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哪有什么仙师?”
周围的另一个仆从也忍不住带上哭腔,“郎君您都念了半年,要俺们去瞧,俺们从来没见着那位仙师。”
“王郎中说您受了邪风,导致性情大变……”
他哽咽:“郎君,您服药吧!”
卢生弃之不理,没有答话,他移开视线,目光盯向院子外面的路。
……
……
槐树下。
李白见了,奇道:“难道卢生真遇见了仙师?”
“你觉得如何?”江涉问。
耳边是一直哽咽哀求的奴仆,目光所见,是那卢生立在园中,身形瘦削,目光执拗。
李白想了想。
“还是没有的好。”
江涉便点了下头。
“如是想入火不烧,御风而行,吹笙乘鹤,不食五谷。那应当是没有的。”
这话的意思是,拥有被烈火焚烧而不伤毁身体、可以凭借风力行在空中,如履平地的本领。
或是有,闲来吹鼓笙箫,骑着鹤鸟野游,这样悠游自在的境界。
抑或是,不吃稻、黍、稷、麦、菽人间五谷这些有杂质的粮食,靠炼气便能存活的习性和根基。
这样的人,卢生是没有遇见的。
也同样是说。
这样的人,也勉强可以像李白方才称呼的那样。
被众人称为“仙师”。
算得上学仙之列。
李白听眼前这位江郎君谈论起“仙师”,提起那些《神仙传》《列仙传》记载的神仙道法,语气如此平常,越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
“那样何止是仙师,恐怕是真神仙了。”
江涉不置可否。
他对那卢生所说的仙师还是有些兴趣的,他之前在蜀州,也是后世李白写蜀道难的地方住了几年,避世久居,想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几年无果,索性动起念头出来走动,顺路拜访一些仙迹和同道。
不用隔着博物馆玻璃,几千年前的燕子金鱼、人物衣冠……就在自己面前。
虽庞德公没有真的像古书那样说的得道成仙,但也遇见了从汉时便活着的鹿门山山神。
或许能看看这个时代的学仙人。
在这世上走一走。
也不枉这趟没有归期的旅程。
那卢生口中的“仙师”,只忽悠一县之地的富户乡绅,连县令都不招惹。
真本领应该不大,机巧或许有一些。
值得一观。
他有些期待。院中喧喧闹闹,江涉与李白站在一旁,顺便还买了盘中两个果子,一人一颗用来解渴。
院子里人多,吵吵闹闹,哀求声啼哭声不绝入耳。只有卢家长子自己站在院内桌案一旁,沉默的一言不发,像是不知道这满院的哀求声劝说声都是自己惹来的。
一大串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夹杂宾客细碎嘀咕的声音。
卢生下意识抬头看去。
江涉咬了最后一口果子,也抬头去瞧。
“太夫人睁眼了,要见郎主——”
“小心些,太夫人方昏过去了,你们莫要围着!”
“去,去!”
“太夫人,太夫人——”
“怎么又昏过去了?”
宾客们七嘴八舌说着,卢家仆从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咣当!”
卢生失神,碰翻了桌上瓷盏,摔碎在地上。
其中一人站出来,指使道:
“还不快去请郎中,罗大夫是孙思邈的徒孙,最擅长治胸闷心疾。”
“你们快些动作,速去。”
孟浩然一身青袍,站了出来,让一脸焦急的卢家下人定了神。
“小人这就去……”
李白呼出一口气,“幸好有孟兄在,不然这些人连请郎中都不明白。从前他们卢家还有两三个伶俐些的僮仆,今日却没见到,应当是被卖了。”
他是听了那山神说的话,知道卢家竟然与鹿门山神祇有这样的渊源。
李白叹道:
“家业凋敝。今日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
卢家长子脸色煞白,见到老祖母被众人搀扶着过来,疾走两步,就看到家中宾客和僮仆一拥而上,围着卢老太夫人扶的扶,按头的按头,又喂上丸药,七手八脚忙乱。
他就站定住了。
隔了几息,卢生重新镇定下来,他唤道。
“管家,过来。”
管家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青绿衣裳,因着今日是家中太夫人生辰,要办寿宴,所以格外系着一条暗红色布带束腰,头戴巾帻,显得精神。
“郎主何事?”
他忙道,“小的已遣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罗郎中和宋郎中稍后便到,太夫人只是一时气血上涌,老太太一向身体康健,此番不会出什么事故,郎君宽,宽心……”
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上了安抚的意味。
卢生应了一声。
他招手:“你去把家中账簿和产业单子带过来。”
“记得带上那八十亩田的地契,我记得,都是上等田吧?”
管家一张笑脸顿时落了下去,脸色青了又红,最后简直涨成了赤色。憋了许久,他喝骂一声:
“胡言!鬼语!”
“太夫人就是被郎君气昏过去的,现在郎主还想着卖田?”
“那什么狗仙师?有些鬼伎俩就想骗俺们家的钱,甚至连最后这些薄田都不放!哪家的癞汉?比道上的乞索儿还贱,郎君莫被那等小人蒙了心!”
管家对郎君遇见的不知名仙师简直深恶痛绝。
室内宾客都看了过来。
卢生脸色变了,又惊又畏。
他呵斥道:“管家慎言!”
“仙师道法高深,连我们一举一动都能听闻,你等素日对他们怠慢也便算了,怎可如此不敬?”
管家骂完那些话,就抹着眼泪。
“那什么仙师,只是哄郎君买书也就算了,俺们卖些收成,缩减开支,总能度日。”
“没想卖了田产收成,又卖了铺子,卖了城背的庄子,现在还想要卖俺们卢家最后的田,到底是哪来这样坏心的人,哄人卖田,简直猪狗不如。”
说到这些伤心事,管家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抽抽噎噎,声音哽咽。
管家是管账的人,亲眼看着家业衰败,心里很不好受。
简直恨死了那两位“仙师”。
不知是什么猪狗物,把他们卢家害成这样。
宾客们也都没想到卢家长子这样不孝,他们听到管家说卢太夫人混到是被孙儿气的,又联系方才卢沛说的话,一瞬间有了眉目。
宾客在一旁指指点点,侧目议论,彼此之间嘀咕说话。
“说的有理!”
“这贼子骗人钱财,天理难容!”
“也不知是哪来的狗鼠辈,诈了咱们襄州人,这卢沛也不是个知事的,来一二人说自己会仙法都能信,我还说我会呢!”
孟浩然侧目而视,看向说话的元丹丘。
“道长你会什么?”
“飞举之术,如何?”
元丹丘一跃而起,离地一尺,又重新落在地上。他气冲冲地走到人前。
他自己是道士,最恶这种借着道门坑蒙拐骗的蠢事。
“卢沛,你请那‘仙师’过来,我承上清法碟,正好,可以好好见识一下那位‘仙师’!”
两个时辰前,他才在山上见了那雨不沾衣,能使枯木逢春前辈的利害。元丹丘心里冷冷地想,再是仙师,能有那江郎君利害?
话音刚落。
就听到院门外传来悠然声音。
“是谁,要见我?”(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