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烂漫冬影

    新疆属于典型的温带大陆性干旱气候,春秋短、冬夏长,且夏季炎热、冬季严寒,春秋气温变化大。在河北老家动辄两三个月的秋日景象,在这边不过眨眼之间。昨天还穿着短袖,明天便要穿上长外套和薄羽绒服了。秋天的短促,仿佛是老天打的一个哈欠,一声叶落,便已入冬。

    鉴于此,学校停暖和供暖的时间拉得很长。不同于北方地区,通常以每年11月中旬至次年3月中旬(共计4个月)为取暖期,石河大学每年“十一”过后,便就开始冬季供暖了,一直到第二年“五一”前后才正式停暖,供暖期长达7个月。

    文学艺术学院东侧有一座小山丘,名曰:未名山(不知道是不是参考北大未名湖起的名字)。山上种植有十余类观赏系树种,有枫树、火炬树、石榴树、玉兰、木槿等,上面有几条曲折的小路,很适合散步和男女幽会。尤其到了秋天,满山的五颜六色,不少人被吸引至此,驻足观赏,或合影拍照,或捡几片漂亮的叶子做标本。

    开学报到时,我已发现这样一个幽僻的所在。当时因为满山绿色,且过于幽深,浅入即归。如今,赶上秋景,深入其中,才发现这里的美。

    在各色树影以及花朵间留恋,我的喜悦难以自持。其中,我尤其喜欢火炬树。火炬树的叶子长得很像椿树,但没有椿树高,叶子火红如炬,甚至好看,故此得名。尤其到了秋天,霜冷过后,一树鲜艳的火红色,仿佛一把把燃烧的火苗,美不胜收。

    要说石大秋日美景,这里还不是第一位的。听波湖至明德楼,由南向北的一段100米长的银杏林,才是学校首屈一指的秋景打卡点。如果说,秋天的气息过于含蓄,在其他地方,只看得到凋零。那么到银杏林里走一走,你一定不会失望。

    春夏时节,银杏林和周围的法国梧桐、柳树等一样,沉浸在绿色的勃勃生机中,你很难找到银杏林的惊艳之处;而冬季,万木萧瑟,银杏林也和其他树木一样,褪下叶子,只留光秃的枝头,沉沉冬眠;唯有到了秋天,银杏林才以满树金黄,显出属于自己的耀眼光彩。这光彩不禁成为无数人留恋的所在,更与周围的单调和萧枯,形成强烈的反差。

    如果你在其他地方找不到秋天的影子,那么当你看到道路两旁高高的、油绿的银杏叶变成满眼金黄,你便知道秋天来了;而当秋风扫落叶,金黄遍地的时候,你便知道秋天即将远去,冬天马上要来了。

    某种程度上,这片银杏林的报时功能,比日历和人的体感还要准确许多。

    11月初,气温已经骤降至10摄氏度左右,昼夜温差开始变大,最低温能到零下3-5度。第一次在新疆过冬,我才发现冬天的凛冽。不过再凛冽的冬天,也有其美的一面,比如在中部及沿海城市难得一见的雪淞、雾凇,却成为这里的常态。

    12月第一周,我像往常一场出宿舍楼去上课。一出门,便被硕大的雾凇群惊住了:几乎一夜之间,四周的树木都被一层层巨大的冰晶体覆盖,柳、柏、松、银杏等,商量好了一般,纷纷披上一件晶莹剔透的水晶衣,仿佛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冬日舞会。整个校园也沉浸在一种浪漫又梦幻的氛围当中,远远看去,如入天国。

    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充溢着我的双瞳。我一边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边流连忘返于各个树影之间。不少同学也被这样的美景所吸引,忍不住停下脚步,或拿出相机拍照,或兴奋地驻足观赏,或用手裁下一段冰晶,跟同伴互相追逐打闹。

    想着中午去科技一条街租个相机,定格下美丽的瞬间。结果等1点钟下课,兴冲冲跑出教室,却被雾凇凋零的惨淡景象,打个措手不及。太阳并不温暖,只是象征性地挂在天空,但气温却明显回升,雾凇经不住抵抗,纷纷缴械投降,眨眼功夫,便迅速化去。几小时后,树木已褪下晶莹的外衣,光着躯干,继续孤独又萧瑟地在天地间站立。见此情景,我不禁叹息连连。

    错过了雾凇,固然使人遗憾,但2周之后,我却等来了另一场洁白的盛宴——2006年末的第一场雪,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这场雪不是开胃菜,因着厚重的雪量,成为学校一件头疼事,却变成我们入学以来的第一场狂欢。

    很多内地学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尤其是南方的同学。来自河北的我,二十多年来,大大小小的雪已见过不少,但如石河今日这般丰量的雪,却是从来没遇到过的。积雪足有10厘米厚,不少松枝都被压断。接触地面的雪略有些脏,但中部及顶部的却十分白净,很适合玩耍。

    学校按照学院和班级,将学校主要道路以及周围2公里范围内的地方划分了无数清扫区域。因为学院多,地块小,清扫起来异常轻松。不少同学边清扫边打闹,加上羽绒服五颜六色,他们流动的身影,成了冬日校园一道道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美丽风景。

    在不影响通行的前提下,许多积雪得以保留,尤其是树木枝头、草地上和楼宇间的,而这又成了学生玩耍的好材料。

    巨大的雪量堆积在树木枝头,构成一幅幅雪淞图。天地顿失色彩,黑白之间,静默不语,仿佛走进一幅幅水墨画卷。从未如今近距离看到过雪淞,加之对大雪的兴奋,我的激动无以言说,忍不住想要叫上舍友,四处拍照。

