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安的炮兵轰炸持续了整整一夜。
但这种炮火更像是无意义的宣泄,或者说只是为了开炮而开炮。
双志这边前压的炮兵阵地在按照计划进行多轮效力射后,就提前进行了转移。
次日清晨,指挥部。
陆凛精神抖擞地推门而入,将领们齐刷刷起身。
“早。”他随意地摆摆手,目光扫过众人。
泰米叶汇报道:“元帅阁下,经过昨天连夜的审问,戈罗迪什交代了不少有用的情报,其中包括锡安北部和中部防空阵地,还有各集团军的部署情况,但他明显是对我们还藏着掖着”
陆凛点点头:“这很正常,他知道自己现在最有用的就是身份和掌握的机密情报,一次全交出来,反而失去了价值。”
“需要加大审讯力度吗?应该还能挖出更多。”
“不必了。”
陆凛沉吟片刻:“晾了他一晚上,就让我亲自去问一问吧。”
————
当陆凛见到这位锡安的空军司令的时候,后者被关押在一处破旧的房子内,由一个排的警卫看守。
“元帅!”守卫中士肃然敬礼。
陆凛微微颔首,迈步走进昏暗的屋内。
入眼他就看到一个穿着低调服饰、身材略显发福,双眼顶着黑眼圈的中老年人。
“埃利泽·戈罗迪什。”
听到自己的名字,前空军司令缓缓起身。
看着自己面前的年轻将军,那张脸他曾在报纸和锡安总司令部内看见过几百次,不可能记错。
“你一定就是阿米尔·本·穆罕穆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阿勒沙特.那位凡间的天使。”
戈罗迪什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需要我见礼吗?”
陆凛上前:“你的阿拉伯语说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其实我还会安特语,撒克逊语、一点点法兰西语我记得元帅您的撒克逊语说的也不错,如果您想的话,咱们也可以换成撒克逊语交流。”戈罗迪什道:“三十年前,在德朗西集中营我还学过普洛森语,我的语言天赋一直不错。”
“那你会赛里斯语吗?”
“呃”戈罗迪什表情有些尴尬:“我以前学过,但太难了,没学会。”
陆凛随后用赛里斯语说了一句。
“想不到您还会赛里斯语,您还真如传闻中那般博学多才。”
戈罗迪什听完,脸上露出神往之色:“虽然我听不懂,但想必一定是极富智慧和哲理的句子。”
陆凛平静地回答道:“我刚才说的是,‘想不到你身为锡安的空军司令,居然选择投降’。”
戈罗迪什老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就叹了一口气:“是的,您说的对,不论对与错,身为军人,这就是一种耻辱。”
法赫德搬来凳子,陆凛坐在了这位锡安前上将的对面。
戈罗迪什盯着陆凛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您真的是比我想象中的年轻太多了。”
陆凛回答道:“历史上突厥人的苏莱曼大帝十九岁执掌帝国,萨拉丁在三十岁便收复耶路撒冷,先知穆罕默德四十岁便以真主之名启迪了整个阿拉伯年龄从来不是衡量建立伟业的标尺。”
戈罗迪什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您知道吗,其实在锡安国内,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战争。”
“哦?”
“自从您夺下了戈兰高地以后,议会上的政党就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其中一股对后续的战争并不抱有太高的期望,于是转而将视野转向国外,觉得是时候与周边的阿拉伯国家转向和平共处在开战的时候,我想应该有人联系过您了。”
一个领土面积不过2.5万平方公里,总人口满打满算不过三百多万的国家,正常来说,又怎么可能抗衡不论领土还是人口都百倍于自己的阿拉伯世界。
陆凛没回答这个问题。
戈罗迪什并没有多聊,而是转移了话题:“那么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陆凛开口,直言不讳道:“目前挡在我们面前的是锡安的第五第六集团军,特拉维夫要么隐瞒你被俘的消息,要么宣称你已叛国,我要你录一段话,告诉前线士兵真相。”
一旁的法赫德将准备好的录音设备和带着希伯来语的纸张递了过去。
戈罗迪什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挣扎起来。
其实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
他已经叛国了,而现在他所做的,却是要背叛那些正在顽强作战的士兵。
身为一名军人,他还是很难下这个决心。
“我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觉得太残忍了?”陆凛:“想想在拉玛特大卫空军基地,你将两千空军士兵推到野战旅面前白白送命,哪个更残忍?”
