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阳光斜斜照在墙上,墨色忽然有了层次。近看是浓淡交织的点线,远观竟现出 “归” 字的轮廓。林夏后退数步,忽然惊觉这字的间架,与父亲在宗祠牌位上写的 “林” 字如出一辙。
“令尊的字,最讲究‘外紧内松’。” 苏文渊捻着胡须,“当年他教我写字,总说笔画要像锁,看着紧实,实则留着透气的缝。”
林夏的指尖抚过墙上的墨痕,触感竟有些温热。他想起小时候偷拆父亲的信,那些被墨封住的火漆,总在掌心捂久了才会化开,露出里面折叠的信纸。有一次他拆到封没有署名的信,纸上只有个用淡墨写的 “安” 字,墨迹浅得几乎看不见,像是怕被人发现。
“这园子里的墨,都藏着故事。” 老仆端来点心时忽然开口,布满老茧的手比划着,“去年修墙时,从砖缝里挖出个墨锭,里面裹着半张药方,治的是肺痨。”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母亲正是死于肺痨,父亲当年遍寻名医无果,后来听说太子妃的娘家有秘方,才托人去求,却被斥为攀附权贵。那些日子,父亲总在夜里磨墨,墨汁滴在药渣里,染黑了一碗又一碗苦药。
午后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哗作响。墙上的墨影忽然晃动起来,山涧里仿佛真的有水流淌。林夏取过笔,在水纹处添了只孤舟,舟上的渔翁戴着斗笠,斗笠的边缘故意留了道缺口 —— 那是兄长小时候摔破的斗笠样式,父亲后来总在画里这么画,说看着亲切。
暮色四合时,苏文渊摆上酒。两人对着墙上的画饮酒,林夏忽然发现渔翁的蓑衣上,不知何时多了串莲蓬 —— 正是门楣上挂着的那种。“令兄当年最爱画莲蓬。” 苏文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说莲子心里苦,却藏着甜。”
林夏举杯的手停在半空。那年兄长被流放前,曾塞给他个绣着莲蓬的荷包,里面装着半锭墨。后来荷包磨破了,墨锭却一直贴身带着,直到三年前在钱塘江畔,为救个落水的孩童,墨锭随衣带沉入了江底。
第七日清晨,林夏在竹影里发现了块碎裂的砚台。青花缠枝纹的残片上,留着半截刻痕,是个 “仲” 字。他蹲下身拼接碎片时,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破,血珠滴在残片上,竟与墨渍融为一色。
“这是当年林二公子的砚台。” 老仆递来药膏,“抄家那日,他抱着这砚台不肯放,被兵丁打碎在石阶上。”
林夏将残片揣进怀里,胸口忽然传来灼热的痛感。他想起兄长被押走时的眼神,那样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墨。后来有狱卒传话,说兄长在牢里用指甲在墙上写字,写的全是关于制墨的法子,直到指甲磨秃,血染红了墙面。
雨停后的园子格外清亮,墙上的墨迹也愈发鲜明。林夏站在画前,忽然想给这画起个名字。他蘸了浓墨,在右上角写下 “归园” 二字,落笔时手腕微微颤抖,墨滴落在 “园” 字的最后一笔上,像颗悬而未落的泪。
“苏大人,” 他转身时声音沙哑,“您可知我兄长的下落?”
苏文渊望着墙上的画,良久才开口:“去年在漠北,有个卖墨的商贩,说他有个南方徒弟,擅制一种带莲香的墨。那徒弟背上,纹着半个‘夏’字。”
林夏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墨分五色,人分两面,你兄长看似不羁,实则比谁都重情义。” 那年深秋,父亲的坟前没有碑,他用新墨在木牌上写字,寒风吹得墨汁迅速凝固,字迹边缘结了层白霜,像极了兄长鬓角的白发。
入夜后,林夏又开始泼墨。这次他不再刻意控制笔锋,任由墨汁在墙上流淌。月光穿过墨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竟像是无数个重叠的人影。他想起这些年走过的路:在徽州的墨坊里,看老师傅将松烟与胶反复捶打;在会稽山的竹林里,收集晨露来研墨;在钱塘的潮声里,听渔夫说每朵浪花里都藏着故事。
鸡鸣三遍时,画已近完工。林夏望着墙上山川湖海,忽然发现所有的留白处,合起来正是乾朝的疆域图。而在最南端的海面上,有个极小的墨点,像粒沉入深海的莲子。
离园前一日,林夏在库房里找到本旧账册。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三十年前的采买记录:“松烟三千斤,麝香二两,珍珠粉五钱”,落款日期正是父亲被革职的前一月。账册夹层里,夹着张褪色的药方,上面的字迹与老仆说的那半张完全吻合。
“当年令堂的病,苏大人一直记挂着。” 老仆捧着个锦盒进来,里面是枚墨色玉佩,背面同样嵌着半个 “夏” 字。“这是二公子留下的,说等找到弟弟,就把两块玉佩合起来。”
林夏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金丝勾勒的 “夏” 字终于完整。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兄长总爱把他的名字刻在各种地方:书桌的角落,院中的树干,甚至是他常穿的布鞋鞋底。有一次被父亲发现,兄长笑着说:“这样无论弟弟走到哪,我都能找到。”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墙上的画。林夏忽然发现山脚下的持伞人旁边,多了个吹笛的身影,笛孔里仿佛真的有乐声溢出。苏文渊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昨夜我添了几笔,不知唐突否?”
