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识衍怔住了,瞳孔微微颤动。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从桑余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炽热的告白,更不曾料到她的情意竟深重至此。
她的眼睛苍洁明亮,盈盈装的都是自己。
这是他的阿星啊。
阿星总觉得,身负一身伤痕,比不上别的女子。
可李识衍眼中,她的眼睛是那么好看,清清凌凌,干净的像月光。
苍白的唇角缓缓扬起,他反握住桑余的手,指尖滚烫,几乎是喜极而泣。
“好,白头偕老。”
午后蝉鸣刺耳,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桑余推门而出,正准备去做些事,只见外面忽然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宫人。
正是祁蘅身边的春连,他带着几个小太监,捧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锦盒,站在院中。
“桑姑娘。”春连躬身行礼,示意身后捧着药材的宫人上前,“陛下听闻李大人因赈灾染病,特赐百年人参、天山雪莲等药材,以此体恤李大人心系百姓。”
桑余目光淡淡扫过那些锦盒,没什么多的神情。
“多谢陛下好意。不过摘星楼不缺药材,陛下不如赐给城中更需要救济的流民。”
刚说完,便准备离开。
春连面色一僵,急忙上前半步拦住她:“桑姑娘,这些是陛下特意——”
“公公,我并不想为难你,但你也不要指望我会收,请回吧。”
桑余绕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内院的门在春连面前重重合上。
春连哑口无言,捧着手里的药,无措怔住。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拒收圣上的赏赐,若是别人,定是感激涕零,诚惶诚恐。
若是敢这样拒绝,定是人头落地。
可这是桑余,他也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只得回宫复命。
——
祁蘅见他归来,手中书卷未放,只漫不经心问道:“可收下了?”
春连小心翼翼的将锦盒被原物奉还的经过细细禀明。
祁蘅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沉默似深潭,末了微微颔首。
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自己送出的东西她不会要。
而他也只是想让人去打探一下她可安好。
“她呢?如何?”
话问得轻,尾音却沉。
春连偷眼瞧见圣上捏着书脊的指节发了白,不敢说谎:“桑姑娘这些时日夙兴夜寐,既要替李大人处置城中疫症,又……”话音忽滞,见祁蘅抬眼望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又听说,为李大人亲奉汤药,衣不解带地照料。”
“贴身伺候?”祁蘅脸色骤然变了,“李识衍染的是时疫!摘星楼缺人缺到要主子亲自侍疾的地步了?若是她也染了病怎么办?”
春连吓得跪伏于地,只觉头顶目光如刃,颤声道:“奴才……奴才不知……”
祁蘅只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竟有些发黑。
他既气桑余不知自爱,又心疼她这般涉险。
但,恍惚间忆起那年自己染了风寒,她也是这般守在榻前,熬得眼睛通红也不肯离去。
她待人的好,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
如今这份心意,竟全给了李识衍。
这念头一起,心口便如被钝刀剜过,疼得他呼吸都窒了窒。
——
夜色沉沉,李识衍刚服了药睡下,桑余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
一抬头,却见季远安立在院中青石板上。
桑余以为他是来找柳凤凤的,先道:“凤凤今日歇下了,你来晚了。”
季远安抿了抿唇,道:“阿余,是陛下要见你。”
桑余眉头一蹙,听到是和祁蘅有关,面色变得不好:“识衍还病着,我走不开。”
季远安目光微沉,向前一步:“他就在府外。”
话外之意,是今日一定要见到她。
否则,他就一直在外面等。
桑余指尖蓦地攥紧衣袖,眼底闪过一丝不耐。
夜风掠过,她闭了闭眼,怕那个疯子又给摘星楼找麻烦,终是深吸一口气:“带路吧。”
夜色沉沉,祁蘅独坐在摘星楼对面的茶馆雅间,窗棂半开,微凉的风吹的他有些冷。
直到门被推开,桑余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抬眼望去,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她比上次见时更清减了,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连唇色都透着几分苍白。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桑余没有落座,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边,神色疏离:“陛下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祁蘅眸色一沉,还是问:“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李识衍也不心疼你么?”
桑余打断他:“这与陛下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祁蘅猛地攥紧茶盏,指节泛白:“桑余,你就这么喜欢用作践自己,去证明你那些心意?”
桑余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刺痛。
她似乎明白了祁蘅的意思。
他是在讥讽她曾经也这样不顾一切地爱过他吗?
桑余轻轻笑了,眼中微冷:“从前或许是作践,但现在不是。”她抬眸直视他,一字一句道:“我分得清。”
祁蘅呼吸一滞,这句话像把回旋刃,又生生剜进了他的心口。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前待她,连如今李识衍的万分之一都不及,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她?质疑李识衍?
茶盏里的水纹剧烈晃动,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色。“……对不起。”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祁蘅这辈子都从未真心实意的对谁低过头。
“朕的头疾越来越严重了……”他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阿余,或许是报应。朕不奢望你能像待他那般待我……”
祁蘅抬头,和她对视,喉结艰难地滚动,“只求你……也能稍微心疼心疼朕。”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桑余望着眼前莫名其妙的祁蘅,眉头微蹙。
这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
“陛下,”她语气冷静,带着几分规劝,“如今瘟疫肆虐,江山未稳,您不该深夜出宫,拿万金之躯冒险。”
“因为你不知道——”祁蘅语气忽然沉了下来,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情绪,“我听说你贴身照料李识衍时有多害怕!你们尚未成婚,若传出去……传出去成何体统?”
桑余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们的确未行大礼,可早已心意相通,与寻常夫妻无异。陛下实在不必费心我们的事。”
她的话像一把刀,彻底斩断了祁蘅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祁蘅猛地站起身,茶盏被衣袖带翻,茶水泼了一桌。
他死死盯着桑余,声音发颤:“你们已经……?”
桑余低垂着眼睫,没否认。
沉默如一把钝刀,缓缓割开最后那点体面。
一旁的季远安瞳孔微缩,暗自咋舌。
这李识衍平日里端的是清雅君子做派,没想到私底下下手竟这么利落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