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学以致用的耍太极

    古格地宫深窟内那戏剧性的转折与刀光剑影,最终融化在篝火的暖光、驱魔长老的藏药辛香以及低沉的祭祀吟唱中。

    宋无忌脖子上那恐怖的爪痕在特制藏药敷裹和几粒腥辣药丸的催发下,虽然依旧狰狞,但邪气已除,只留下皮肉的刺痛。他半靠在一个石墩上,一边龇牙咧嘴地吸着冷气,一边看着那个被红毯包裹的、真正陷入沉睡的瘦弱女孩被小心翼翼地抬走送医。

    驱魔首领将驱除“娜姆”怨灵的部分原委缓缓道来。

    宋无忌心中五味杂陈,之前的“英雄救美”和“惩奸除恶”的自豪感彻底垮塌,被巨大荒谬感和强烈到无地自容的羞愧替代。

    尤其当首领提到,那“楚楚可怜”的外形与每一声精准的呼唤,都是邪灵精心设计的陷阱,甚至刻意显现出不符合年龄的、“初绽如蓓蕾般婀娜”的身姿和那幽幽沁人的体香来迷惑时,宋无忌感觉脸上如同火烧——若非脑海里那模糊的周晓萌身影始终是一道微弱的、却固执的道德标尺,后果……

    姜云如天神降世般砸落地宫的震撼甫一消退,便是铺天盖地的尴尬和对这“大场面”后续处理的麻爪。

    尤其当那位一直沉默守护现场的、给宋无忌学拳的龙树法王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地厅边缘时,宋无忌更是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驱魔首领与龙树法王显然是旧识,一番旁人无法听清的低语交流后,龙树法王那张布满风霜、如同古铜铸就的脸上,神情既无奈又凝重。

    他先是亲自向驱魔首领深深施礼,表达了对自己门下学拳弟子闯祸的歉意与深深感谢。

    随后,他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锐利目光,落在了姜云和半瘫的宋无忌身上。

    “此地事了,你们,随贫僧出来。”龙树法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厚重。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那幽暗深邃、散发着血腥、药草和烤肉油烟的诡异混合气味的庞大地下洞窟。

    走出废墟边缘的隐蔽出口,刺眼的高原阳光洒落,带着青草和干土气息的冷冽空气涌入肺腑,让人恍如隔世。

    噶尔县,玄律司下属寺庙静室。

    檀香清苦,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龙树法王盘坐于蒲团之上,对面是脖子裹着厚厚绷带、活像只缩头鹅、眼神左右飘忽不敢直视的宋无忌,以及神色沉静、但眼底深处也藏着几分无奈和如释重负的姜云。

    法王先是为宋无忌详细诊断了脖颈伤势,确认邪根祛除,只待皮肉慢慢愈合,随即话锋一转。

    “金刚怒相,拳出为降魔,心念系苍生。非杀生之怒,非泄愤之火。”龙树法王的目光如同山涧的磐石,沉甸甸地压在宋无忌心头,“你一路追逐,为救一‘无辜’少女而燃起的火,虽猛烈,却躁而无根,是烧向自己的业火。”

    他顿了顿,看着宋无忌颈部的绷带,语重心长:“真正催动你破格轰出那‘金刚怒相’真髓的,并非力量相融,而是——你为守护苍生而勃发的怒意,护佑生灵的初心!”

    “而被邪灵偷袭之时,你拳临其身而能顿停,此一念……便是拳意通明之始!非为毁灭,是为新生!怕伤及无辜真身之虑,才是金刚慈悲相所系之真意!”

    龙树法王古拙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极其、极其淡的、近乎促狭的笑意,仿佛在笑宋无忌这悟道的方式实在太过奇葩:“此境,非关隘可堵,非言语可解。需撞南墙,需生死关!需心头血淋淋一刀!你这小子……倒是吃了一口天大的狗屎运!这金刚怒相拳的真髓,非贫僧所授,乃你自己以命和……和满身尴尬换来的。贫僧能教的,也就剩下这点架势和调火苗的粗浅法门了。”

    这话明着损暗着褒,听得宋无忌耳朵尖都红了。

    他这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龙树法王一直强调他心不正拳无魂。

    原来真髓不在练法,而在于发心!

    “咳。”龙树法王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一直沉默却气场不凡的姜云,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客气,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送神”意味:“姜云顾问……(他还特意在顾问上用了重音)……此间误会已解,宋居士虽笨拙闯祸,却也……机缘巧合帮大忙了。只是……”

    法王话音微妙地拖长了,“贫僧这方小庙,实在担不起宋居士这尊福缘深厚的‘大佛’了,恐惹出更多变数。再者,蓉城周司长想必也颇为挂念。贫僧斗胆,烦请顾问……将这小子,尽快领回去吧!”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您这位拍档闯祸能力太大,藏区庙小,供不起这尊能引来顾问亲自砸穿地宫的神仙!请带走!麻溜地!原物奉还!

    宋无忌翻了个白眼,却也明白这次确实搞得太大。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脖颈的牵痛,艰难地站起身,对着龙树法王,收敛了所有的轻浮和痞气,前所未有的认真、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最标准的修士拜师礼——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启蒙之恩,点破之恩,皆在其中。这是他宋无忌少有的郑重时刻。

    龙树法王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惊愕,旋即古井无波的面上绽放出一个欣慰而真诚的微笑,微微颔首,也郑重还了一礼。

    夕阳将雪峰染成金红色时,一辆略显破旧、引擎吭哧作响的越野车颠簸着驶离噶尔县城,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

    姜云坐在副驾驶,背脊挺直。

    宋无忌歪牙咧嘴开着车,脖子上的大号绷带十分扎眼,眼神虚虚地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原雪山。

    最终,还是宋无忌没沉住气,脖子不敢动,只能梗着脖子斜眼瞟了下姜云袖口,声音干巴巴地开口:

    “那个……老姜……你……你怎么找到我的?那地宫可是……埋得贼深!”