林夏摇头,眼眶却热了。他想起十七岁那年,在逃亡路上与兄长失散,也是这样的午后,他在破庙的墙上画了幅简易的地图,在兄长可能经过的路口画了个小小的笛符。后来那面墙被暴雨冲毁,他以为那段记忆也随之湮灭,却不知早已刻进了骨血。
临行前夜,林夏把那方老松烟墨磨成了汁。他将墨汁均匀地涂在两块玉佩上,待干透后,玉佩竟透出温润的光泽,像两块浸了墨的和田玉。苏文渊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道:“令尊当年说,最好的墨,是用思念做引。”
林夏将玉佩贴身戴好,胸口传来熟悉的温热。他走到墙前,最后看了眼那幅《归园图》,月光下,墨色的山川仿佛在移动,持伞人与吹笛人渐渐靠近,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交叠,像极了两个相拥的剪影。
离园那日,槐花又开了。林夏走过九曲桥时,发现桥栏上的刻字旁,多了行新的痕迹:“甲辰年四月初七,仲渊在此候夏”。墨迹还未干透,带着淡淡的莲香 —— 那是他新制的 “碧云膏” 独有的气息。
老仆递来个包裹,说是苏大人的赠别礼。打开一看,是半块砚台,与他前日找到的残片严丝合缝。砚台背面,刻着行小字:“墨香不灭,情义不绝”,笔锋圆润,是父亲晚年的风格。
“苏大人说,这砚台是当年令尊送他的,他一直没舍得用。” 老仆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还说,往北走,总能遇见懂墨的人。”
林夏走出园门时,雨又开始下了。他没有打伞,任由雨丝打湿青布衫。经过门环时,他特意摸了摸上面的缠枝莲,冰凉的铜面下,仿佛有温热的血脉在流动。就像那些年父亲藏在墨锭里的秘密,兄长刻在墙上的思念,终究会在某个雨天,顺着墨痕,流淌到该去的地方。
官道旁的驿站里,林夏铺开信纸。他取过行囊里的新墨,在砚台里轻轻研磨。墨香漫开来时,他忽然明白老墨工的话 —— 最好的墨,从来不是用松烟和麝香做的。是父亲在狱中写下的血字,是兄长刻在墙上的指甲痕,是母亲临终前未写完的药方,是那些藏在墨色深处,从未说出口的思念。
笔尖落下时,林夏忽然笑了。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流畅,竟有了几分苏文渊的遒劲,又带着父亲的温润,尾锋处还藏着兄长惯有的洒脱。他想起苏文渊的话:“墨分五色,人分两面,可血脉里的东西,从来都清清楚楚。”
雨停时,信已写好。林夏将信纸折成莲子的形状,塞进竹筒。他望着北去的官道,仿佛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背着行囊,腰间悬着半块刻着 “仲” 字的玉佩,正朝着他走来。
官道尽头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笔尚未写完的墨。
浪淘沙・北戴河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岛外打鱼船。
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谁边?
往事越千年,
魏武挥鞭,
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
千里冰封,
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
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
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
原驰蜡象,
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
看红装素裹,
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
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
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
成吉思汗,
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
还看今朝。
七律・长征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
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
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军过后尽开颜。
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
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钟山风雨起苍黄,
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
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
人间正道是沧桑。
忆秦娥・娄山关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西江月・井冈山
山下旌旗在望,
山头鼓角相闻。
敌军围困万千重,
我自岿然不动。
早已森严壁垒,
更加众志成城。
黄洋界上炮声隆,
报道敌军宵遁。
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
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
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
何时缚住苍龙?
七律・登庐山
一山飞峙大江边,
跃上葱茏四百旋。
冷眼向洋看世界,
热风吹雨洒江天。
云横九派浮黄鹤,
浪下三吴起白烟。
陶令不知何处去,
桃花源里可耕田?
七绝・为女民兵题照
飒爽英姿五尺枪,
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
不爱红装爱武装。
七律・和郭沫若同志
一从大地起风雷,
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犹可训,
妖为鬼蜮必成灾。
金猴奋起千钧棒,
玉宇澄清万里埃。
今日欢呼孙大圣,
只缘妖雾又重来。
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
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
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
寂寞沙洲冷。
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夜饮东坡醒复醉,
归来仿佛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鸣。
敲门都不应,
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
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縠纹平。
小舟从此逝,
江海寄余生。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
正梳妆。
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
短松冈。
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
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
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
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
山下兰芽短浸溪,
松间沙路净无泥,
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
门前流水尚能西!
休将白发唱黄鸡。
鹧鸪天・陌上柔桑破嫩芽
陌上柔桑破嫩芽,
东邻蚕种已生些。
平冈细草鸣黄犊,
斜日寒林点暮鸦。
山远近,路横斜,
青旗沽酒有人家。
城中桃李愁风雨,
春在溪头荠菜花。
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
何处望神州?
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
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
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
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
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清平乐・村居
茅檐低小,
溪上青青草。
醉里吴音相媚好,
白发谁家翁媪?
大儿锄豆溪东,
中儿正织鸡笼。
最喜小儿亡赖,
溪头卧剥莲蓬。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
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
寻常巷陌,
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
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
封狼居胥,
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
望中犹记,
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
佛狸祠下,
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
廉颇老矣,
尚能饭否?
雨霖铃・寒蝉凄切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
留恋处,
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
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
千里烟波,
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
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
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
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望海潮・东南形胜
东南形胜,
三吴都会,
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
风帘翠幕,
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
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
户盈罗绮,
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
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
菱歌泛夜,
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
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
归去凤池夸。(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