陈清心中闪过祖师手札的记载:以秘法炮制活人,浇灌凶煞之气,刻下奴印,可炼出不知疲倦、不惧伤痛、唯命是从的仆从力士!
不过,炼制与维系力士奴消耗巨大,非豪奢之家不可为!
此刻,这力士奴双目空洞如死水,嘴唇却机械开合,不断诵念着一名——
“隐星真君在上!”
呼唤的木然感,便源于此!
“他根本不知自己在呼唤什么,只是被人下了命令!”
“哒、哒、哒。”
脚步声自阴影中响起。
一名深蓝儒衫的文士踱步而出,行至力士奴身前,问道:“可有‘反馈’?”
力士奴僵硬地摇头。
“又失败了?”文士眉头紧锁,“尊名感应难道是假?可最初那丝涟漪……”想着想着,他焦躁地来回踱步。
陈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底寒意骤升!
这是个诱饵!
万幸自己仅以微末神念窥探,若贸然回应,此刻怕是已陷罗网!
文士终于停下脚步,叹了口气:“罢了,今日到此为止。”说着,转身就走。
力士奴沉默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文士身后。
两人穿过一条幽暗的回廊,推开一扇沉重石门,巨大石室展现眼前。
此室四壁凿有数层壁龛,堆放着各类古物,中央矗立着一块高逾两丈、通体黝黑的巨岩,岩面凹凸不平,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篆文。
文士行至岩前,仰首读起上面的内容:“有道隐星,座下七大真传,各掌一方,各有来历,包括东海龙族、东海侯血脉、仙朝皇室子弟、太一真宫的兼修弟子……”
陈清的意念悬于一旁,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待明白其意,不由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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