    上午课程结束,匆匆吃过午饭,波波和王文彬先回宿舍等着,我则独自跑去科技一条街租相机。

    因为走得急,加上路滑,临近相机店门口的时候,我一个趔趄,差点和一个刚从相机店出来的女生撞个满怀。

    女孩的个子不高,大约1米5,长着一张娃娃脸,齐肩短发,上身穿着粉色,领口带一圈白色鸭绒饰边的厚羽绒服,戴一副粉色的小猫耳套,两只四连指的白色棉手套挂在脖子上,双手捧着一只奥林巴斯卡片式相机,正低着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观摩。猛然见一个庞大的身躯,径直朝自己撞过来,来不及躲闪,不禁惊吓地双手挡胸,下意识地闭起双眼。

    在即将撞上的刹那间,我一个垫脚,同时迅速伸长手臂,在我跟玻璃门之间撑出一片空间,刚好容纳下女孩娇小的身躯。

    “你没事吧?”虽然没有撞上,但我仍被自己的鲁莽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道歉说,“走路没注意,实在抱歉。”

    “没,没事。”女孩惊甫未定,理一理头发,从惶恐中缓慢恢复过来。给女孩让出位置后,女孩便逃也似地往远处走去。

    在专卖摄影摄像设备之外,这家相机店还经营照片冲印以及相机租赁业务。由于是精细设备,加上租赁业务回本慢,因此只有5台卡片式相机,专门用于租借业务。卡片式相机不过千元,但要回本至少也得3-5个月,何况还要面临相机老化和出故障遭淘汰的风险;此外,虽说学生比较淳朴,但难免会碰到借走不还的情况。因此,学生要想租相机,一般需要交200元押金,外加学生证作为担保。相机通常按小时租,15元/小时,最低1小时起步,大部分学生都会在当天归还。

    这一场雪下得如此之大,来之前的路上,我看到不少同学在拍照,因此今天能不能如愿拍上照,还是未知数。

    我一个健步冲到店里,询问是否有相机可以租借,并满脸殷切地看着老板,结果却被当场浇了冷水:“你来晚了一步,最后一个相机已经被一个女生借走了。”

    悻悻地出了相机店,我有点垂头丧气。下午3点半还有课,一直持续到6点才下课,而这场美丽的雪景不知道能保留多久。

    正当我唉声叹气、愁容满面的时候,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主意,不禁一拍大腿:“对呀,何不跟刚才那个女孩商量一下,说不定有戏!”

    循着女生刚才离去的方向,我疾步而去。距离她离开不过2分钟光景,料想她走不远。然而,走到开阔地之后,我忽然犯了难:女生可能往东、南、北任意一个方向走,过马路进入北区,也未可知。沿着科技一条街向东走了一段距离,看不到粉色衣服的踪迹,我便泄了气。正待我准备放弃,打算往回走的时候,一抬头,正看见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生从角落里拐进我的视线——没错,正是刚才的女生。只见她一边往这里走,一边摆弄相机,眉宇紧蹙,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喂,你好!”站在女孩对面大约3米远的地方,我叫停女生说,“你刚才在相机店租了一个相机是吧?”

    女生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停下脚步,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我。发现是刚才差点跟自己撞个满怀的人,便稍微松弛下来。

    “是呀。”女生答道,接着发愁说,“不知道怎么搞的,开不了机了,刚才还好好的。”

    “我能看一下吗?”我请求说。

    “给。”因为同是学生,即便是陌生异性,彼此的戒心也远没有社会上那么强——学生时代的纯真和坦诚,大抵如斯矣。

    “估计是电池没电了。”我捣鼓了两下,提议说,“不如去店里让老板给看看吧。”

    “嗯。”女孩表示赞同。于是我们相跟着回到相机店。

    “老板,相机没反应了,看看是不是没电了?”一来到柜台前,我便替女生说道。

    “我看看。”老板接过相机,打开电池匣,然后换上一块备用电池,再次长按开机键,这时画面终于亮起来了。

    “确实是电池的问题。天冷,电池不耐冻。用的时候注意保暖,不然容易显示电量不足。”老板将拆下的电池用万能充充上电,然后把调试好的相机交还给我。

    谢过老板,我跟女生一前一后出了相机店。我把相机还给女生,让她再试试。

    她试着按快门,拍了几张照片,发现一切正常。于是,娃娃脸上便露出天真的笑,两颗浅浅的酒窝,仿佛两朵小花。

    “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一起合用相机呢?”怕女生不愿意,我赶忙补充一句,“放心,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我只用半小时就行——当然,租借费用也不会全让你出;要是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全程跟着……”

    对于我的提议,她有一秒钟的诧异,不过转瞬便笑了起来。

    “可以啊,本来我打算自己拍一些照片寄给中学的同学,有你帮忙就更好啦,可以多给我拍几张照片,嘿嘿!”她笑得很开心。

    见女生同意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顾不得去找舍友,便陪着女孩,去到各种有积雪的漂亮景点拍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在去往中区金属雕塑的路上,我问女生道。

    “苏晓梅。”

    “这么巧,我也姓苏,我叫苏阳。”我有点兴奋,“我87年的,你呢?”

