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五月十六,寅时三刻。
夜色正浓,乾清宫内只点着几盏昏黄的宫灯,灯影摇曳间,殿外的寒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初夏凌晨独有的凉意。
朱由校睡得正沉,胳膊突然被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道推了推,伴随着那熟悉而刻意压低的嗓音:
“陛下,醒醒,时辰到了,该起身筹备大礼了。”
说话的正是刘若愚,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青色蟒纹宦官服,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气。
身后数名内侍垂手肃立,手中捧着一套叠放整齐、纹饰庄严的礼服,屏息凝神,如临大典。
朱由校迷迷糊糊睁开眼,饶是这具被系统强化过的身体,经过连日斋戒沐浴、礼仪演练,此刻也只觉得浑身透着酸乏,此刻困意如潮水般涌来,眼皮重若千钧。
他揉了揉太阳穴,带着浓重的睡意道:“刘大伴,这才什么时辰?也太早了吧……”
“陛下,寅时三刻了”今日的刘若愚却仿佛没听到天子的抱怨,压低声音道:
“皇爷,今日乃您的大婚吉日,礼部择定卯时初刻行‘告庙’之礼,辰时迎后,误了吉时,恐妨中宫,半点耽搁不得,快些起身吧。”
朱由校一怔,彻底清醒过来,叹了口气,认命地翻身坐起:
“罢了罢了,做皇帝连睡个懒觉都不行。”
他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好家伙,寅时三刻,换算成前世的时间也就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前世当伴郎的时候,陪着兄弟五点起,他高低都得喊我几声爹,没想到穿到明朝当皇帝,大婚要起得更早,这规矩也太折磨人了。
刘若愚连忙上前,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端来温热的帕子、青盐并几样极精致的早膳。
“陛下先净脸漱口,用两口早膳垫垫肚子,稍后更衣整冠。礼部拟定的仪注,奴婢都已反复核对,一步都错不得。”
按《大明会典》及礼部拟定之仪注,天子大婚当日,晨起先着“皮弁服”以告奉先殿,祭告列祖列宗;午后迎后入宫前,改穿“衮冕”受百官朝贺;至合卺礼时,则换“玄端”常服,以示夫妇之亲。
朱由校依言净了脸,喝了两碗温热的莲子粥,一股暖意自胃腑升起,精神才算是振作了些。
转头看向刘若愚捧着的那套层叠繁复的皮弁服,顿觉头皮又是一紧。
此刻需先穿戴的,正是这祭祖的皮弁服,黑纱冠上缀十二旒玉藻,身着绛纱袍,白纱中单,革带玉佩,赤舄金钩。每一件衣饰皆由尚衣监提前三日熏香熨烫,由六名内侍协同穿戴,一丝不苟。
“这皮弁也太重了吧。”朱由校皱着眉,任由刘若愚调整皮弁的位置。
“陛下,这是礼制所在,敬天法祖,不敢轻忽。”刘若愚一边帮他系好玉革带,一边解释,
“晨时祭告奉先殿、拜谒列祖列宗,需着此皮弁服,方能彰显诚敬孝思,礼重于山。”
朱由校无奈叹气,前世兄弟结婚就穿一套西装,哪有这么多讲究。
好在前几日鸿胪寺的官员入宫,日日教习演练大婚礼仪,该怎么做、该说什么他都记熟了。
毕竟是关乎皇室体统与天下观瞻的国家大典,纵然心里觉得繁琐,他倒也不敢真的怠慢。”
穿戴妥当后,天已蒙蒙亮。
朱由校在刘若愚的搀扶下走出乾清宫,门口的广场上早已站满了身着朝服的官员等候,见他出来,齐齐躬身行礼。
朱由校深吸一口带着晨露气息的清凉空气,抬手示意众人平身。
随后登上早已备好的金辂车驾,卤簿仪仗前导,旌旗招展,礼乐齐鸣,自午门浩荡而出,前往太庙奉先殿。
殿内烛火通明,香烟缭绕。
朱由校于列祖列宗神位前,行三跪九叩大礼,神情庄严肃穆,朗声告曰:
“臣孙皇帝由校,嗣守鸿业,夙夜祗惧。兹遵慈谕,伦序攸宜,谨以今月十六日,册立祥符县生员张国纪之长女张氏为皇后,正位中宫,以承宗庙,以奉粢盛,以睦六宫。谨用祭告,伏惟列圣列宗鉴之,佑我邦家,永续胤祚……”
其声清越沉稳,回荡在殿宇梁栋之间,更添几分神圣与凝重。
然后一行人来到皇极殿,此时旭日东升,金黄色的阳光洒在重檐庑殿顶的琉璃瓦上,流光溢彩,气象万千。
殿前丹陛上下,再次聚满了百官。
刘若愚恭敬地捧出一份明黄织金龙纹封面、以玉轴装裱的圣旨,递交给内阁王象乾。
王象乾出列,跪接圣旨,而后起身,面向百官,代帝宣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嗣守丕基,化理之本,始于闺门。祥符县生员张国纪之女张氏,毓自名门,性秉贞静,度娴礼法,言动有则,柔嘉维则……是用钦遵慈命,册立张氏为皇后,正位中宫……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山呼之声再起,如潮如浪,声震九霄,久久不息。
宣诏礼成,朱由校转身,目光扫过殿前人群,很快找到了正使英国公张维贤。
只见他今日身着一品国公的绯色蟒衣,腰佩玉带,悬着御赐的金鱼袋,虽已年过五旬,但身姿挺拔,精神矍铄,正恭恭敬敬地肃立在勋戚队列的最前方,脸上满是荣宠与郑重。
“英国公。”朱由校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清晨忙碌后的沙哑,却更显沉稳威严,“今日劳烦你为正使,持节奉册宝,前往皇后府邸行奉迎之礼。”
张维贤躬身行礼:“臣,张维贤,谨遵圣旨!必不辱使命,恭迎皇后娘娘入宫!”(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