戈罗迪什的脸色瞬间灰败,他沉默片刻,最终颓然坐回椅子上:“好吧,我都听你们的安排。”
————
锡安第五集团军前线阵地。
某个散兵坑里,新兵康拉德靠在潮湿的战壕壁上,看着蒙蒙亮的天,他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合眼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被晨雾笼罩的旷野。
康拉德感觉自己的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身体却轻飘飘的。
“该死.”他用力晃了晃脑袋。
一旁的老兵莫什往嘴里塞了一小块压缩饼干,又灌了口水,含糊不清地说:“小子,感觉要晕的时候就快速做几次深呼吸,用力眨几下眼睛。再把兜里那块巧克力吃了,别大口吞,含在舌根底下慢慢化。”
康拉德:“可我现在只想睡……”
“不能睡!”莫什提醒道,“一睡就可能醒不过来了!感觉撑不住就活动脚趾,让血液流起来。再不行就用这个——”
他递过一个金属小瓶,“闻一下,别喝。”
康拉德接过一闻,刺鼻的氨气味直冲头顶,瞬间精神一振。
正说着,后勤分队猫着腰沿交通壕跑来,沉默地将一箱箱弹药堆在防炮洞旁。
康拉德瞥见里面是成盒的5.56毫米步枪弹、RPG-7火箭弹和M67手雷。
一名后勤士官压低声音对莫什说:“上面下了死命令,盯着每个人的表现,消极避战的,就地处置。”
老兵莫什点了点头。
“还有,”后勤士官警告道:“不管从无线电里听到什么都别信,一切都已司令部的情报为准.”
新兵康拉德忍不住插嘴道:“戈罗迪什上将真的被俘叛变了吗?”
莫什的巴掌立刻落在了康拉德的钢盔上:“这种事不能提!你不要命啦!想被总参侦察队带走吗?”
后勤士官装作没听见,送完武器之后就离开了。
看着成箱的弹药,康拉德道:“这些怎么打得完呢,我们是二线梯队,连敌人都没见到……”
莫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一枚火箭弹装填进身旁的发射器。
他明白,当高层开始用这种极端方式维持纪律时,就意味着形式恶劣到了极点,不光是空军司令的背叛,恐怕海法以及其他战线上的情况也都不容乐观。
望着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残骸,那些都是昨天晚上被打爆的坦克。
再看着战壕中昏昏欲睡的新兵,和士气低迷的环境,莫什心里叹了口气。
他怕的不是打烂仗,而是在看不到胜利曙光的情况下,打烂仗却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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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志远征军前线作战指挥部内,班达尔像一头焦躁的雄狮,在指挥所里来回踱步,厚重的军靴踏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旁正在看书的泰米叶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走了,晃来晃去的看的我心烦。”
“我说,阿明(泰米叶的昵称),”班达尔大步走到泰米叶面前:“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去跟元帅说一说,让我上前线和锡安的杂碎好好打上一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泰米叶闻言,抖了抖手里的书:“这种事你别找我啊,之前都说好了,我管生活,元帅管打仗,你要想请战就自己去。”
“因为这是元帅亲口喊停的啊。”班达尔叹了口气:“戈罗迪什被俘的消息就像一颗炸弹,已经把锡安的魂炸掉了一半!他们的指挥系统在混乱,士兵的信念在动摇!此刻我们应该立刻集结所有装甲力量,从这里,还有这里,说不定彻底粉碎他们的防线!”
在班达尔看来,在给予敌方士气沉重打击后,就应该乘胜追击,只有这样,必将有所斩获。
泰米叶听到班达尔的话,放下手里的书,缓缓开口道:“我或许没你了解战争,但我一定比你了解元帅。”
班达尔原本想吐槽,但发现对方似乎说的没毛病。
泰米叶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元帅最近对赛里斯的名著很感兴趣。”
班达尔:“那又怎么了?”