    “我89年。”本以为女生会特别避讳说年龄,结果她回答的很干脆。

    “那我比你大,管你叫妹妹,不算占便宜吧?”我试探说。

    “当然不算。那我以后就叫你阳哥啦,哈哈!”苏晓梅很开心。

    “那就叫你小妹吧。”

    苏晓梅点点头。

    没想到这一次邂逅,竟然认了一个妹妹,想来也是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虽然没有交上女朋友,但有一个妹妹作为代偿,也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我不禁为自己的主动和勇敢感到庆幸。

    苏晓梅是护理专业的大一新生,湖南人,很有湘妹子的性格特征,热情直率和活泼开朗之外,她的自立自强,也每每让我感叹。苏晓梅是她们那届唯一一个来新疆上学的人,而且还是个女生。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新疆来,举目无亲之下,更显勇敢和坚韧。同样是“背井离乡”,难免会有孤独和寂寞之感。我们这一对“结拜兄妹”,也算是彼此身在异乡的心灵慰藉吧。

    原想着叫来舍友们,一起拍雪景,但考虑刚跟小妹认识,怕舍友们抢了我的风头,破坏我跟小妹独处和相互熟悉的温馨时光,因此迟迟不愿跟舍友打电话。

    我们在雕塑、操场、篮球馆、图书馆、听波湖、未名山等各处拍了许多照片。有我帮小妹拍的,也有小妹帮我拍的,唯独缺少我跟小妹的合影。这时,不得不请求舍友们的帮助了。此时我才留意到,由于长时间拍照,加上天冷,电池仅剩五分之一左右电量。

    波波、王文彬接到我的电话,也兴奋地想要立刻赶来。一旁的老曹、老脏、老王三人,则有点无动于衷——作为新疆人,这样的大雪他们已见怪不怪,宁可在宿舍睡觉,也不想出来受冻。

    不到5分钟光景,波波和王文彬便穿着深色的羽绒服,一前一后地来到约定的地点——运泽食府前面。

    “说好的一起拍照,你租了相机,咋不叫我们,太不够意思了!”波波走到我跟前,抱怨说。

    “就是啊,还以为你没租到,结果你竟然吃独食了!”王文彬一边附和,一边伸手向我要相机。

    “我这不叫你们了嘛。”我呵呵一笑。

    “我X!怎么就剩一格电了!”王文彬眉头紧皱,有点生气,“竟然拍了这么多张……等等,这个女孩是谁?”王文彬满脸狐疑。

    “我瞅瞅。”波波一听,也赶忙过来凑热闹。

    “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王文彬随口说道。

    这句话正好被去食堂小卖部买热牛奶的小妹听到,结果小妹没脸红,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瞎说啥呢,这是我妹!”我赶忙把苏晓梅介绍给俩人,“这就是我妹——苏晓梅。这是高晓波,这是王文彬。”我把三人互相介绍给对方。

    “叫我波波就行。”高晓波忽然转疑为喜,然后用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长相乖巧的女生,眼看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波波趁机把我拉到一边,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真是你妹?咋之前没听你说过?”

    “刚认的妹妹!”我眼中带笑。

    “行呀!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波波不禁竖起大拇指。

    经波波这么一说,我更加得意起来。

    “哥,给你一盒。”苏晓梅把一盒热牛奶递到我手里。这关切不仅把我暖化了,更把波波和王文彬羡慕坏了。

    “不要意思啊,我就买了两盒。”苏晓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抱歉地说道。

    “没事,我俩不喝热牛奶。”王文彬大笑着圆场。

    波波乜斜地瞪王文彬一眼,心里已经开始咒骂王文彬自作主张。

    “走吧,不是要拍照吗?”我切入正题,催促说,“还有半小时,就要上课了,你俩想去哪拍?抓紧时间了。”

    “就一格电,还拍球的照!”想起电量不太足,王文彬不免有些叹气。

    “拍十几张松松够了。”我拍胸脯说——实话说,我对自己的判断并没有把握,不过是想安慰一下王文彬和波波,同时完成我跟小妹拍合影的愿望罢了。

    “那就先去中区北门的校门口拍吧,上面有学校名称,还有纪念意义。”波波提议说。

    “哎,还真是!走走,赶快过去!”我一个箭步冲在了最前面。走了50米,忽然意识到小妹还在后面紧追慢赶,不免有些自责,赶忙停下脚步,去接小妹。

    “这块路滑,小妹你慢点。”波波和王文彬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了,我却关切又小心翼翼地拉起小妹的手。之前还担心小妹会介意跟我“亲密”接触,但既然已经是兄妹了,也便无需再纠结于“男女授受不亲”。

    小妹左手拿着热牛奶,右手带着手套,有点不容易拉手。她便索性摘了手套,放心地把右手的掌心交给我。小妹的手娇小且光滑细嫩,由于在手套里暖了好一会,一股暖暖的触觉便由我的手掌直抵大脑。尽管是兄妹关系,但我分明感到了一种情侣间才有的触电感。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你行不行啊?”王文彬站在“石河大学”四个大字前面,嘴巴都笑僵硬了,波波却还没有按下快门。

    “催啥催!”波波嘴里嘟囔着,明显有点不耐烦,“好了,你自己看吧!”

    “你拍的啥玩意儿!怎么‘石河大学’少一个‘学’字;哎,我咋还闭眼了!”王文彬兴冲冲地跑过来查看,结果被波波的拍照技术彻底激怒了。

    “我连拍的,前面还有好几张呢,你再看看。”被王文彬说拍照技术烂,波波可不能忍。

    “没一张行的!就这张还凑活,但……这里不太好,缺了个角……”王文彬像挑拣水果一样,对着每一张照片从头看到尾,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你行你来!”波波不服气了。

    “你站过去!”王文彬指挥波波站到他刚才的位置,“身体侧一点,眼睛睁大,保持微笑,保持住啊,对,就是这样!来,1,2,3,茄子!”

