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安来进屋坐。这是你买的自行车啊?那么远路你就骑回来的?”
“是啊,带上山不方便,我还说想在王大爷家院子里先放着,等过两天下了山再骑回去呢。”
“小事儿!拾安你自己寻个地儿,晚上露水大,放院子怕给你车生锈弄坏了,放屋里头去吧。”
陈拾安推着自行车走进王大爷家的院子,平日里小山村的乡民们都没少受到山上净尘观的师徒照拂,这点小忙,实在不值一提。
王大爷家的两条大黄狗跟陈拾安是老相好了,见着他回来,摇着尾巴就凑上前来,在他身上嗅嗅。
陈拾安伸手搓了搓狗头,又抬眼看向王大爷家中。
“秀珍姐生了?”陈拾安笑问道。
“拾安你咋算出来的哩!”王大爷惊讶。
“倒不是算,我听见娃哭声了。”
“呵呵,这小子确实闹腾!”
“男娃子啊?”
“对!”
“那恭喜王大爷了。”
“嗐!以后有得折腾哩!”
陈拾安说的秀珍姐,是王大爷的孙媳妇儿,小山村能干活的年轻人,如今大多都往外面的城市去营生了,包括王大爷的儿子儿媳,还有这孙子,都去了外地做工,家里便只剩个老头老太,还有刚生了娃的孙媳妇儿。
“阿远哥他们放假都没回来吗?”
“没呢,做工地的哪有什么假不假的,可能得到过年才有空回来,秀珍月中生的时候,阿远倒是回来了两天,匆忙又得回去了。”
“嗯,那平日里也多辛苦王大爷和大娘带人了。”
“我们这有啥辛苦的,还能干得动就多少帮点忙。”
听到外头的说话声,屋里头的罗秀珍就抱着襁褓里的娃娃走了出来。
“是拾安啊?你不是外地上学去了吗,咋有空回来了?”
“秀珍姐。”
陈拾安笑着打声招呼,“正好放了几天假,就回山里看看,恭喜秀珍姐啊。”
罗秀珍不好意思地笑笑,怀里的娃又哭闹了起来,她都顾不上跟陈拾安说话了,只好又轻拍着娃儿哄哄。
虽已嫁做人妇,但实际上罗秀珍的年纪比李婉音还要小,今年不过二十一岁而已,是从隔壁村嫁过来的。
陈拾安还挺好奇,要是婉音姐见到这位都已经当了妈妈的妹妹时,心里会作何感想。
一旁的王大爷有些局促地挠挠头,想了想还是厚着脸皮跟陈拾安说道:
“拾安啊,这些天你不在山里,我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劳烦你,正巧你回来了,大爷就厚脸皮想请你给这娃儿祈个福,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就好,咱这一块儿,我知道真正有本事的,也就拾安你跟陈老道长了……”
“举手之劳,自是无妨。”
陈拾安笑了笑,很是爽快地答应。
王大爷放下心来,连连点头。
“好好好,劳烦拾安你了,你看下有什么要准备的,我现在马上去准备。”
“道器我都有随身带,王大爷帮我去寻些艾草即可,再准备个碗来装些清水,准备一条红绸布,院中摆张八仙桌……香炉线香都有吧?”
“有的有的!”
拿了陈拾安的吩咐,王大爷便连忙去准备了。
一旁的罗秀珍也抱着娃儿,朝陈拾安微微躬身道谢。
“谢谢拾安了……”
“秀珍姐客气,能让我看看这娃儿吗?”
“当然可以!”
襁褓里的大胖小子还在不停地哭闹着,罗秀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陈拾安却不介意,伸出手来从她怀里接过这小子。
说来也怪,正闹腾得不行、谁抱都要哭的小子,到了陈拾安怀里,却抽抽鼻子、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一双小手紧紧握着小拳头,还挂着泪珠的清澈大眼睛眨巴着,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小道士。
“咦!不哭了!拾安还是你会哄娃!”罗秀珍惊呆了。
说起来这还是陈拾安第一次抱襁褓中的小娃娃,他自己也有些小紧张,像是生命的萌芽状态,五官中能看出来父母亲的模样痕迹,这种生命延续的感觉,竟然让陈拾安感觉十分奇妙。
陈拾安忍不住做了个小表情逗逗娃儿,这小家伙还手舞足蹈地咯咯笑起来。
“眼睛嘴巴跟秀珍姐长得一模一样,耳朵鼻子倒有些像阿远哥了。”陈拾安笑着点评一句。
“哈哈,是啊。”
“什么时辰出生的?”
“九月十二号早上七点二十分,农历是……”
身为母亲,罗秀珍说起这些时辰点的时候,比她自己的生辰八字记得都要清晰。
“取名了吗?”
“嗯嗯,叫王浩博。”
“浩博,名字不错。”
陈拾安笑了笑,又低头对娃儿说,“你母亲今日托我为你祈福,愿你往后岁岁无忧,平平安安,知善恶,明是非,浩气存于心,博识润于身,若遇风雨,你可想起今日这满院祥和,想起有人为你祈过平安,护你前路。”
襁褓里的娃儿懵懵懂懂。
而一旁的罗秀珍却是听懂了的,听着陈拾安这由衷的祝福,这位母亲心里满是感动。
“来,秀珍姐抱好。”
“嗯,谢谢拾安!”