“所有元帅看过的书,我基本都借来看过一遍。”泰米叶:“你平时不看书的吗?”
班达尔愣了一下,摇摇头:“元帅看的书太多了,我哪记得清。”
泰米叶无视了这个粗鄙的家伙,说道:“元帅看的书中,有不少都是赛里斯的‘兵书’,虽然很浅显,但大体的方向却是对的,其中就有一个道理我的印象很深刻,叫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指的就是磨灭敌方士气作战的战术。”
班达尔是纯粹的军人,对这类文绉绉的东西并不感冒,但元帅正在学习的东西,他就选择了尊重。
他耐着性子问道:“什么意思?现在难道不是他们最低落的时候吗?”
“还不是。”
泰米叶伸出第一根手指:“在我看来,锡安人自开战以来第一次受到士气鼓舞,是他们的总理希尔伯特,在耶路撒冷圣殿山发表的誓死捍卫演讲。”
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次,我猜就是刚才,为了应对戈罗迪什被生擒的局面,锡安人一定会利用‘复仇’、‘拯救同胞’、‘揭露敌人残暴’等口号进行第二次擂鼓,重新激发军队的斗志。
这就是‘再而衰’。”
班达尔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正处于这‘衰’的阶段?”
“没错,”泰米叶表示了肯定:“这个节点其实不算好也不算坏。硬要说的话,其实也比较合适。但问题是,锡安人的兵力和规模不比我们差。”
其实班达尔也看出了这一点,硬是打的话,大概率做不到昨晚那种奇袭的效果,大概率会变成绞肉战。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场仗发生在锡安人的地盘上,打烂了也不心疼。
“我虽然不知道元帅的具体谋划。”
泰米叶微微一笑,“但依照元帅的用兵风格,他向来善于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时间,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班达尔听完,胸中的急躁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更高层次战略的理解和期待。
他用力一拍大腿,咧嘴笑道:“好,我就再等等!看看元帅他老人家,到底准备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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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阿拉伯盟军一直在与锡安的第五、第六集团军进行低烈度的消耗战。
而海法具体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了,尽管港口仍然维持着基本的运转能力,但整座城市的工业心脏已经被摧毁。
涉及武器制造的关键流水线、飞机组装厂、核心化工厂园区均沦为一片片断壁残垣,同时,数条主干输油管道遭到系统性破坏,能源供应陷入困境。
拉玛特大卫空军基地成为废墟,如今剩下的锡安空军只能前往特拉维夫的临时机场,以及位于西奈半岛的蒂朗机场。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的战争中,锡安将失去他们最强大的手段。
陆凛正在听取来自其他战线的汇报。
“西奈半岛方向,马斯尔军队承受着巨大压力,但他们打得非常顽强。”
一位参谋军官汇报,“虽然面对锡安第一集团军的优势兵力处于守势,但他们死死咬住了防线,目前还没有出现溃败的迹象。”
“哈西姆河方向,阿尔伊拉格的集团军表现出色,”另一位军官补充,“他们以灵活而刚猛的战术,持续对耶路撒冷外围施加压力,成功牵制了锡安大量的主力部队。”
陆凛微微颔首,目前三条战线形势焦灼,就看谁先撑不住这口气。
就在这时,一部专线电话的指示灯亮起,伊布拉欣接过电话,低声交谈片刻后,用手捂住话筒,转向陆凛:“元帅,联合国方面的线路,希望能与您直接沟通。”
陆凛并不意外,战争进行到关键节点,总会有“和事佬”出现。
他吩咐道:“接进来吧。”
线路接通,传来的并非之前常打交道的艾兰德森的声音,而是一道柔和成熟的女声:“下午好,阿米尔元帅,我是联合国冲突地区特使,索菲亚·沃尔科夫。首先,请允许我代表联合国,对冲突区域内所有平民的处境表示最深切的关切。”
还是个斯拉夫人?