    “你过来看看,这才是拍照!”王文彬得意地向波波炫耀自己的“成果”。但波波显然不买账,嘴角一撇,用一声“切!”做回应。

    “你们俩怎么拍上了?也不说等等我俩!”我和小妹走到王文彬和波波跟前,假装不满地说道。

    “拍照前要先‘勘景’,懂不懂?我们这是‘打样’!”王文彬哈哈大笑,波波也跟着附和:“对,对。”

    “打好样了没?打好了,就给我和我哥拍一张合影呗。”小妹扑闪着眼睛,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没问题!”王文彬像刚才一样,指挥我跟小妹站到波波刚才站的位置,然后一边调整镜头,一边调整取景角度。他左蹲右立、前倾后仰的架势,颇有点儿专业摄影师的味道。

    王文彬拍完之后,我们四人又轮流各拍了一张单人照,姿势各异,但位置都差不多。末了,看到一个路过的同学,便赶忙叫住他,帮我们四人拍了合影。这时相机电量便有点“告急”了。

    “苏晓梅,咱俩合拍一张吧。”波波早就想跟小妹拍合照,眼看再不提就没机会了,于是鼓起勇气主动提出来。

    “好呀!”小妹蹦跳着站到石河大学的石字旁边,波波紧跟着也站过去。

    “你站到对面去吧,咋俩刚好把“石河大学”四个字抱起来的样子。”波波略有些迟疑。但小妹这么提议,他也不好拒绝,只好照做。

    “我数一二三哈!”王文彬调好镜头,准备拍摄,此时“电量不足”的红色的图标持续闪烁,“一、二,我靠,没电了!”王文彬按下快门的一瞬间,相机显示屏便全黑了,镜头跟着全缩回了卡片机身里。

    波波原本想留下一张有关苏晓梅的美好记忆,结果却在电池耗尽的那一刻泡汤了。

    此时我看一下手机,发现已经下午3点一刻了,该准备上课去了。王文彬和波波无限遗憾,一便再次抱怨我没有早点叫他俩,一边表示明天有时间再租相机拍照。

    不知不觉拍了2个多小时的照片,其中90%都是我和小妹拍的各种风景照和单人照。加上后来跟王文彬波波一起拍的,足足有200张。

    打印一张要1元钱,这么多照片,不可能全部洗出来,总要精挑细选一些,剩下的便只好存储到QQ相册里了。租相机的费用,我提议由我承担,但小妹却执意自己支付,只让店员退了155元。我过意不去,便提议洗印照片的费用我出,小妹点头同意,而我也终于可以挽回一点作为“哥哥”的颜面。

    因赶着上课,我便提议先把照片存储到相机店的电脑里,晚上再一起来店里挑选照片。对此,三人都表示赞同。

    跟小妹约的是晚上7点钟,结果6点过一刻,小妹便给我打电话,约我在中区运泽食府吃饭。我不禁喜出望外,本来已经飞奔向宿舍的脚步,即刻改变角度,朝着运泽食府的方向而去。路上想着要不要叫上王文彬和波波一起,后来担心他俩会破坏气氛,便坚持独自前往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快到食堂的时候,远远地便看见小妹站在台阶下向我招手。她满脸堆笑,依旧露出两朵酒窝,以及一口标志性的洁白牙齿,红扑扑的脸蛋上像开了花。

    我的心里即刻涌出一阵暖流,像干枯的禾苗,终于得到一点雨露,那种久违的喜悦溢于言表。

    “等很久了吧,怎么不在食堂里面等呢,外面多冷啊!”我紧跑两步,有点心疼地走到小妹身边,忍不住想用手摸一摸她冰凉的小脸蛋。但手刚伸出来,便怯懦地缩回去——虽是“结拜”兄妹,但大庭广众之下,总觉得这个动作有点不合时宜。

    “没事,我也刚到没多久,嘿嘿。”

    “快进去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护送小妹进到食堂里面,“小心地滑。”

    正是饭点时间,食堂里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每个窗口都有不少排队的同学,除了饺子、拌面、砂锅等几个窗口慢些,其他队伍的前进速度还比较快。我瞟一眼饭桌,空位置还算可观,不过稀稀落落的,不时有拿着饭菜的人填满。

    “你想吃什么?今晚我请客。”我大方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

    “客气啥?说吧,想吃什么?我去买。”我拿出绅士的风度,找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让小妹先坐着等。

    “一根玉米就行。”小妹将厚厚的羽绒服脱下来,放在旁边的空座上。里面的修身保暖毛衣,衬托出她相对标致的上身曲线,丰盈但不过分肉感。

    “一根玉米,能吃饱吗?”本以为小妹会狮子大开口,狠狠“宰”我一刀,结果让我吃了一惊。

    “人家在减肥呢。”小妹不好意思地撇撇嘴。

    “你多少斤?”我上下打量着小妹,好奇地问道。

    “讨厌!哪有直接问人家女生体重的。”小妹故作生气地把嘴倔向一边。

    “好吧,我错了!作为你哥,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减肥可以,但饭该吃还得吃。”顿了顿,我继续说,“确定不要别的了?那我可去了?”

    “再来一碗小米粥吧。”小妹终于又跟了一句。

    “还有吗?”我继续诱导。

    小妹羞红了脸,微微低着头,双手放在胸前,两手食指轻轻地互相对点,像在思索,又像在挣扎。大约过了5秒钟,小妹摇摇头。

    “好吧。”见再问不出什么了,我便也脱下羽绒服,放在小妹对面的凳子上,从餐盘区取下一个硬质塑料托盘,两双筷子,一个勺子,径直朝食堂最左侧的米粥窗口去了。

    先点了小妹要喝的小米粥,然后又点玉米。我以为玉米只有一种,结果一问才发现有一甜一糯两种。手里端着托盘,又懒得再跑回去问小妹,便干脆糯、甜各买一根。轮到我自己点了,我先点了2个馒头,1个大包子,然后又点了2份小菜,一碗大米粥。此时,托盘里已经满满当当,刷完卡,我便小心翼翼地朝小妹那里走去。

