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时日无多

    纪娘子找来的孙郎中用药生猛,手段怪辣,但这几日,李识衍的病的确好得很快,身上的疹子褪去大半,手腕的伤口也基本痊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他想起桑余身上的疤痕,若当时好生照料善待,定不会留下那样深刻的印子,让她心里难过。

    李识衍正靠在榻上,门被推开,他看过去,却见进来奉药的是个小厮而非桑余,问道:“阿星呢?”

    小厮如实回答:“回公子,听闻圣上在摘星楼病倒了,沈姑娘正在那边照料。”

    李识衍闻言皱起眉,沉默,指节在药碗边缘轻轻摩挲。

    他并非疑心桑余,而是本能地警惕,他怕祁蘅又有什么新的诡计。

    况且,当今圣上千金之躯,怎么会突然病倒?

    正思忖间,孙郎中撩帘而入,神色凝重,似有要事相商。

    李识衍会意,挥手屏退左右:“都先下去吧。”

    待屋内只剩二人,孙郎中仍旧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话若是说给别人,怕是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识衍见状,温声道:“先生但说无妨。”

    “此事……事关国运啊。”孙郎中压低声音,语气沉重,“老朽方才为圣上诊脉,发现他心脉受损已非一日,乃是经年累月的旧疾所致。”他喉头滚动,“看这脉象……恐怕……恐怕……”

    李识衍坐了起来,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先生是说……”

    “圣上他……”孙郎中闭了闭眼,“怕是……”

    李识衍瞳孔骤缩,素来沉稳的面容第一次出现裂痕。

    “经年旧疾?怎么可能,宫中太医皆为国手,这么多年怎会都诊不出?”

    孙郎中捋着胡须轻叹:“公子有所不知,此乃郁结于心、久积成疾。表面看似寻常病症,实则五脏俱损。老朽行走江湖数十载,见过不少这般‘心病’致使身心受损之症,宫里的太医们怕是不敢往这上头想,只以为是太过劳累,大补特补,只会愈发加重。”

    李识衍拧起眉,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惊太过巨大,他只能强撑平稳。

    他是与祁蘅有恨,恨他母妃害了沈家,恨她拐带了阿星,让他们分离十几年,恨他对阿星做了那么多凉薄的恶事……

    可此刻,他作为一名臣子,享百姓俸禄,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他更在意的是边关将士和市井平民。

    若帝王之躯有半分不测,那如今的江山……

    李识衍指尖微微收紧,声音沉了几分:“当真……无力回天?可有什么法子能延缓?”

    孙郎中沉吟片刻,摇头道:“老朽不敢断言,只是……若能将圣上的心结解开,或许尚有一线转机。”

    李识衍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他怎么会不知道祁蘅的心病是什么?

    ——无非是求而不得,放不下罢了。

    李识衍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淡淡道:“先生,此事还有谁知晓?”

    孙郎中摇头:“老朽方才诊脉时就觉不对,特意等无人时才敢禀告公子。”

    “好,切记,暂且不可声张。”

    另一边,屋内烛火渐弱。

    祁蘅仍旧昏着,也仍旧紧抓着桑余的手不松。

    桑余没办法,只能坐在榻边干熬。

    以前听说人死前抓着什么东西,就会怎么也放不开,桑余本来还不信,但今天也是见识到了,还没死呢力气就这么大,像他这样重权重利之人,若是死之前拿着的是玉玺,想来那储君也是要重新刻一枚了。

    想到那个场景,桑余不由冷冷笑了,笑自己竟然有一日会在心里这般大逆不道,想祁蘅死的那一天。

    不过等祁蘅死的时候,都几十年后了。

    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是抵不住困意,昏昏欲睡。

    可看到祁蘅的脸,又不敢有半分松懈,和他睡在同一间房,终归不合适。

    但是又想到这本就是李识衍的地方,祁蘅才是外来者,她有什么怕的?

    心里还没争出个明白,就已经伏在榻边睡过去了。

    祁蘅缓缓睁开眼。

    他空洞洞地望着屋顶,先是茫然了一瞬,随即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温热。

    低头看去,是桑余的手腕。

    那一瞬,他怔住了,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从没有见过的梦境,祁蘅生怕醒来,又是一场虚幻。

    良久,他才惊觉这不是梦。

    是真的。

    桑余真的在他身边,任由他抓着。

    借着微弱的烛光,他侧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桑余熟睡的面容。

    他克制不住,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要触碰。

    又在半空停住,不敢碰。

    最终只是悬在那里,继续贪恋地望着她。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否则怎么会一直守着他?

    这个念头让祁蘅心口发烫,连带着多年的思念和执念,都化成了无声的泪往外流。

    九五之尊又如何?手握生杀大权又如何?此刻不还是像个卑贱的囚徒,连触碰桑余的胆子都没有,权力巅峰的孤独和禁锢像柄钝刀,日日夜夜凌迟着他。

    多可笑啊,他一道旨意能让万人俯首,却求不来她一次回头。

    如今只能像个偷窥的贼,借着夜色,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偷偷地看着她。

    这大概就是报应。

    祁蘅闭上眼睛,任由心口溃烂的伤口汩汩流血。

    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摘星楼已经忙活起来,屋外都是步子匆忙的走动声。但不是宫中那样死寂沉闷的动静,而是轻快又忙碌的人气,丫鬟们说笑着穿过回廊,小厮们招呼着打尖住店的贵客,连晨雾都透着鲜活气儿。

    祁蘅听着,想着,原来这就是桑余每日在过的日子,原来没有众臣山呼万岁的清晨,是这样轻松,难怪阿余会这么喜欢。

    这些东西,他给不了她,李识衍却可以。

    他花费心思高起的春台殿,此刻却因在摘星楼里住了一夜,才明白有多可笑,有多一文不值。(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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