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姜昭宁心头猛地一跳,完全没料到萧景珩会突然出现。
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见他步步紧逼,那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后背抵上廊柱的瞬间,她才惊觉已退无可退。
萧景珩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玄色龙袍上的暗金云纹在阳光下流转,衬得他轮廓分明的面容越发俊逸。
他微微俯身,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的眸光,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玩味。
“躲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擦过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侧散落的发丝。
“不是你怪朕冷落你了?”
姜昭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跳快得不像话,全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
他靠得太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晨露的清冽。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她身侧的柱子上,将她困在这一方天地间,无处可逃。
“皇兄!”
一旁的萧明月气得小脸通红,用力跺了跺脚,不可置信的问道:“皇兄!她这般欺负人,你不但不训斥,今晚竟还要留宿在此?!”
“你这样做,贵妃嫂嫂会怎么想啊?”
萧景珩闻言,目光从姜昭宁身上缓缓移开,看向萧明月:
“哦,这段时间没有见你,朕倒是忘了。上次罚你禁足三月,这么快就到时间了?”
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可那双眼睛却看得萧明月后背发凉。
小公主顿时像只被揪住后颈的猫,眼神飘忽地左顾右盼。
昨晚宴席上她就提心吊胆,生怕皇兄秋后算账,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皇兄~”她拖长声调,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萧景珩脸色骤然一沉,方才那点虚假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萧明月。”
声音不大,但这连名带姓的称呼却让萧明月浑身一僵。
只听萧景珩的声音陡然严肃:
“抗旨不遵,带着贵妃擅自离宫,你是真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殿前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萧明月缩着脖子,连呼吸都放轻了。
忽然她急中生智,眼睛一亮:
“皇兄,我、我是怕您一个人在行宫里闷嘛!贵妃嫂嫂说您最近批奏折都批到深夜,担心的人都瘦了一圈。怕她出什么事,我才帮她出主意带她过来的呀!”
说着还偷偷往姜昭宁那边瞥,故意提高声调:“贵妃嫂嫂可惦记您了,一路上都在说皇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您批奏折时爱用的熏香都记得一清二楚……”
“行了。”
萧景珩抬手打断,这番话听得头疼。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小丫头是在拿贵妃当挡箭牌?
不过看着她这副绞尽脑汁找借口的模样,倒让他想起她小时候闯祸后也是这般绞着衣角狡辩的样子。
眉眼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既然你这般闲不住,”他语气虽淡,却已不似方才严厉,“回宫后抄写《金刚经》五十遍,就当静静心了。”
见萧明月还杵在原地,他挑眉道:“怎么?嫌罚得轻了?”
萧明月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却在触及萧景珩不容置疑的眼神后,不甘心地撅起嘴,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姜昭宁一眼。
姜昭宁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
果然,只要搬出贵妃,再大的过错都能轻轻揭过。
她拢了拢衣袖,正要告退,却听见萧景珩忽然开口:
“皇后似乎对朕的决定很有意见?”
姜昭宁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心头没来由地一顿。
她强压下那丝异样的情绪,恭敬道:“臣妾不敢。陛下对贵妃娘娘情深义重,臣妾……明白。”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怎么感觉这话里有一股酸味?
明明她只是简单的表达一下而已。
萧景珩忽然低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她:“皇后这是……吃醋了?”
他靠得太近,姜昭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她下意识后退,却被他的手臂拦住去路。
“陛下明鉴,”
姜昭宁强自镇定,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解释道:“《女则》有言:‘妇德尚柔,以顺为正’,《女诫》亦云:‘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自当恪守妇道,以不妒为德,以宽厚为本……”
她的声音越说越快,像是要把所有记得的典籍都背出来似的。
脑子里乱糟糟的,明明平日里倒背如流的经文,此刻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东一句西一句地往外蹦。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觉得若是不说点什么,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就要将她吞没了。
“《礼记·内则》曰:‘妇人从人者也’,《诗经》亦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臣妾……”
“……所以臣妾以为,陛下宠幸哪位妃嫔都是……”
萧景珩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移到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耳尖,再到那张喋喋不休的樱唇。
她这副绞尽脑汁引经据典的模样,比平日里端着皇后架子的样子生动百倍,让他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皇后今日的话,倒是比平日多了不少。”
萧景珩突然打断她,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朕听着,怎么像是在提醒朕,许久未临幸中宫了?”
他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还是说……朕戳中了你的心思,你在紧张?”
姜昭宁顿时语塞,脸颊烧得通红。
她刚要反驳,却见萧景珩忽然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揽住她的腰肢,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
姜昭宁惊呼一声,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廊下的青竹和翠羽见状,慌忙想要上前,却在萧景珩一个凌厉的眼神中僵在原地。
“放、放我下来……”
姜昭宁只觉身子骤然腾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攥紧了萧景珩的衣襟,指尖都泛了白,整个人僵得像块木头。
“陛、陛下……”
她声音发颤,双腿不自觉地踢蹬了两下。
萧景珩对她的挣扎置若罔闻,手臂稳稳地托着她的膝弯和后背,大步流星地踏入内殿。
殿内的烛火被他带起的风吹得摇曳不定,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床幔被掀开的瞬间,姜昭宁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轻轻放在了柔软的锦被上。
她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萧景珩已经俯身压了下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作势要吻,姜昭宁偏头躲过。
“躲什么?”