    “怎么点了这么多!”看见满托盘的实物,小妹瞪大了眼睛,慌忙起身迎接。

    “你的玉米和小米粥,我的馒头、包子、小菜,还有大米粥。”我一一将食物摆放到餐桌上。

    “我只要一根玉米,你怎么买了两根呢?”看着眼前的两根玉米,小妹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你吃甜的,还是糯的,所以我各买了一根。”不等话说完,我便咬下一大口包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饿的缘故,这一口包子进到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香甜和满足。

    “我吃甜玉米,这根你吃了吧。”小妹笑着把糯玉米递到我跟前。

    “我吃不完的!”我忙拒绝说。比平时多加了一个大包子,已经够我吃到撑了,如果再添一根玉米,明显超出胃的负荷。

    “没事,吃不完带回去,也不浪费!”小妹半开玩笑说。她说得在理。

    我和小妹边吃边聊,断断续续讲了很多各自身边的一些小事,彼此都不避讳,有问必答,从家庭到生活,从爱好到癖好,从舍友到朋友……在聊到彼此是否有对象时,也都很有默契,否定回答之后,纷纷接一声化解尴尬的大笑。

    尽管第一天认识,我们却有一种自然熟的亲近感。而这种亲切感,也让彼此敞开心扉,毫无芥蒂。这一顿,竟然吃了近1个小时。

    一看手机,发现已经7点多了,我便慌忙把最后半个馒头,就着剩下的一点圆白菜塞到嘴里。这时,肚子已经差不多9分饱了。

    “哥,你还能吃吗?要不玉米打包拿走?”见我吃得有点勉强,小妹一边收拾餐桌,一边提议说。

    “等下,等我1分钟,我把玉米吃完再走。”我一边对小妹摆摆手,一边老鼠啃木棍一样,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然而翻个面,重复刚才的动作,三下五除二,便把一整根玉米粒全都塞到嘴里了。

    小妹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我鼓胀的嘴巴,像在看一场不可思议的人类怪诞行为大赏。

    “吃完了。”我把啃剩下的玉米棒丢到托盘里,满足地抹抹嘴,“这玉米还挺嫩!”

    “你可真能吃!”小妹转惊为喜,噗嗤一声笑了,“看你脸上,哈哈。”

    我下意识地用手摸脸,这才发现,脸上有半个玉米粒,刚才啃得太猛了,搞得满脸都是玉米渣。

    “这下没了吧?”见小妹还在笑,我忍不住狐疑。

    “嗯,没了,哈哈!”

    “那你还笑啥?”我仍有点疑惑。

    “你刚才的动作和表情真是太可爱了,哈哈!”

    长这么大,我头一次被一个女孩说“可爱”,不禁有点鼻尖冒汗。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挑选照片吧。”小妹终于止住了笑声。

    我赶忙给波波和王文彬打电话。结果,接电话的是老脏。老脏说,两人去洗澡了,还没回来,手机放宿舍了,没带。

    这可让我有点生气:还相机时,说好的一起选照片,结果这倒好,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等他俩回来,你跟他们说,我跟小妹先去选照片了。”

    “行的,行的。等等,小妹?谁的小妹?”老脏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

    “回去跟你说。”不等老脏继续追问,我便挂断电话。

    “他俩不知道还来不来?算了,咱们先去选吧,不等他们了。”说完,我便跟小妹肩并肩,慢慢向相机店走去。

    冬季昼短夜长,晚上7点钟,天已灰蒙蒙,将黑未黑。太阳已“提前下班”,落回西山,天边只留下一圈接近墨色的余晖。人影朦朦胧胧,随着路灯亮起,一切才略显分明,而一旦走入暗处,重又模糊的辨不清虚实。

    一入夜,气温便急不可耐地逼近零下7-8度,被踩厚实的雪,堆在道路旁、树影里,在路灯照射下,纷纷泛着晶莹的白光,如同一座座美幻的微缩雪堡。路面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仍有不少成片的雪粒(或因未清理干净,或被鞋底的掌印带来),一点点积累下来,在低温的愚弄下,成为使人足下打滑,甚至摔倒的陷阱。

    我和小妹走得小心翼翼,然而,还是有几次脚底打滑。我索性让小妹挽着我的胳膊走,以提升前行的安全系数。

    因为小妹的依靠,我更觉出作为哥哥,以及男生的自豪。

    到了相机店,我们便在老板的指引上,开始在电脑上选照片。

    照片拍得太多,删掉一轮明显没拍好的,还有不下45张。其中,有波波和王文彬身影的,只有3张;我和小妹的合影2张,剩下的则全是我和小妹的单人照,以及风景照。

    重又筛选两轮后,还有29张,实在挑不出来了。除去8张风景照,4张合影(3张我和小妹、1张波波和王彬),还有共计17张各自的单人照——其中,波波和王文彬各一张,剩下全是我和小妹的。我想删掉几张自己的照片,小妹不让;小妹要删掉几张自己的照片,我又舍不得。

    “这样,也别挑了,29张照片全洗吧!”最后我提议说。

    “不行,太多了!”小妹还坚持要删几张。

    “我掏钱,你担心啥?”我劝道。

    “再删几张吧。”小妹边说边“咔咔”删了4张自己的单人照,我拦都拦不住。

    “那我也再删4张,我不需要这么多单人照。”说完,我便要动手。

    “哎,那不行。”小妹赶忙阻拦到,“你看现在你有5张单人照,我有1,2,3……6,6张单人照,我还比你多一张——不行,还得再删一张。“话音刚落,又一张小妹的照片被丢进电脑桌面的垃圾桶。

