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所坐的一排空空如也。
沙越还在酒醉,乐祺想必彻夜未归,卓曼也不知去了哪里,段苹、储柠和帅阳同样不见,似乎在那么一夜之间,我基本熟悉一点的人都大部分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课上的我惟其只有认真的听课,课间的我也惟其只有一个人的走去抽烟。
我背靠在消防通道里的墙壁上,练习着用左手转煤油打火机。
打火机脱手了,快掉在地上了,我就右手快速地把它接住,然后如此一直反复,不断地过瘾而又不断地无聊。
上课铃声响起,我又回到教室,继续认真地听课。
课听到中途,在我低头沉迷记笔记之时,一个纸条传了过来到我面前。我抬头望了望传过来给我的那个同学。她摇摇头,表示不是她,又指了指她的前座。
她前座正是线显洪,我猜想源头也应该不是他。
打开纸条,我仔细一看。
字体不算很漂亮,但好在娟秀,看起来一目了然整洁排整。不用想,定是个女生。
上面写着:「可以加这个微信吗,我有个朋友想跟你聊聊。id是:…」
虽然很好奇,但我一时未能理解——
我的微信班级群里不是有吗?如果是同班同学直接在那上面加就好了呀。这无中生友是怎么回事?抑或说,真有其友?不是我们班的?谁啊?男的女的?想干什么呢?桃花?跳板?诈骗?大冒险?恶作剧?
加与不加,确实是个问题。
我得摆摆矜持……
于是我在上面加了两个字:已加。
然后把纸条塞回给我的前座。
接着撑着我的半边脑袋一路观察往回传递的路线,感觉就像看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那样横然有趣。
最后传到一个名叫雷蕴意的女生手里。
心中有数之后,我放下手,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的那样继续埋头写笔记。
说起这个雷蕴意,确实不太熟。平时跟我们也是很少说话,斯斯文文路人脸,戴着眼镜,是倘若过个十年八年说不定都有可能想不起班中有这号人物的那一类型……
下课铃声响起。
我收拾挎包走人。
去「轩宇阁」吃了饭,就回宿舍午休。
醒来去看望了一下沙越,见他气色好了很多,我就没再跟他说什么了。
浦新觉约了我下午放学打球。于是下午上课前我换了一身运动的装备。
当我一走进上课的那间教室,雷蕴意就杵在了我的面前把我拦住。
她扶了扶眼镜,对我说:“你都没有加。”
我说:“哈?可能加错了吧……”
“你就是故意没加……”她再次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看她的样子也像是有点委屈不开心,我也不好再摆姿态,于是我对她说:“你讲清楚是干嘛,我就加。”
雷蕴意就告诉我,是她一个名叫鹤子的老乡想认识我,如果自己没完成任务,不好回头跟她这个老乡交代。
知道缘由之后,我直白地表明了我的态度,我说,单纯地想交个朋友我是乐意的,但是倘若是对我有意思那就免了,因为我身边有人了。
“你有新的女朋友了?”听我说完,雷蕴意很是诧异。
然而面对这诧异,一时间我难以作答。最后我还是对她说:“在进行中吧。总之我的意思很明了了,不是我故作高冷清高,而是委实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如果山前没机会相见,那就山后也别相逢,于谁都好。”
雷蕴意若有所思般地又看了我一眼。想清楚了之后,只好转身回到了她自己的位置。
看着她的背影,说心里话,我也很遗憾。
放学之后。
我与浦新觉照旧约在了科技馆后面的那个篮球场练球。
我和他单挑。
想起上次玩单挑还是和宫途呢,没想到都过去那么久了。
更难过的是我居然有点虚,打了一个小时左右就明显感觉体力不如从前。
也许是因为近期跟司慧两个人太拼命了吧,我想。但这种理由实在有些难以对浦新觉启齿。
“喂喂!不会吧不会吧?”浦新觉招着手挑衅我,“再来呀!”
我抱着篮球,弯着腰,只有大口大口的呼吸,摆摆手,我说:“不来了不来了!先休息一下……”
然后我俩就坐去了场边的椅子上喝水擦汗。
浦新觉拍了两下手中的篮球,说道:“最近你都很忙啊,有新恋情啦?”
