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林雪子终于完成了临时的固定,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骨头也尽可能对正了。但要完全康复,必须要有专业的医疗设备。”
“这事我来想办法。”千叶真平缓过劲来,看着许峰:“东风同志,现在该说说你了。你这次来东京,任务是什么?”
许峰看了一眼小林雪子,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我的任务,就是护送她,以及她手里掌握的东西,安全地交给组织。”
许峰的表情严肃起来:“为了一桩惊天血案,讨一个公道。”
“血案?”千叶真平皱起了眉:“什么血案?和石井四郎有关?”
他之前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显然并不了解其背后的含义。
许峰缓缓点头:“你听说过,731部队吗?”
千叶真平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731部队?”
千叶真平念着这个陌生的番号,眉头紧锁。
他在东京经营着自己的情报网,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自认为对帝国军队的各种龌龊事知之甚详,但这个名字,他却闻所未闻。
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关东军防疫给水部’。”许峰的声音很平,平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房间里的温度,却仿佛随着他的话语,一寸寸地降了下去。
“防疫给水?”千叶真平更加困惑了:“那不就是个后勤医疗单位吗?有什么特殊的?”
许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小林雪子。
小林雪子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又失去了几分血色。她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那不是救人的地方。”她的声音像是在极地的冰层下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是……用活人做实验的……地狱。”
“活人实验?”千叶真平的身体猛地一震,牵动了手臂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小林雪子。
“是的。”小林雪子闭上眼睛,那些曾经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我父亲是满铁的高层,但他一直反对战争。石井四郎为了拉拢他,也为了监视他,特意安排我进入了哈尔滨的附属医院。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们管那些被抓来的龙国人、苏军战俘、甚至是不听话的侨民,叫做‘马路大’,意思是‘剥光了衣服的原木’。”
“他们会把各种细菌,比如鼠疫、霍乱、炭疽,注射到‘马路大’的体内,观察他们从发病到死亡的全过程。”
“为了得到最‘新鲜’的数据,他们甚至不允许对实验体进行麻醉,在活生生的状态下进行解剖。”
“他们进行耐寒实验,把人的四肢在冬天里反复冰冻,然后用木棍敲击,直到发出像木头一样清脆的声响。”
“他们进行真空实验,把人放进高压舱里,不断抽走空气,观察人的眼球、内脏是如何从身体里被压出来的……”
小林雪子的叙述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扎在千叶真平的心上。
千叶真平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他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的抽搐而扭曲,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见过战争的残酷,也见过死亡,但他从未想象过,人类可以对同类,施加如此系统化、流程化、甚至带着“科研”名义的、毫无人性的暴行。
许峰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吹来的寒风,冰冷而刺骨。
“他们还进行母爱实验。把一个母亲和她的婴儿关在一个不断升温的房间里。母亲为了不被烫伤,最后只能踩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他们把人倒吊起来,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只是为了测算人体的总血量。”
“他们在野外,把人绑在木桩上,然后从不同距离投掷细菌炸弹,测试杀伤半径。”
“战败前夕,为了销毁证据,他们杀光了所有幸存的‘马路大…’,炸毁了核心设施。”
“为了掩盖真相,他们甚至计划将所有知道内情的部队成员和家属,用一趟‘地狱列车’,全部灭口。”
许峰看了一眼小林雪子,缓声道:“雪子有个叫做山口秋子的朋友,就是那趟列车的幸存者。”
然后,他看着千叶真平,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一切的策划者和指挥官,就是那个魔鬼——石井四郎。”
“他和你嘴里的那些‘祭品’完全不同。他是主动选择成为魔鬼,并且乐在其中。他和他手下的那群刽子手,是人类文明的毒瘤,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战犯!”
“砰!”
一声巨响!
千叶真平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捶在了身下的榻榻米上,坚硬的木质地板,竟被他捶出了一道裂纹。
“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双目赤红,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无法抑制的、滔天的愤怒和耻辱!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仇恨的,是那些将国家拖入深渊的军阀和政客。
他一直以为,战争最坏的样子,就是战场上的互相杀戮。
可他今天才知道,就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他所效忠过的那个“大霓虹帝国”,竟然豢养着一群连魔鬼都要自愧弗如的畜生,干着连地狱都想象不出的勾当!
“我父亲……我父亲若是知道这些,恐怕会当场气死……”
千叶真平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他一生都以身为武士而自豪,讲究‘名誉’和‘道义’。可这帮人……这帮人把我们大和民族的脸,都丢尽了!他们不配做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许峰,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你们手里的证据,是什么?”
小林雪子从贴身的衣物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她一层一层地解开油布,最后露出的,是一个小小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笔记本。
她将笔记本递给千叶真平。
千叶真平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地接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捧着的不是一本笔记,而是一堆沉重到足以压垮整个民族的亡魂。
他翻开第一页。
上面不是日记,也不是文字,而是一行行工整却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字迹,记录着冰冷的数据和公式。
“实验体编号:73-B。性别:男。年龄:约30。注射物:鼠疫杆菌。剂量:10CC。注射时间:昭和二十年七月十一日上午九时。”
“体征记录:注射后三小时,体温38.5℃,呕吐。六小时,体温39.8℃,淋巴结肿大……十二小时,体温41℃,昏迷,皮肤出现紫黑色斑块……”
“观察终止:七月十二日凌晨四时,实验体死亡。解剖所见:……”
一页,又一页。
霍乱、炭疽、伤寒……
冻伤实验、压力实验、毒气实验……
每一页,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无尽的痛苦中被解剖、被记录、被物化成一串冰冷的字符。
千叶真平的呼吸越来越重,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那本小小的笔记本,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了笔记本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了一小团墨迹。
那是千叶真平的眼泪。
这个在父亲被杀时没有哭,在被误解、被唾骂时没有哭,在刚刚双臂被生生折断时都没有吭一声的硬汉,在看到这些来自地狱的记录时,终于崩溃了。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仰起头,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是愤怒、是羞耻、是痛苦,更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被彻底撕碎后的悲鸣。
许峰和小林雪子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知道,千叶真平需要时间来消化这足以颠覆他一切认知的残酷真相。
过了许久,千叶真平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淬过火、饮过血的坚定。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一个月后,就要对甲级战犯进行最后的审判。”
千叶真平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龙国派来的法官,梅先生,半个月前就已经抵达东京。他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个坚定的爱国者。”
“他一直在搜集日军的战争罪行,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
他看向许峰和小林雪子,眼神郑重无比:“这本笔记,就是捅破一切谎言的尖刀。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它,安全地送到梅法官的手里。”
“这事不容易。”许峰沉声说:“镁国人肯定也在盯着,他们想要的是技术,而不是真相。一旦我们有所动作,他们很可能会先一步下手。”
“我知道。”千叶真平点了点头:“所以,不能急。这一个月,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证你们,以及这份证据的绝对安全。这个道场,已经不安全了。”
他的目光扫过被划破的纸门和墙上的凹陷,自嘲地笑了笑:“我今晚的行动,肯定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警视厅和镁国宪兵的眼线,可不都是瞎子。”
“天亮之后,我会安排你们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千叶真平看着许峰:“那是我准备了很久的一个据点,绝对隐秘。到了那里,你们先安顿下来。我会想办法,通过我们自己的渠道,去尝试联系梅法官的团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