萧景珩皱眉,他修长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捏住她的下巴转了回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昭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自觉地想起马车里那个粗暴的吻。
“别……”
萧景珩动作一顿,瞧出来姜昭宁眼神里面的害怕。
于是,他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转而抚上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如羽毛的吻。
“怕什么,”他低声道,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唇角,“朕又不会吃了你。”
可姜昭宁的身子仍有些僵硬,指尖无意识地揪着锦被的一角。
萧景珩眸色温柔地看了她片刻,忽然翻身躺到了床榻的另一侧。
她刚悄悄松了口气,却感觉腰间一紧。
萧景珩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陛……”
“不想睡?”萧景珩打断她的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那正好,母后一直催着要子嗣……”
姜昭宁顿时噤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僵硬地躺在他怀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明明对贵妃那般宠爱,为何又要对自己这般亲密?
难道仅仅是为了应付太后的催促?
思绪纷乱间,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朦胧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丝。
萧景珩听着怀中人逐渐平稳的呼吸,缓缓睁开眼。
借着烛光,他凝视着她熟睡的侧颜,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手臂收紧,将她搂得更贴近自己些。
——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
姜昭宁从浅眠中醒来,身侧的床榻早已空了,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她伸手抚过那处微凉的锦被,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翠羽轻手轻脚地进来,见她醒了,连忙上前伺候:
“娘娘,可要现在梳洗?”
姜昭宁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殿外。
萧景珩这几日的反常举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从前的冷淡疏离,到如今的亲密纠缠,这转变来得太过突然,反倒让她心生警惕。
“娘娘,水备好了。”
翠羽轻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清洗过后,正梳妆时,青竹匆匆进来:
“娘娘,孟小将军请的神医谷大夫到了,正在外殿候着。您看……”
姜昭宁执簪的手微微一顿。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是寻常风寒发热,何须劳动神医谷的人?
但转念想到最近时常发作的心疾……
“请进来吧。”
她放下玉簪,轻声道。
不多时,青竹引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年轻大夫进来。
那人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行礼:
“草民见过皇后娘娘。”
姜昭宁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在看清那人的身形时微微一怔。
她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总觉得这身影莫名熟悉。
“皇后娘娘这般尊贵,盯着草民看做什么?”那小大夫突然抬头,语气不善,“不怕污了您的眼?”
“放肆!”
翠羽当即呵斥,“谁准你这么跟娘娘说话的?”
姜昭宁连忙抬手制止,目光却牢牢锁在那人脸上。
剑眉星目,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痣。
记忆中的轮廓渐渐清晰。
“阿砚?”
她试探着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你是……小阿砚?”
沈砚白冷笑一声:“难为娘娘还记得草民这个贱名。当年您离开神医谷时,不是走得干脆利落吗?不是非要当这个劳什子皇后吗?”
他嘴上不饶人,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怎么,如今就两个丫鬟伺候着,连服药都吃不起了?”
姜昭宁不恼反笑,眉眼弯弯地望着他,答非所问:“都长这么大了,要不是那颗泪痣,我险些认不出来。”
她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听说你现在是神医谷的谷主了?真好。”
她这些年虽困在深宫,却一直暗中打探着神医谷的消息。
知道他五年来潜心医术,救死扶伤,心里着实为他高兴。
只不过……
谷主亲自出诊……
她忽然想到什么,笑意敛了敛,“可是谷中出了什么事?”
青竹在一旁插嘴:“娘娘多虑了,是孟小将军特意请来的呢!”
“孟云琅?”
沈砚白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他算什么东西?”
话锋一转,声音低了几分,“我是为了……”
姜昭宁没有听清。
便见他突然顿住,别扭地别过脸,对姜昭宁说:“把手伸出来,诊脉。”
姜昭宁看了一眼身旁的翠羽和青竹,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先退下。
待殿门轻轻合上,她才将手腕伸向沈砚白。
指尖刚搭上脉,沈砚白的脸色就变了。
“查出来了?”姜昭宁轻笑,“看来这几年,你的医术确实精进了不少。”
沈砚白却笑不出来。
他低着头,眼眶忽然就红了,像是强忍着什么情绪,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
“……师姐。”
姜昭宁一怔,随即失笑:“都十五岁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小哭包?”
“你才哭!”
沈砚白猛地抬头,眼底水光未散,却倔强地瞪着她,“我看你是脑子出问题了!好好的神医谷不待,非要来当这个皇后,现在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高兴了?!”
他声音发颤,像是憋了许久的话终于找到出口:“当年你明明可以继承谷主之位,明明可以……可你偏要出谷,偏要嫁进皇宫,谁劝都不听!现在好了,胞宫受损,心脉淤滞,连寿数都——”
他哽住,说不下去了。
姜昭宁静静看着他,记忆里的少年已经长大,可那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藏不住半点情绪。
“阿砚。”
她轻声唤他。
沈砚白深吸一口气,突然抓住她的手,声音低了下来:“师姐,你跟我回神医谷吧。”
“谷里有温泉,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我可以慢慢替你调养,总能养好的……”
姜昭宁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
沈砚白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真的?”
姜昭宁笑着看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纹。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等废后诏书下来,等萧景珩朱笔御批,她就回神医谷去。
什么皇后之位,什么六宫之责,统统都不要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已久,如今下定决心,竟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真的。”
沈砚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终于得了糖的孩子,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那、那我先给你施针,好歹让你这几日好受些。”
他一边从药箱里取银针,一边絮絮叨叨:“这几日忌寒凉,药要按时喝,夜里别贪凉踢被子……”
姜昭宁听着,眼底浮起一丝暖意。
像是终于,又有人真心实意地惦记着她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