“沃尔科夫女士,”陆凛的声音透过话筒,“感谢您的问候,不知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元帅阁下。”索菲亚的声音带着一种能令人心平气和的力量:“我致电的目的,是基于人道主义原则。我们监测到海法地区仍有大量平民因冲突被困,他们的生存状况正在急剧恶化。
我们非常清楚,战争是军人的职责,但平民不应成为代价。我们希望能够建立一条临时人道主义通道,协助这些无辜的妇女、儿童和老人撤离交战区。”
“为了锡安?”
索菲亚听出了阿米尔语气中的戏谑,毕竟在阿拉伯遭受侵略的时候,联合国却在一开始选择了袖手旁观。
但此时她也只能回答:“不只是为了锡安,也包括阿拉伯人,我们想要尽可能救更多无辜的人。”
陆凛回答道:“怜悯之心人皆有之,然而,沃尔科夫女士,您应该清楚,此刻的‘暂停’意味着什么,它会给予困兽重整旗鼓的机会,让我方士兵在未来付出更多鲜血。
我们对那些遭受战争波及的无辜者感到惋惜,但我们需要看到更具实质性的诚意。”
“您所说的诚意是指?”索菲亚谨慎地问道。
“很简单。”
陆凛的开出了条件,“想要真正的和平,锡安必须拿出实际行动。首先,其第一、第二集团军必须无条件、完全撤出西奈半岛。其次,立即放弃并结束对腓尼基南部的非法军事掌控,这是谈判的基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这个要价远超她的授权范围。
“元帅阁下,”索菲亚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您提出的涉及主权和领土的条件非常重大,这已远超此次人道主义通话的范畴,我本人无权代表任何一方做出承诺。我的首要且急迫的任务,是挽救生命。”
“那么,在锡安表现出结束侵略的诚意之前,我无法同意任何可能强化其防御能力的行为,包括所谓的人道主义暂停。”
陆凛的立场没有丝毫松动,“每一分钟的停火,都在用我士兵未来的生命做交换。”
索菲亚试图寻找折衷方案,“也许我们可以探讨一个仅用于平民疏散,并由国际观察员监督,确保不被军事利用的机会?同时,我会将您的条件立即向秘书长汇报,并紧急转达给特拉维夫方面。”
陆凛的回答也很简单:“我的条件就在那里。如果锡安当局珍视其平民的生命,他们知道该怎么做。在你获得对方明确回应之前,讨论细节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元帅阁下。”
索菲亚说道,“请给我一点时间,我的同事正在与特拉维夫进行紧急磋商,我会尽快将他们的反馈告知您。”
这项议题本就是锡安那边提出来的,但索菲亚可不敢冒险让两边直接对谈条件,说不定直接就在电话里聊炸了。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索菲亚的声音再次在线路中响起,很显然是已经得到了首肯:“元帅阁下,经过紧急斡旋,特拉维夫方面给出了初步回应。他们同意立即并完全放弃对腓尼基南部的军事控制。”
她顿了顿,继续道:“关于西奈半岛,他们坚持必须保留对米特拉山口的控制权,但作为交换,他们承诺将苏伊士运河的完全控制权归还给马斯尔共和国,同时要求马斯尔停火。”
马斯尔原本的计划就是夺回苏伊士运河,夺回西奈半岛,更像是一个附属条件。
所以,这是准备通过停火,将两个集团军调过来?
陆凛听索菲亚继续道:“而作为对此番让步的交换,以及基于紧迫的人道主义需求,锡安要求阿拉伯盟军,特别是您指挥的部队,立即停止对海法城内的炮击,为期72小时,以确保平民能够安全转移。这并非全面停战,仅限于此特定区域和目的。”
停止对海法城内的炮击,不等于停战。
陆凛最终沉声回应,“可以,我同意为期72小时的海法城内炮击暂停,以便平民撤离。但任何试图利用此窗口进行军事调动或加固工事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协议破裂,并招致我方最猛烈的反击。”
“感谢您的决定和人道主义精神,元帅阁下。”
索菲亚的语气中透露出如释重负,“我会立即协调各方。通话记录将形成正式备忘录。”
放下听筒的瞬间,指挥部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两个盟友的核心诉求竟以这种方式各兑现了一半。
“接通专线。“陆凛突然开口。
法赫德立即抓起红色话筒:“元帅,请问接往哪里?“
陆凛唇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爹。“(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