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
它能抚平伤口,也能让记忆在心底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拔不掉的毒草。
十年后,二零一零年,上海。
我已经不再是那个穿着朴素校服、会为了一个男生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了。
我叫林晚,是一家知名建筑设计事务所的设计师。我剪了利落的短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穿着得体的职业套装,穿梭在陆家嘴的摩天大楼里。
我过得很好,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有自己的事业,有不错的收入,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靠自己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
只是我的心,好像被冰封住了。
江月也来了上海,我们合租过一段时间,后来她嫁了人,成了幸福的家庭主妇。她总说我像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劝我多出去走走,谈个恋爱。
“晚晚,你不能因为一颗歪脖子树,就放弃整片森林啊。”她苦口婆心地说。
我笑了笑,没说话。
她不知道,那不是歪脖子树,那是曾经支撑我整个青春的参天大树。树倒了,我的世界就荒了。
这十年,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镇,也再没有听到过关于陈默的任何消息。
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以为,我们的人生,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会这样一直延伸下去,直到尽头。
直到那天。
我们事务所接到了一个大项目,是国内顶尖的科技巨头“远风集团”新总部的设计竞标。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我们事务所在业内的地位将无人能及。
老板对此极为重视,成立了专项小组,由我担任首席设计师。
为了这次竞标,我们整个团队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做出了自认为最完美的方案。
竞标会那天,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抱着厚厚的资料,和老板一起走进了远风集团的会议室。
会议室很大,装修得极简又奢华。长长的会议桌尽头,坐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挺拔冷硬的轮廓。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强大而沉稳的气场,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变得有些压抑。
“这位,就是远风集团的董事长,陈总。”甲方负责人介绍道。
我礼貌地鞠了一躬,抬起头,准备做自我介绍。
当我的目光触及到那个男人的脸时,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张我刻骨铭心的脸。
比十年前成熟了许多,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轮廓更加深邃分明。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下的,是权力和地位带来的绝对自信和冷漠。
可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陈默。
那个我说过要恨一辈子的名字,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再次撞进了我的生活。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十年来的故作坚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他似乎也认出了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就像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磁性:“林设计师,你好。”
林设计师。
他叫我林设计师。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完成那场方案陈述的。我只知道,我全程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机械地对着PPT,用最专业、最冷静的语气,阐述着我的设计理念。
那道来自会议桌尽头的目光,却像X光一样,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让我如芒在背。
陈述结束,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我紧张地等待着他的评判。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设计理念不错,很有想法。”
我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他话锋一转。
“但是,华而不实。”他毫不留情地评价道,“远风要的不是一件艺术品,而是一个高效、实用、能承载未来的办公空间。你的设计,太理想化了,太……天真了。”
天真。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无情的嘲讽。
十年前,他也是这样,用最残忍的话,击碎了我所有的天真和幻想。
十年后,他依然如此。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第一次,我没有躲闪。
“陈总的批评,我会认真考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是,我认为建筑不应该只是冰冷的钢筋水泥。它也应该有温度,有情感。一个能让员工感受到人文关怀的空间,才能激发他们最大的创造力。这,才是我设计这个方案的初衷。”
我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默的脸色。
他看着我,眼神幽深,看不出喜怒。
就在我以为他要发怒的时候,他身旁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忽然笑了起来。
“林设计师真是伶牙俐齿。”她开口道,声音清脆悦耳。
我看向她,心脏又是一阵抽痛。
宋瑶。
十年了,她还是那么光彩照人,还是理所当然地坐在他身边。她是远风集团的副总裁。
“陈总,”宋瑶转向陈默,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我觉得林设计师说得也有道理嘛。我们远风也不能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偶尔也需要一点‘天真’来点缀一下,不是吗?”
陈默没有看她,目光依然锁定在我身上。
“方案留下。”他终于开口,语气不容置喙,“三天后,我需要看到修改版。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说完,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仿佛我们之间,真的只剩下甲方和乙方的关系。
仿佛那年梨树下的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