    “这样就差不多啦!”小妹双手一拍,欢喜地说道。

    “行吧,就听你的。”我不再坚持,转身对老板说,“就这22张照片,辛苦给打印一下吧。”

    “好嘞,稍等。”老板赶忙走过来,把电脑上选好的照片录入照片打印机系统。我和小妹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着,10分钟不到,照片便打印好了。

    “总共多少钱?”我问道。

    “一张1元,总共24元。”老板数完照片,抬头答复说。

    “打了这么多,便宜点,凑个整数,20元吧!”小妹还价道。

    “开店这么几年,你倒是第一个开口砍价的!不过,我这一张才赚几毛钱,没法便宜的。”老板面露难色。

    我见没法便宜,便准备从口袋里掏钱,小妹赶忙拦住我。

    “哎呀,我们下午不还租你相机了吗?而且后面我们还会租的,你要是这么不讲情面,那我们下次可就不来了。”小妹故作生气地撇撇嘴。

    “好好,我算怕了你了,不过最多便宜2元!”老板故作无奈地摊牌道。

    “OK!”小妹松开我的胳膊,我心领神会,顺势继续从口袋里掏钱。

    店长把洗印好的照片装到牛皮纸封袋里,我把22元递给他,然后就准备拿着照片离开。这时口袋里的小灵通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王文彬打来的。

    “你俩还知道7点选照片呀!行了,别来了,已经选完了!你俩还来干啥呀,照片都打印好了!行了,等我回去带给你们吧,挂了!”我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嘴里还在碎碎念他俩的不守约。

    “你两个舍友要来呀?”小妹听出了缘由。

    “光记着洗澡了,那还记得选照片的事,不来也好,省得耽误工夫!”我边说,便带着小妹出了相机店。

    “对了,你刚才怎么还给人家讨价还价了,我差点就直接给钱了。”我佩服地看着小妹。

    “能省点是点呗,咱们又不能挣钱,花的都是家里的钱。”小妹很能体谅父母的不易。

    “其实——我能挣钱。”我哈哈一笑。

    “就你?”小妹狐疑地盯着我看。

    “对呀,刚开学那会,我勤工俭学,帮着卖小灵通,赚了好几百。喏,这部手机就是赚钱买的。”我从口带来掏出那只红色的翻盖小灵通。

    “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早点认识你,我就能跟你一起赚钱了。”小妹委屈地噘噘嘴,“人家都舍不得买相机,手机还是舅妈送我的……”

    “等明年暑假新生开学,我一定叫你!”我安慰小妹说。

    “真的?”

    我点点头。

    “谢谢你,哥。”小妹温柔地看着我,那种崇拜和期待,不禁融化了我的心。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什么,便对小妹说:“你等我一下!”然后,“嗖”地一下钻进小卖部。等出来的时候,我的手里多了一盒热牛奶。

    “喏,送你的。省得这两块钱,就当犒赏你了!”我将热牛奶递到小妹手里。

    “谢谢哥!”小妹娃娃脸上,晕开一朵朵幸福的百合花。

    夜冰冷且安静,校园里人影稀少,且多是裹紧衣衫,沉默着匆匆而过的身影。路灯昏黄,如同站岗的哨兵,不惧严寒,就这么寂寞又不知疲倦的照着。我和小妹在路灯下,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便来到5号男生宿舍楼大门前。

    “这就是我住的宿舍楼。我住2单元204,你哪天没事,可以过来找我玩。”我用手指着宿舍楼敞开的院落,微笑着对小妹说。

    “哎呀,男生宿舍我可不敢进。”小妹怯怯地说道。

    “又没说让你真进,你在门口叫我就好了。”我把右手摆成数字“六”的手势,大拇指塞到耳朵里,小拇指塞到嘴边,进一步比划说,“打电话。”

    “好啊。”小妹开心地笑了。

    正说着,小妹的电话响了,她便接起来:“喂,嗯,我在中区呢,什么事呀?我正准备回南区。好呀好呀,你在哪儿?体育学院正门呀,好,我离得挺近,马上找你去,等我5分钟!”挂掉电话,小妹便准备跟我告别。

    “哥,我得走了,我一个朋友在体育学院门口等我呢。”

    “天黑路滑,我送送你吧。”我关切地说道。

    “不用,挺近的,我一会就到。”小妹转身要走。

    “等等,照片你赶紧挑几张吧!”我忽然想起来,照片都在我口袋里。

    “呀,差点忘了。”小妹挠挠头,“给我一张咱俩的合影,1张你的照片,5张我的照片,然后再挑4张风景照,总共11张。”

    “哎,不给我留一张你的单人照呀?”我诧异道。

    “好好,随你挑!”小妹将手摊开,把照片捧到我面前。

    “那我就留2张吧。”刚抽出2张,忽然想起来,小妹之前说要给中学同学寄照片,我于心不忍,便又送回去1张,“算了,就留这1张好了。”

    我将挑好的那张小妹带着兔子耳套,穿着粉色手套,抱着落满雪花的松树,鼻子冻得通红,却笑得分外开心的照片展示给小妹看。

    “你确定啊?”小妹反问道。

    “嗯,确定。”

    “好啦,那我可走喽。”

    “我觉得还是送送你吧。”我到底有点不放心。

    路上不黑,路面也没有食堂到科技一条街那段滑,并且晚上女生独自在校园里行走,安全性也无须担心。但大概是出于男生对女生的保护欲,亦或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和爱护,致使我总想做点什么。

    “不用啦。”小妹转过身,不待我抬脚,便蹦跳着远去。

    见小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影深处,我才转过身去,慢慢地向5号宿舍楼的小院走去。

    推开204宿舍门,只见老脏和波波、王文彬以及老王正聊着天,接着便一阵哄笑。不用猜也知道,除了同学间的八卦,便是那些有关男女的不堪入耳的黄色笑话。尽管已经被迫听了很多次,渐渐习惯了,但每每重新听到,仍觉得有伤风雅,怕耳朵被污染,因此唯恐避之不及。

    见我回来了,王文彬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四眼睁得老大:“照片呢?快拿出来,我看看!”

