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喂……老钱,那可不一定……哟!”老八这小子,从我俩收了刀枪往回走的路上那双眼睛就没安分过,肚子里憋着坏水儿,他也不嫌恶心,眼睛滴溜溜在路边焦黑的痕迹里一扫,竟然径自在路边捡了一条兀自滴着粘稠液体的海和尚断臂,顺手儿就藏在了背后,等的就是钱师爷这惊魂未定的一问。
老头儿这边刚哆哆嗦嗦问完,话音还悬在嘴边,老八猛地将那截狰狞冰冷的残肢怼到他眼前,几乎戳到了鼻尖上……
钱师爷猝不及防,瞳孔瞬间放大,喉咙里“咯”地一声怪响,眼白一翻,身子软面条般向后一仰,直挺挺栽倒在地,再次晕死过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盒被汗浸得皱巴巴的烟,扔了一支给一贯沉默的白熊,随即掏出两支,凑近手中的火把,将其一一点燃,又深吸一口,辛辣的烟气勉强压住喉头的血腥和焦臭。
另一支递给正瞅着地上钱师爷的老八,我吸了口烟,声音低沉到:“你呀,这坏水儿是从京城胡同一路淌到这儿了。哪天不折腾点事儿就浑身不自在。人家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经得住你这么三番五次地吓唬,真给老头儿吓出个好歹,前面山路可还长着呢,到时候你自个儿把他背到不夜村去。”
老八被我数落得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冲地上人事不省的钱师爷撇了撇嘴,随手将那截恶心的断臂远远丢进路旁浓密的草丛深处,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好在罗灵性子沉稳,不计较这些,她蹲下身,从随身的小皮囊里捻出两根细长的银针,手法娴熟地在钱师爷手背的合谷穴和前臂的内关穴轻轻刺入,指尖捻转提插。不多时,钱师爷喉咙里“呃”地一声,悠悠缓醒过来,脸色依旧白得像刚糊的窗户纸,嘴唇哆嗦着,显然被吓得魂儿都飞了一半。
趁着这当口,其他人也没闲着。
惊蛰和白熊迅速清点了所剩无几的照明装备。
结果令人心头一沉——我们六个人,能用的只剩下区区五支火把。而且其中三支火苗微弱如豆,如同风中残烛,眼看就要熄灭。
我当机立断,让二人将其中一支尚有余烬和一支几乎熄灭的火把彻底摁灭,小心收好备用。
剩下的三支,状况最好、火头最亮的那支交给老八,依旧由他走在队伍最前头开路。剩下两支稍弱的,一支放在队伍中间由惊蛰或罗灵执掌照明,最后一支由殿后的白熊擎着,既照路也戒备后路。
如此一来,整个队伍行进时发出的光亮比之前黯淡了大半,早已没有了刚出发时那股明火执仗、神挡杀神和佛挡杀佛的架势,如同墨色深海里几点挣扎的微光。
荒山夜行,火光即是胆气,但眼下情势,只能精打细算,别无他法。我低头借着微弱火光看了看腕表,心头一沉——折腾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死斗,感觉不过片刻,可时间竟已悄然滑到了凌晨三点多。胶东冬日天亮虽比别处早些,但此刻离破晓,还有漫漫长夜。
打点就绪,不敢再作停留,唯恐迟则生变。众人强打精神,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即刻开拔。
狭窄的小径上,只余下被烈焰烧灼后留下的黑漆漆、如同炭画的痕迹,以及大片大片散发着恶臭、缓缓渗入岩石缝隙的粘稠脓水。空气中同样弥漫着浓重的焦糊与腥气,时刻提醒着众人刚刚那场噩梦般的遭遇。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老八随手丢弃那截海和尚断臂的草丛阴影里,那截本该化为脓水或被余烬烧焦的残肢,竟诡异地微微蠕动了一下……它似乎并未受到致命伤害,表皮虽然焦黑,却未被彻底焚毁,也未像其他同类尸体般迅速液化。
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火光阑珊的夜色掩护,它如同一条受伤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贴着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蜿蜒爬行,它扭曲着,拖过一道湿痕,最终,竟一头钻进了毛驴屁股后面那个鼓鼓囊囊的褡裢深处,彻底隐没了踪迹……
众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绕过了悬崖上那段如同鬼门关的小径,当脚底板终于踏上前方相对坚实宽阔的山路时,一股劫后余生的踏实感才从脚底缓缓升起,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经过悬崖上那场惨烈的鏖战,所有人早已是筋疲力尽,连那头毛驴都耷拉着脑袋,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
然而,谁也不敢提休息二字。谁知道那群诡异的海和尚是不是真的退走了,万一它们只是暂时隐入黑暗,像狡猾的狼群一样在暗处窥伺,等待我们松懈疲惫、火光微弱之时,再猛地扑出来包了饺子又当如何呢,到那时,缺光少火,人人筋疲力尽,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哭都找不着调门了。
心中打定主意,众人当即咬紧牙关,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又硬生生在崎岖的山路上跋涉了一个多小时。渐渐地,呼啸的山风平息下来,深夜的山林显得格外空旷幽深,四周只剩下远处不知名的山鸟偶尔发出几声清越的啁啾,以及某种夜禽在密林深处相互呼应的、悠长而孤寂的啼鸣,更添几分砭骨的幽寒。
“得嘞诸位,咱们在这儿打个尖吧。”
我停下脚步,感觉双腿僵硬,借着老八手中火把摇曳的微光,费力看清表盘。估摸前面预计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在此处歇息半个小时再上路,应该刚好能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赶到不夜村。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靠着路边一棵巨大的古树瘫坐下来,连喘息的力气都十分微弱。
这古树不知历经多少岁月,树干虬结,足有四五人合抱粗细,树皮斑驳,覆盖着厚厚的苔藓,显是历经了无数岁月风霜。
白熊似乎不知疲倦,无需吩咐,已提着那把寒光凛冽的哥萨克马刀,一手高擎着队尾那支尚算明亮的火把,开始在众人歇息的巨树周围缓缓踱步巡逻。他魁梧的身影在火光中投下巨大摇曳的阴影,警惕的目光反复扫视着四周浓稠如墨的黑暗。
余下的五人熄灭了一支火把以节省燃料,只剩下老八手中那支最亮的在树旁空地燃烧跳跃。我和老八这俩平日里大手大脚的主儿,此刻也不得不斤斤计较起这维系安危的微弱光明,能维持多久便是多久。(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