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客房的落地窗外,云雾山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次模糊。
胡云曦倚着飘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珍珠串——那是朱凯旭在老城区淘的“临时信物”,此刻串绳被她搓得微微发热。
“云曦?”浴室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朱凯旭探出头,发梢滴着水,“我把吹风机放梳妆台了,你要不要先吹头发?”
胡云曦转身时,脚边的婚纱防尘袋轻轻晃了晃。
那是她和沈清瑶挑了半个月的淡蓝绣云纹长裙,此刻被装在半透明的袋子里,像朵裹着薄雾的云。
她走过去,指尖隔着袋子碰了碰裙角的绣线,金线在暖黄壁灯下泛着细光,却让她心跳突然加快。
“凯旭。”她喊他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棉絮。
朱凯旭擦着头发走过来,白色T恤下摆还沾着水珠。
他看见她盯着婚纱的模样,伸手把吹风机插头插紧:“明天早上化妆师来盘头,你现在吹头发容易乱。”
胡云曦没接话,手指绞着睡衣袖口的蕾丝边。
那是她妈从老家寄来的,淡粉色丝绸上绣着玉兰花,她穿了三年,向来软和得像团云,此刻却磨得手腕生疼。
“怎么了?”朱凯旭蹲下来,仰头看她。水珠顺着他后颈滑进衣领,在锁骨处聚成颗亮莹莹的小水滴。
胡云曦低头,发梢扫过他额头:“我刚才整理行李,翻到大学时的笔记。”
她从床头柜抽出本旧本子,封皮是浅绿的,边角卷着毛边,“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是你在图书馆递给我热牛奶那天写的——'胡同学,这个条款可能有问题,我帮你标红了'。”
朱凯旭接过本子,指腹抚过便签上的字迹。他记得那天胡云曦穿件米白毛衣,发尾翘着根呆毛,低头看合同的样子像只专注的小猫。
“怎么突然翻这个?”
“我突然想,那时候的我多简单啊。”胡云曦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只需要担心考试过不过,案卷理没理清楚。
现在......”她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睡衣领口滑下来,露出锁骨,“现在要当别人的妻子了。”
朱凯旭挨着她坐下,把吹风机搁在脚边。他的膝盖碰着她的膝盖,能感觉到她体温比平时低些。
“当我妻子很难吗?”
“不是难。”胡云曦揪着他T恤下摆的线头,“是害怕。
害怕自己做不好。你看今天彩排,我连捧花该拿左手还是右手都要王哥提醒;上次见你爸妈,我端汤时手都在抖;以后要是......”她声音突然哽住,“要是你比赛受伤,我会不会只会哭?
要是我接大案子加班,你会不会觉得孤单?”
窗外起风了,吹得纱帘簌簌响。朱凯旭握住她揪线头的手,放到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声透过薄T恤传过来,有力又沉稳:“你记不记得毕业舞会那天?”
胡云曦点头。那天她穿着淡蓝长裙,站在礼堂中央像株颤巍巍的铃兰。
是朱凯旭握着她的手说:“你踩我鞋跟没关系,我踩你裙角也没关系,我们慢慢跳。”
“那时候你问我怕不怕未来。”朱凯旭拇指摩挲着她手腕的珍珠串,“我说'怕,但有你在就不怕'。
现在换我问你——你怕不怕未来?”
胡云曦没说话,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子。
“云曦,你帮农民工讨回欠薪时,在法庭上说话声儿都不抖;你整理三百页案卷时,能把每个条款都理得清清爽爽;你上次在医院陪我妈打点滴,熬了通宵还能给她削苹果。”
朱凯旭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这些你都做得很好。
当我妻子要做什么?不过是每天一起吃早饭,加班时给你留盏灯,你哭的时候给你递纸巾,你笑的时候陪你笑。”
胡云曦吸了吸鼻子,从床头柜抽了张纸巾擤鼻子:“可我还是怕......”
“怕就对了。”朱凯旭突然笑了,露出虎牙,“我昨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对着镜子练了十分钟微笑——你说我是不是比你还没出息?”
胡云曦破涕为笑,拍了下他肩膀:“你平时跑百米都不喘气的人......”
“那是因为赛道上只有终点线。”朱凯旭学她白天的话,“现在我眼前是你,是要和我过几十年的人,紧张才正常。”
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是白天彩排撒落的那袋里的,“要吃吗?”
胡云曦接过糖含进嘴里,清甜的柠檬味在舌尖散开。
朱凯旭凑近她耳边:“还有件事没告诉你——我今天早上偷偷去问了王哥。”
“问什么?”
“他说婚礼上要是忘词,就看着新娘的眼睛说'我娶到你了'。”
朱凯旭的呼吸扫过她耳垂,“要是亲到一半腿软,就抱着你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松手'。”
胡云曦抬头看他,暮色里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伸手勾住他脖子,额头抵着他额头:“那要是我突然想逃婚呢?”
“我就追。”朱凯旭说得认真,“你穿婚纱跑不快,我三步就能追上。”
胡云曦笑出了声,眼泪却跟着掉下来。她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是她去年送的橙花味。
“凯旭?”
“嗯?”
“你说......”她声音闷闷的,“我们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好吗?”
朱凯旭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窗外的风卷着云雾山的秋意灌进来,吹得梳妆台上的珍珠串轻轻摇晃。
他想起他们在图书馆互表心意那天,胡云曦眼睛亮晶晶地说“我想和你一起”;想起异地时她在视频里红着眼眶说“我会坚强”;想起她站在法庭上,西装裙角被风掀起,却把每份证据都讲得掷地有声。
“会的。”他吻了吻她发顶,“因为我们不是突然要当夫妻的。
我们是从热牛奶开始,从图书馆的便签开始,从毕业舞会的心跳开始,一点一点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的。”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所以别怕,我们早就学会怎么一起走了。”
胡云曦望着他,喉结动了动。她伸手摸了摸他后颈的水珠,凉丝丝的。
“那......”她吸了吸鼻子,“明天早上你别起太早,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饭。”
“好。”朱凯旭应得干脆,“我让酒店把早餐送到房间,你爱吃的虾饺、皮蛋瘦肉粥,还有......”
“还有我上次说的桂花糕。”胡云曦接话,“要温的,不能太甜。”
“对,桂花糕温的。”朱凯旭笑着点头,“我记着呢。”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云雾山的轮廓彻底隐进夜色里。
胡云曦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腕间的珍珠串随着心跳轻轻撞着他的手腕。
她忽然想起下午彩排时,沈清瑶举着手机说要剪进VCR的片段——朱凯旭踩她裙角时慌乱的眼神,撒薄荷糖时耳尖的通红,吻她时撞歪的鼻尖。
那些笨拙的、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瞬间,突然让她心里的不安像被风吹散的雾。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走着,指向九点一刻。
朱凯旭伸手关了顶灯,只留盏暖黄的夜灯。胡云曦蜷在他怀里,看着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婚纱防尘袋上,淡蓝的裙角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凯旭?”
“嗯?”
“我好像没那么怕了。”
朱凯旭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睡吧,明天要当最漂亮的新娘。”
胡云曦闭起眼睛,听见他轻哼起他们在图书馆常听的那首小提琴曲。
旋律像溪水漫过鹅卵石,清凌凌的,混着他平稳的心跳,裹着她慢慢沉入梦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