    “给我也看看!”波波见状,也赶忙穿上凉拖,笑眯眯地凑到我跟前。

    “给,看吧。”把照片递给波波,我便脱衣服、换鞋子。

    “洗了不少呀。”波波翻看着照片,乐得合不拢嘴,“怎么有我的照片只有两张?你自己的却有1,2,3,4,算上合影,共有7张!太不公平了!”波波开始愤愤然起来。

    “谁让你俩去的晚呀,而且拍废了好几张,选照片也不积极,最后只有这两张还能看。”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和事不关己。

    “我瞅瞅!”王文彬一个纵身,从上铺跃到地上,半趿拉着拖鞋,一把从波波手里抢过照片。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嗯,还是我拍得好看。”王文彬打量着那张我和小妹在中区北门的合影,自恋地说道。

    “咱俩只有3张照片,咋分呀?”波波冲着呈自我陶醉状的王文彬,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我2你1呗。”王文彬自作主张,将三张照片进行了自认为合理的分配。

    “一张太少了!”波波很不满足。

    “那你再调张风景照吧。”为了安慰波波,我摊开4张风景照,任波波挑选。

    “早知道咱俩就该一起选照片!”虽然选了一张,但波波显然仍不满意,更为贪恋洗澡,忘记选照片,而后悔不迭。

    “谁让你着急洗澡的!”王文彬反驳说。

    “你不也早就想去了,还说我!”波波也开始指责王文彬。接着,两人便开始互动埋怨。

    老脏和老王在一旁看笑话,偶尔劝上一两句:“好了撒,不就是几张照片吗?改天再拍呗。”

    “这张照片也归我了!”波波拿起小妹那张单人照,就要往自己怀里揣。

    “等会!这张是小妹给我的,我只有这一张!”我急忙拦住波波。

    “你改天再给她要一张呗。”波波厚着脸皮不让步。

    “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妹了?一开始就看你老色眯眯地盯着人家,准对人家有意思,哈哈!”王文彬拆穿道。

    “管你屁事!”波波嘴上不饶人。

    “哎呀,好了撒,波波!改天哥把高中同学介绍给你,人家现在刚好求我给介绍男朋友,“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次就给你牵个线,咋样?”老王缓缓吐出一口烟,劝慰道。

    “长啥样?有照片不?啥时候可以见一面?”一听有人给介绍女朋友,波波立刻两眼放光,顿时便对争抢失去了兴趣。我趁机把小妹的照片夺回来,赶紧塞到被子底下的床垫里。

    有了老王给介绍女朋友的吸引力,波波便不再对小妹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对波波来说,与其追求虚无缥缈、机会不大的苏晓梅,倒不如先把握住眼前这个老王给介绍的大好机会——即便“联姻”不成,也可以转身再跟苏晓梅纠缠,毕竟我跟苏晓梅是兄妹关系。

    不过我得给波波泼一盆冷水:即便苏晓梅是我妹,我也实在不愿意放心把小妹交给他。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应该帮这个忙,但作为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对波波性格及生活作风有所了解的舍友,我不看好这份姻缘,更不愿意从中牵线。

    虽然不是亲兄妹,但我的确已经把小妹看成是亲人了。既然是亲人,那便要担起责任,不能让小妹受委屈了。

    实话讲,波波人品不差,但我实在受不了他爱背地里议论人的小毛病,而且对看书过于痴迷,对身边人总是不冷不热的,我很怕他冷落了小妹。那我这个当哥哥的,可就难辞其咎了。如果真要为小妹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我宁愿找一个各方面都还不错,自己也认可的男生;而这样的男生,在我们宿舍这一群人中,我是摇头的——即便我自己,也未必够资格。

    此后几天,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挪。课程安排依旧很随机,有时候上午一节,有时候下午两节,有时候半天没课,有时候又全天有课。摸不准规律,便只好重度依赖课表。每晚睡前第一件事,便是互相询问:“明天什么课?”

    有了小妹的身影,学习之余,我的生活也顿时充满了生机。每天彼此发短信问候一下,隔三差五一起吃个饭,聊聊新近发生的趣事,别提多么惬意。

    我满心欢喜,以为这样的美好会一直持续下去。怎奈,一周以后,我和小妹忽然断了联系。

    那是一个周一的下午,我照例给小妹发短信,询问她在忙什么。结果半小时没回复。又连续发过去两条,依旧如此。等晚饭时,打电话约小妹吃饭,却发现手机关机了。

    起初,我还找各种理由自我安慰:小妹太忙顾不上,或者是手机放宿舍了,短信看不了;手机没电了,忘记充电……总之,虽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往坏处想。

    直到周三再打电话,依旧关机的时候,我才无限伤感,并陷入自我诘问的循环当中,不能自拔:难道我被小妹温柔的外表欺骗了?这几日的欢愉不过是小妹在演戏?那她究竟图什么呢?是小妹腻烦了,所以不告而别?还是“另结新欢”,随即把我这个所谓的“哥哥”抛诸脑后?