“举手之劳而已。”
另一边,刚刚让王大爷去准备的东西也已经准备好了。
陈拾安将八仙桌摆好,先净手焚香,垂眸诵经。
声音低沉舒缓,宛如山中清泉。
王大爷、大娘和抱着娃的罗秀珍站在一旁安静。
待香燃至半寸,陈拾安取笔画符。
笔尖游走间,朱砂晕开的纹路似有微光流转。
画罢符纸,他将其迭成三角状,用红绸布包裹好,放进娃儿的襁褓当中。
又用艾草在碗中荡三遍清水,接着陈拾安伏身,用指腹蘸了一点清水,在娃娃的眉心轻点,继续颂念经文。
待到罗秀珍也按照陈拾安的要求上了柱香之后,这简单的祈福仪式便结束了。
祈福仪式的意义无法简单地用‘有用’或者‘无用’来概括,陈拾安毕竟不是神明,桃木剑画不出实质的屏障、诵经声也改变不了自然规律。
但当他净手焚香时,青烟缭绕间藏着的,是对生命最虔诚的敬畏;当他用指腹轻点娃娃眉心时,那抹清水不仅是平安印记,更是秀珍姐的牵挂与期许。
在面对未知的未来时,陈拾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经文,都在将平安和祝福的信念具象化,让他们在迷茫中多了份笃定,这份情感上的慰藉,本身就是一种无可替代的‘有用’。
当然了,陈拾安画的那道符箓,还是跟其他道人不同的,毕竟用上了法力,有一定的庇佑作用,而且他还将此间的情感,用以物载意的神通承载了上去。
正如他刚刚对娃儿说的那句话一样——‘若遇风雨,你可想起今日这满院祥和,想起有人为你祈过平安,护你前路。’
再也没有什么比他母亲这种最纯粹真挚的爱,更能成为他的成长力量、度过困难的东西了。
……
“拾安啊,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王大爷淳朴,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还拿着个红包往陈拾安兜里塞。
“王大爷这是作甚!”
“要的!拾安你收着、收着……”
陈拾安无奈,来回地跟他格挡推辞。
“王大爷言重了,都乡里乡亲的,举手之劳而已,更别说我还指望你帮我看车呢,这个使不得,王大爷还是收起来吧。”
“哎呀……拾安你可真是跟你师父一个性子!我们那点东西跟你们的恩惠比起来算的啥哟……!”
“王大爷要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正好,这会儿也快到饭点了,我厚脸皮在大爷家讨个午饭吃,行吧?”
“哪有不行的道理!我这就去备饭!拾安,这个你拿着、拿着……”
“王大爷,你要再往我兜里塞的话,我转身推着车就走了啊?”
“……”
王大爷无奈,只好收回了红包,上屋里取了年节才舍得吃的烟熏腊肉、又去鸡舍里逮了只鸡,找来之前从山里挖的珍品野生菌,用山里人最高规格的待客方式,来给陈拾安做顿午饭。
饭桌简陋,桌上四人,桌面却足足六个大碗菜。
一碗山笋炖的腊肉、一锅菌子炖的鸡、一碗黄豆焖的溪鱼、一碗姜醋烧的猪蹄、一碗山野杂蔬……
腊肉两肥两瘦,三线五花,夹起来透着光一看,肥肉部分透明又透金,这是年前杀的土猪肉,用松枝熏了半个月,笋干则是去年山上挖的冬笋,剥去外壳只剩嫩白的笋心,切成滚刀块与腊肉一起放在陶罐里,在柴火灶上慢炖一个时辰,揭开盖子时,肉香混着笋香能飘满半个院子。
那碗溪鱼则是王大爷今日清晨时在山溪里笼子捕的,巴掌大的溪鱼不用去鳞,只需剪子剖去内脏,用热油煎香,再和黄豆一起焖煮,入口没有半点腥味,骨头都软得可以直接吃,嚼着还有淡淡的回甘,这是只有山里的活水才能养出的鲜,寻常宴席难寻。
至于那锅菌子炖的鸡更不用说了,刚刚鸡都还在面前跑呢,现杀现炖,慢火煨到鸡肉脱骨,鸡汤呈淡淡的金黄,撇去浮油喝一口,鲜得让人眯起眼……
四方的桌子不大,几个粗陶的大碗菜就摆得满满当当。
大爷和大娘还在一旁不停地拿着锅往大碗里添菜,才不过少了半寸,立马又添得满满当当。
嘴上念叨着‘多吃点,都是自家种的、自家养的,没什么好东西’,可这满桌的山野鲜香,早已是山里人能拿得出来的待客最高规格了。
在外头吃了一个月,回到山里吃到最熟悉的这些食材和味道,陈拾安和肥猫儿吃得那叫一个香。
完事儿,走的时候,王大爷还给他拿了一袋新米、两条腊肉、半只鸡、一大包自己种的菜。
“拾安啊,带上山去吃!”
“……”
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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