我用矿泉水洗了一下手,擦了擦脸,回答:“恋情不是恋情,友情不是友情,一言难尽……”
“怎么说?”
“这样说……”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十几秒之后,这才慢慢地将我与司慧的事情讲了出来。
完了之后,浦新觉噗嗤一笑,不置可否。
我说:“有那么好笑吗?”
他说:“不是。是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搞笑的事……”
“什么搞笑的事……”我斜着眼睛看着他,对他听完我故事之后的态度表示有所鄙视。
他又笑了一下,然后问我:“听过苦难树吗?”
“什么苦难树?”
“哦,果然是没听过呀。那苦楝树呢?”
“嗯,那敢情是听过的。而且我家那边附近就有……”
“说起这个苦楝树,小时候错听成了苦难树,然后一直在想,这名字好可怜啊,听起来就很孤独,所以常常在它的树下陪着它、跟它说话……后来长大了,才发现,它真的就是苦难的象征。从头苦到根,却全身无一处不可入药。它既可杀虫又可清毒,还能净化空气,连死后都能变成极好的再加工木材。一辈子隐入尘埃默默无闻,交不到朋友也招不了人喜欢,连所有的鲜花都开得远远的……真的是好凄凉好凄凉……”
“唔……”确实,他不说我也没留意,他突然这么一说我就瞬间有些感触。
浦新觉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然而搞笑的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每次被家里人骂了或者受了什么委屈,我就拿着小刀去划它,砍它的树叶、刮它的皮……直到它满树都是伤疤。有一回我还在它底下挖了个大洞,拉了一泡屎下去,然后说臭死它呢。哈哈!”
我说:“呵呵。”
“然后我想跟你说的是,每个人都可能是一棵苦难树。不要以为人家表面好上手、好欺负,你就肆无忌惮。很有可能,相比于被稀疏平常般地熟视无睹着,TA反而更害怕你的过分关注。”浦新觉忽然感慨着,如此说道。
我发现他每次跟我讲的道理我都懂得似是而非。
尤其是这一回。我相当不解。
于是我试探性地问他:“你是想说,我和司慧之间,那不是爱吗?”
“分明就不是的嘛。”浦新觉很肯定地回答。
“那……”我有些六神无主。
“但请别担心。”浦新觉依然带着完美的节奏,他说,“你们其实比相爱更高级。”
“啊?那又是什么……”
“相爱,只是荷尔蒙的作用,是多巴胺类固醇等所有的激素带给你的愉悦和错觉,是被催发的、是暂时的,甚至可以是廉价的。而你们两个,是互懂对方的需求,是悲悯(注意,不是怜悯)、是情怀、是坚定心意的目标,也是彼此不计回报的自我奉献。你们在一起的每一刻其实都有感觉的,不是吗?比起那些纯粹地去相互玩弄,你们每一次的合体都是真心实意的,不是吗?”
浦新觉说完,我依然深陷沉思。也不知道对不对。
“换句话说,你一辈子或许可以和许多许多人相爱,但能遇上像司慧这样的,你一辈子恐怕惟其只有一次机会。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没有这样的际遇。”浦新觉最后总结道,“所以,一句话,能一起走下去诚然是好,走不到尽头也此生足矣,明白吗?”
我说:“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你说的貌似确实超有道理。我想我会在未来慢慢地了解的吧,总之谢谢你。”
“不客气。”浦新觉又忽地画风一转,说道,“只是有时候挺羡慕你来着……”
“羡慕我?呵呵,从何讲起的羡慕。果真羡慕的话,你倒不如自己亲身一试(投入爱河)。”我苦笑着道。
“试不了哇。”浦新觉双手轻拍着自己的脸,“这脑子实在是太清醒了,没有办法。看谁都只能看到一眼而尽且不好的尽头,也不能去想,一想就是和谁走下去都没有结果。不如一个人落得清静、落得自由……”
“然后变成一棵苦楝树?”我笑他。
“哈哈!是啊。变成一棵苦楝树得了……”浦新觉双手护头,惬意地往椅子后面一靠,最后眼睛定定地看向了空无一物的蓝天。(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