    姜云沉默了几秒,目光依旧直视前方被夕阳渲染成一片橘黄的沥青路,语气平淡却字字锥心:

    “定位。你最后发出的那个坐标很精确。”

    “哦……”宋无忌缩了缩脖子,牵扯到伤处又咧了下嘴。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风声。

    “那……砸穿地顶……用了啥大招?帅不帅?是不是什么万剑归宗、天外飞仙之类的……”宋无忌试图用插科打诨缓解气氛。

    姜云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声音更冷了几分:“流云步,全速。”

    宋无忌一愣:“流云步?!”

    “嗯。”姜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了尽快找到你,强行全速破入地宫节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车窗框,心里盘算了下消耗的香火值足足200点。

    宋无忌倒吸一口凉气,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随即他又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苦着个脸:“等等!那些老和尚……没为难你吧?毕竟你是砸进去的……那动静,房顶都给捅了个天窗,柱子也碎了几根吧?”

    姜云沉默得更久,然后,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带着浓浓不祥预感的动作,缓缓地从自己左手道袍宽阔的袖袋深处——掏出了一件东西。

    不是法器,也不是令牌。

    而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

    纸页崭新,甚至还散发着刚打印出来不久的、淡淡的油墨味。

    折叠整齐的边缘,透露出打印人一丝不苟的习惯。

    姜云两根手指捏着那张纸的边缘,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脸凝肃地递到后视镜的角度,刚好让宋无忌看个清楚。

    宋无忌探头——脖子上的伤让他这个动作极其艰难——眯起眼。

    当“修葺报销单”五个黑体加粗大字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下面是一列列清晰严谨、足以令任何报销专员心肌梗塞的条目:

    古格遗址·地宫东三区穹顶结构破洞(强行外力冲击)· 修复预算:三十七万元整;

    封印经堂·南侧古经石柱(编号甲寅七)断裂· 修复与符文重置:一百二十七万元整;

    降魔外殿·佛莲宝座(千年阴沉木)表面划痕(深三寸·三道)· 法痕打磨与圣油浸养:五十四万元整;

    镇邪法阵枢纽微平台·七处金刚石阵基偏移……

    ……

    总计:叄佰捌拾玖万柒仟元正(零头给你抹去了)

    每一列数字都像一个重锤,狠狠砸在宋无忌的心坎上!

    这已经不是够吃几辈子火锅的问题了!

    这钱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这、这……”宋无忌脸都绿了,“那个老……龙树大师?!这么狠?!”

    “法王没说别的,”姜云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像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只是,非常‘客气’地托我……务必将此‘报销单’转交给……周正司长。并言‘此间所有费用,皆因贵司宋无忌行动而起,盼蓉城玄律司予以妥善解决。’”

    姜云顿了顿,眼神无比认真地通过后视镜盯着宋无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强调:“他还特意强调了——‘烦请务必亲手交到周司长手上!’”

    车厢内的温度骤降十几度!

    “艹!”

    “你才知道!”

    惊呼和骂声几乎同时响起!

    空气死寂了几秒。

    随即——

    宋无忌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因为剧烈情绪波动牵动伤口疼得扭曲,他微微调整了下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脖子,对着副驾驶座位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控诉:

    “不是!凭啥啊!这……这上面至少有一半是你砸出来的吧?!那大窟窿!那石柱子!你没那惊天动地的一砸,顶多也就一破车的事!这锅不能我一个人背!”

    他没有一点想要接过A4纸的打算....

    姜云手腕一翻,如同早有预料般迅速将那张纸塞到宋无忌口袋里,动作快如闪电!

    他面沉似水:

    “若非你误入歧途,不分善恶,一头扎进不该进的局,何须我破开地宫前来救援?根由在你。”

    他也微微侧头,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此‘单据’,当由始作俑者亲自呈递周司长方显诚意。休想再赖!”

    “我靠!姜云!你丫不讲武德!你那一下砸穿了多少东西你自己没点逼数?让我去递?周扒皮会活撕了我!” 宋无忌急得差点要解开安全带蹦跶,又被绷带勒得直翻白眼。

    “法王点明交予蓉城玄律司负责人,你是蓉城正式在册专员,职责所在,责无旁贷!” 姜云逻辑清晰,理由充分。

    “那……那你是顾问咧!你个锅,你扛比我扛轻松些!” 宋无忌抓住救命稻草。

    “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我们可是拍档啊老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宋无忌开始打滚耍赖哀嚎。

    “下次有事你先上?” 姜云挑眉。

    “……那还是……算了吧……” 宋无忌瞬间蔫了。

    两人激烈推诿半晌,如同两个争夺毒苹果的小孩,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那张沉甸甸的“账单”依旧暂时安稳地躺在姜云左袖暗袋最深处,却如同个随时要引爆的核弹。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之下,余晖给广袤荒凉的藏北高原披上了最后一层柔和凄美的金紫纱衣。

    越野车在连绵起伏的国道上疾驰,窗外景色壮美如画。

    车内,两人却仿佛感受不到这份壮阔。

    姜云沉默地注视着前方渐渐暗沉的道路。

    宋无忌歪着脖子,死鱼眼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昏暗光影。

    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低吼。

    许久,两人不约而同地、极有默契地……同时……发出了一声悠长、深沉、饱含着对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深刻敬畏的叹息。

    这要命的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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