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鸡叫了头遍,石洼村的狗吠声就被一阵更响亮的锣声打断了。
狗剩举着一块破铜锣,站在歪脖子柳树上,使劲敲得“哐当”响。
瘦猴在树下帮腔喊:“都来看都来看!第一仙门收徒啦!包吃包住,还教法术!”
哑女捧着个豁口的瓦盆,里面铺着狗剩连夜用朱砂——其实是灶心土混了点鸡血——写的“招生简章”,蹲在旁边给围观的麻雀“解说”,引得一群鸟雀在她头顶盘旋,叽叽喳喳像在讨论报名流程。
白老头背着手站在柴房门口,白袍被狗剩娘用米汤浆洗过,硬挺挺的像块门板,倒比平时更有仙风道骨的架势。
他看着树上敲锣的狗剩,眉头紧皱:“收徒不是耍猴戏。”
“师父您不懂,”狗剩从树上蹦下来,铜锣差点砸到自己脚,“咱这叫造势!昨天那几个黑衣人一闹,全村都知道您老会法术了,这时候不收徒,更待何时?”
正说着,王二婶挎着个竹篮挤到前排,篮子里躺着她家那只三天前下过花纹蛋的老母鸡:
“仙师,收徒要报名费不?我家芦花鸡能算不?它会下带字的蛋!”
白老头盯着那只蔫头耷脑的母鸡,母鸡突然打了个鸣,哑女赶紧比划:它说想学法术变凤凰。
“动物不收。”白老头一本正经地拒绝。
“那我呢?”王二婶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我会杀猪!一刀下去绝不拖泥带水,能给门派当屠夫不?”
狗剩:“……咱门派暂时用不上屠夫。”
“咋用不上?”王二婶瞪眼,“将来你们修仙者要炼丹吧?不得用牲畜内脏?我给你们处理得干干净净!”
这逻辑竟让狗剩无法反驳,他偷偷瞅白老头,见师父摸着胡子若有所思,赶紧打岔:
“下一位下一位!咱收徒看根骨,不看杀猪手艺!”
人群里钻出来个脑袋锃亮的光头,是村西头的货郎刘三,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褡裳:
“仙师看看我!我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知道哪有野山参哪有千年灵芝!我还会算卦,算得可准了——”
“准个屁!”人群里有人喊,“去年你说我家地里能长金疙瘩,结果我翻了三天只找着块生锈的马蹄铁!”
刘三脸不红气不喘:“那是你翻地的时辰不对!得在月圆之夜对着东南方刨,懂不懂风水?”
“那你咋不算算自己啥时候能娶上媳妇?”
起哄声里,刘三摸出三枚铜钱往空中一抛,铜钱“叮当”落进他掌心,刚要开口,就被白老头抬手按住了手腕。
“你这不是算卦,是借了点微薄的气数窥命。”白老头指尖在他手背上一点,刘三突然打了个哆嗦,“再算下去,折寿。”
刘三吓得手一抖,铜钱滚进泥地里,再也不敢提报名的事,背着褡裳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村民顿时少了一半,剩下的大多是来看热闹的。
狗剩急了,冲上来拽住一个路过的放牛娃:“小石头,来不来?教你能跟牛说话,让它自己犁地!”
放牛娃攥着牛绳摇头:“俺娘说,学了法术会被雷劈。”
“胡说!”瘦猴跳出来,献宝似的展示他新练的“成果”——
原地蹦跶着往前飘了半尺,结果没稳住,摔了个狗啃泥,“你看!我这‘蹑云步’就没被劈!”
他刚爬起来,天上就“咔嚓”打了个响雷,吓得他一缩脖子,赶紧躲到哑女身后。
人群哄堂大笑,连树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笑出了声。
白老头突然对着人群道:“想学法术的,往前走三步。”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响起,最后站到前面的只剩三个:
一个是总爱偷王二婶家瓜的瘦猴(已经内定了),一个是哑女(也算一个弟子),还有个穿着打补丁长衫的少年,怀里抱着本线装书,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
“你是?”狗剩纳闷,村里没见过这号人物。
“在下李秀才,今年十五,从石砚县城来。”少年拱手作揖,举止文雅,“听闻此处有仙师传道,特来拜师。”
狗剩上下打量他:“你会啥?能偷瓜还是能跟麻雀说话?”
李秀才脸一红:“在下……会背《论语》。”
“背那玩意儿能劈柴房不?”狗剩挠头,转头问白老头,“师父,这算啥根骨?”
白老头没理他,盯着李秀才怀里的书问:“你这书,哪来的?”
“家传的。”李秀才把书递过来,封面上写着《南华经注》,纸页泛黄,边角都磨圆了。
白老头翻开书页,指尖在某段注解上停顿片刻,突然抬头问:“你可知‘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后面是什么?”
“是‘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李秀才脱口而出,随即补充道,“这是注解里写的,据说原是某位修仙大能批注。”
白老头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半晌才道:“你留下吧。”
李秀才眼睛一亮,刚要磕头,就被狗剩拽住了:“等等!咱门派有规矩,得先过三关!”
他所谓的三关,其实是临时想的:
第一关,跟瘦猴比偷王二婶家的黄瓜,谁先摘到算赢;
第二关,跟哑女学着问问河里的鱼,哪个水深;
第三关,扛着白老头绕村子跑三圈——主要是想试试新徒弟能不能干活。
李秀才哪干过偷瓜的事,刚摸到瓜藤就被王二婶的鸡毛掸子追着打,最后还是瘦猴“仗义出手”,扔了个石头引开王二婶,才让他抱着半根黄瓜过了关。
等三关考完,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第一仙门总算凑齐了四个弟子——加上狗剩这个掌门,正好一桌。
要正式拜师了。狗剩自然而然让出了自己当“师父”的身份,让几位弟子都拜在白老头的门下。
狗剩在柴房门口摆了个香炉(其实是破瓦罐),插了三炷香(灶王爷前偷的),宣布仪式开始。
“跪!”
四个半大孩子“扑通”跪倒,对着白老头磕了三个响头。
“献拜师礼!”
瘦猴拿出掏来的野鸡蛋,哑女递上一串野山楂,李秀才献上那本《南华经注》,狗剩最实在,捧上一块刚从河里摸的鹅卵石,说是“镇派之宝”。
白老头看着面前这堆乱七八糟的“贡品”,突然抬手往空中一抓。
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就是柴房顶上那几片摇摇欲坠的茅草突然自己排得整整齐齐,像被无形的梳子梳过一样。
“此乃‘整理术’,”白老头一本正经地解说,“修仙者,当以整洁为要。”
狗剩:“……”
他严重怀疑师父是被自己娘的洁癖传染了。
仪式刚结束,王二婶就叉着腰堵在门口,身后跟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她那在镇上打铁的儿子王铁柱。
“仙师!”王二婶把儿子往前推,“您看我家铁柱,能抡动三十斤的锤子,收了他吧!不用教啥飞天遁地,能让他打出来的锄头不卷刃就行!”
王铁柱红着脸搓手:“俺、俺想学制器。”
白老头盯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掌看了片刻,突然抓起地上的一块废铁,指尖在铁上划过。
废铁像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似的,慢慢变成根细针,针尖还弯出个小巧的钩子。
“这叫‘塑形’,想学吗?”
王铁柱眼睛瞪得像铜铃,“噗通”跪倒就磕响头:“师父在上!”
狗剩赶紧往旁边挪了挪,给新师弟腾地方。这下好了,门派里总算有个能干活的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