    这几日接触下来,我觉得小妹不是那样的人,可为什么突然不跟我联系了……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更没办法安慰自己,这种郁闷无解的情绪,持续萦绕在我的脑海,怎么吹都吹不散,而这也大大影响了我学习的效率,更对我的饮食和起居产生了副作用,导致我连续两天茶饭不香,困觉难眠。

    我是一个挺重感情的人,见不得这种“玩弄”。但时间是疗伤的最好解药,再痛苦的伤口,慢慢也会愈合,何况这对我并不是一次巨大的损失和伤害。

    正当我决定想开点,从伤感中抽离,做好了忘记小妹,甚至打算把小妹的照片撕掉丢垃圾桶的时候,却无意间等到了小妹的答复。

    那天是周五,上午上完课,我便照常带着课本回宿舍。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朝宿舍楼里东张西望。想要进去,却又彳亍着不敢迈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从宿舍出来的男生,打问着什么消息。男生摇摇头,便走掉了。那个身影便失落地低下头去。

    从她不高的个子,粉色的羽绒服以及粉兔子暖耳塞来看,我几乎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苏晓梅。我的心底重新泛起一阵涟漪,像濒临溺亡的鱼,终于等来水和氧气。

    小妹没有忘记我!那为什么好几天不联系我?莫非出了什么事情?

    我不觉脚下生风,目不转睛地朝那个身影狂奔而去。

    “苏晓梅!”距离她还有20多米远,我便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

    听到有人叫她,苏小梅循着声音的方向,猛地转过身来。诧异的眼睛迅速聚焦,明确是我之后,转而面露惊喜。她的娃娃脸上堆满了温柔的笑,兴奋地向我招手。

    “哥——!”这一声响亮的呼喊,再次让我心动,仿佛冰冻的河床,倏然听到一声春天的炸响。不顾旁人好奇的目光,我箭一样冲到小妹跟前。

    “你怎么来了?这几天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我强按住心里的激动,奔跑导致的心跳加速和气喘吁吁,使我说话略有些吃力。

    “人家手机丢了……”说完这一句,小妹两眼湿润,似要哭出来。

    ——原来如此!我心底解封的溪流,终于重新汩汩流淌。

    “有你的手机号,但我脑子不好使,总是记不住,只能存到手机里。结果周日晚上跟同学出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然后手机就掉了。等回到宿舍才发现,可等我回去找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估计是被人捡走了,把我都快急哭了……后来我怕你担心,好几次来你们宿舍想找你。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上课,什么时候下课,就时不时地过来,希望能幸运地再碰到哥,可是每次都运气不好……哥,对不起……”小妹一股脑地将这几天的委屈说出来,那可怜又卑微的神情,仿佛在如实陈述自己的犯罪事实,并祈求我的“宽大处理”。

    “傻小妹!”我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冲动,一把将小妹拦在怀里。

    “哥,别人都看着呢。”小妹轻轻地挣脱我,害羞的脸蛋通红。

    “抱歉,唐突了。”我搔搔头,用傻笑掩盖内心的惶恐。

    “哥,你给我写个手机号呗,这次我一定不会忘了!”小妹郑重说道。

    “好,好。”我从课本上找到有半页空白的页面,拿出碳素笔,认真写下我的小灵通号码,然后小心翼翼地撕下来,递给小妹。

    “谢谢哥!”小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手机还能找回来吗?”我好奇地问道。

    “肯定是找不回来了,之前试着打过电话了,有人接,但什么话都不说,后来再打就关机了……”小妹深深地叹口气。

    “要不要再买一个呀?我给你赞助一些钱。”我鼓起勇气说道。虽然手里没多少钱,但也不忍心什么都不帮。

    “不用啦,谢谢哥的好意!暂时先不买了,等我挣钱了再买——你不是说明年暑假带我勤工俭学吗?到时我就能挣够啦!”小妹信心满满地说道。

    “还有大半年呢!”我叹口气,“以后是不是没法主动联动你,只等被动等你联系我了?”

    “那倒未必!你记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舍友的电话,你有事可以打电话给她,她再转告我。”小妹拿出一张写有一串电话号码的纸条,然后让我誊抄到手机电话簿里。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主动邀请小妹。

    “那我就不客气啦!”

    午餐依旧在运泽食府,本想让小妹吃丰盛一点,但小妹还是借口说在减肥,点了一碗混沌,却只吃了十个左右。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剩下的一多半混沌,全都进了我的胃,因为点了米饭套餐,所以这一顿我又不自觉地吃撑了肚子。

    因为小妹下午还有课,所以这一餐吃得很仓促,聊天的时间也很短。吃完饭,小妹便急急忙忙回南区备课了。

    看着小妹离去的身影,我忽然有点感慨万千。这次失而复得,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我和小妹,会不会一直保持兄妹间的美好情谊。

    依照小妹的建议,后面的日子,我时不时打电话给小妹舍友,并由她转约小妹出来。不过因为要经过中间人,心理上总有些芥蒂,虽然小妹舍友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考虑到小妹舍友有男朋友,有时候碰上她和男友在一起或者正在上课,我总会不自觉地陷入尴尬。

    次数多了,小妹舍友也逐渐有些不耐烦,言语和态度上也大不如前。日子长了之后,我也渐渐主动减少了给小妹打电话的次数。

    跟小妹交流少了,我的感情也趋于平淡,不再如之前那般欣喜和欢愉。随着我“另寻新欢”,为着梦想中的女友寻寻觅觅,步履不停,对小妹的惦念更是日渐凋零。

    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临近,小妹的学习任务逐渐繁重,我也忙于自己的学习和感情生活。我和小妹的关系便日渐疏远起来。以致半年后,彼此不再主动联系。虽然纽带仍在,但也变成了类似亲情的存在。偶尔想起来,电话问候一声。两星期,一个月,甚至三个月、半年不联系一次,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

    而答应和小妹暑期一起勤工俭学的承诺,也因为我的淡忘,以及小妹的不再热衷,终究没能兑现。(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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