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一怔,认出对方的身份,抬起手。
“城隍好。”
元丹丘在旁边抻着脖子看,啥也看不出来,但见李白这样,就知道他们面前站着城隍爷,虽然看不见,也囫囵行了个礼。
城隍含笑。
看的婆子吓一大跳。
这两人郎君瞧着人模人样,怎么忽然像是被魇住似的?
城隍走出庙外,李白拽着元丹丘,也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城隍化作人身,换了一身凡俗衣裳,走在庙前的石板地上。他手里也没有伞,干脆自在地淋着雨,袍子都被打湿,也无所谓。
李白撑着伞,想要分给对方,又被城隍笑着拒绝了。
“淋淋春雨也好!”
旁人听到这话,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三人逛着城隍庙前的摊子。
雨天寒风一阵一阵的,怕被雨水淋坏,摊子都摆到檐下。
放眼看去,有胡饼、毕罗、蒸饼;香烛、纸马、纸钱;胭脂、簪子、手镯;笔墨、书画、历书;竹编、泥人、风车……挤的不行。
元丹丘叹了口气,对城隍倾吐心中怪事。
“开元十四年,那天正月初一,我们醒过来,有位先生的朋友说,先生是在参悟,要一段时间。”
“可也没想过,是这般久。”
城隍细听。
李白道:“这么久过去了,先生坐在树下,身上也不见落灰。”
元丹丘点头。
“鸟都在树上安家了。”
“幸好没在先生身上落下鸟矢。”
城隍抚着须子笑听。
他感慨说:“尘秽自避,污浊不存,这是已经得道了啊。”
他们走到书画摊前,正看到裴则爱不释手拿着一枚印章,跟着摊主讨价还价,吐沫星子喷老远,不由避开。
城隍看着两人,心里生出些羡意。
“这样好的缘法可难得。”
李白请教问:“不知先生什么时候能醒来?”
城隍想了想。
有些不大好说。
“没准这两天就能醒来,没准可能再要三年五载,或是……这都说不准。江先生那位朋友如何说?”
面对着两个凡人,他没说出几十年上百载这种话。
凡夫一生,也不过匆匆百年。
李白摇摇头,袒露道:
“果老却也不知。”
城隍宽慰他们,想了想,提起一事:“向来做事,讲究动心起性,不念不想,多半是无事发生。”
“可一旦动了念头,说不准就会撞上。”
“二位今日问本官这事,没准便是应兆。”
“不如回去瞧瞧?”
李白问:“真是如此?”
城隍笑了笑。
“这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做了又没什么损失,本官也不过是忽而想起来,提一句罢了!”
李白和元丹丘道谢。
“那就借城隍吉言了!”
“多谢城隍宽慰。”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裴则终于以一个略低的价格买下了玉印,等着摊主称量金子找钱的时候,凑过来。
看到了一个生面孔。
裴则有些迟疑,打量着那张脸,莫名觉得气度有点熟悉,他拱手一礼。
“这位郎君,我们是不是见过?”
城隍瞧他。
“这三年,你可去过多少次庙里?”
裴则自从梦到城隍之后,每月基本都要去拜拜,他想着问:“郎君也在庙前做过买卖?卖的书画?”
怎么好像不是很有印象。
李白和元丹丘站在旁边,笑了出来。
裴则不明所以。
摊主招呼一声,在他面前用小称量了一下,把剩下的金子给他,又数出二十文。裴则就忘了这事。
收好了钱,他才走过来。
“刚才那位呢?”
李白望了望庙门内,香火缭绕的塑像。
“走了。”
裴则四处望了望,也没看到那人的身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他抖了抖身上被吹到的雨水。
跺着脚撑开伞,走到庙檐外去,瞧着两人:“快走吧,这雨下的大了,你们可要来我家吃个暖锅?”
雨幕里不大看得清对方的脸。
裴则眯着眼睛,远远看着,只觉得这两人好像高兴了不少,望着很是舒畅,不像之前总像是有心事。
他诧异。
“太白,霞子,你们两个心情大好了?”
裴则的提议被两人拒绝了,李白笑说:“我们还有别的事,则之,你回去同家里人吃吧。”
说完。
他跟元丹丘撑开伞,快步走远了。
裴则莫名其妙看着太白和元丹丘两人的背影,他张了张嘴,“我家有马车,走的更快,还不必冒雨……”
两人已经在雨中走远了,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裴则望了一会。
怪事。
到底什么喜事这么紧要,让这两人冒着雨都要赶过去?
……
……
院外。
小儿吵吵闹闹踩过积水,兴奋地在外边玩,大呼小叫呼朋唤友,骑着竹马,在泥里滚了一身。
院里。
张果老独自饮酒。
院子中有一棵皂荚树,随着时间转移,绿了又枯,枯了又绿,一场春雨下来,稀稀疏疏生出些嫩芽,生机盎然。
张果老听着外面欢呼雀跃的声音,不由一笑。
一窝雀鸟在皂荚树上筑了巢,鸟喙捡起檐下飘落的猫毛,很是机敏,避开熟睡的猫儿,拍翅而飞,准备填到自家巢里。
随后歪着脑袋,落在青衣人身上。
用鸟喙梳理着羽毛,时不时清脆叫上两声。
它并不怕院子里的人。
或者说,在雀鸟的眼中,树下一动不动的大东西,是它们栖息玩耍,用来躲雨的地方。
雨幕如织。
在砖石上敲出发白的雨花,鸟躲在江涉的手上,还想往袖子里钻了钻,忽而有点警觉,退了回去。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雨声。
江涉睁开眼睛。
低下头,就看到一只雀鸟歪着脑袋看他。
他笑了笑,任由雀鸟整理完尾羽。
才收敛一身气机。
这天上下着雨,他身上却是干爽的。仿佛雨水有灵,自动避开。
这么久过去,青衣上也没有尘灰。
张果老端着酒盏,忽而感觉到院内气韵变化。
他一怔。
手中酒盏一抖,浇了满袖。
张果老顾不得这些,身上飘着酒气,疾步走来,看向树下的江涉,反复确认了两回,才认定这人是真醒了。
张果老吐出一口气。
大笑起来。
树枝跟着微颤,笑声振飞群鸟。
“先生啊先生,你说恐怕会久一点,可没说是这般久。”
“我可等了你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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