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铺子,祥子就听到街面响起了尖锐的警铃。
一众警员从岗哨亭里走出来,呼啦啦拥作一团,把路口挡住,又扯上一道长长的黄布条子。
行人被迫停在原地,都站在布带后头。
原本井然有序的金城坊,陡然生出些萧肃之感。
这是干嘛?
祥子同样给黄布条子阻在药铺门口,仗着人高马大,他倒比周遭人看得更真切。
道路尽头,影影绰绰来了一队马车。
一色儿的黑漆车厢,四匹高头大马在前头拉着,从城门慢悠悠晃进来。
车厢似乎是铁制的,压得车轴“吱呀”作响,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车辙印。
马车周遭,站满了短打装扮的精瘦汉子。
祥子定睛一瞅:这些汉子背后都有“宝林”二字。
竟都是宝林武馆的武夫?
怎么做起了送货的勾当?
“嘿,长眼了吧?送货这事儿虽说下贱,也得看给谁送不是?”
刚才那刀疤脸汉子,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祥子身边,嘴角还叼着半根没点燃的大前门,
祥子赶紧从怀里摸出一盒洋火,“刺啦”擦着一根,递过去:“老哥,这是啥货啊?还得宝林武馆的武夫来送。”
“滋——”一缕灰烟从刀疤脸嘴角飘出来。
“嘿,这些可不是普通武夫,都是宝林武馆的外门弟子,”刀疤脸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
外门弟子?
祥子一阵咂舌,这些日子练武,他当然也知道些门道——能进宝林武馆当外门弟子的,那都是九品整骨境的高手!
这般人物,竟然只是帮使馆区送货?
这使馆区里,究竟是何等“大人物”?
祥子瞅着车上那些大铁箱子,又问道:“老哥,这里面的货,究竟是啥东西?”
刀疤脸把烟头嘬得只剩烟屁股,才恋恋不舍地拔下来。
他伸根手指头,戳了戳祥子怀里,咧嘴一笑:
“啥东西?你怀里头不就是?”
祥子一怔,摸了摸怀里的气血汤,这才回过神来。
气血汤?
瞧祥子木讷模样,刀疤脸倒是乐了:“这气血汤啊,就是拿车子里的东西炼出来的。这些大车里头装的,都是在矿区外头猎来的妖兽肉!”
祥子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气血汤能让武夫气血旺盛,敢情是妖兽肉炼的。
这世界的妖兽,祥子还真没亲眼见过,就听说这些畜生厉害得紧,浑身都是宝,寻常入品的武夫压根儿近不了身。
不过,听说这些妖兽只在矿区周遭晃悠,倒没听说过它们往城里跑。
却也怪哉。
......
等十多辆大车慢慢腾腾过去,警员们才把警戒线收起来。
论起来,这些警员也不过走个过场。
毕竟,十来个宝林武馆外门弟子护着,难道还真有人敢劫车队?
看完了热闹,祥子把罩帽拉起来,对刀疤脸汉子抱拳道:“这番托老哥福,算涨见识了。”
“好说,”刀疤脸抱臂站着,笑道,“替我给刘唐带个好。”
祥子一愣,怪不得这刀疤脸对自己这么热乎,原来是唐爷的老相识。
“敢问老哥尊姓大名?”
刀疤脸没搭话,转身进了药铺。
药铺牛皮门帘晃荡个不停,透出一个略显颓然的声音:
“就说是药铺里的,他那个还没入品的不成器师兄,刘唐该是晓得的。”
祥子朝门帘里一拱手,应了一声。
这刀疤脸倒是有些意思,听他口气,以前也该是宝林武馆出来的,只是没入品级。
难怪对宝林武馆这么熟悉。
长呼一口气,祥子摸了摸怀里的气血汤。
该回去试试效果了。
既然是妖兽血肉炼的,该是有些不凡之处吧。
.............
出了金城坊,空中那股子呛人的雾霾总算淡了些。
祥子特意留了心眼,没雇黄包车,一路步行往回走。
西城到南城不算远,过了西便门就是。
不过南区地界儿大,人和车厂在南城东头,从西便门过去还得跨五个坊、七条街。
早知道就拉辆黄包车过来,还能顺道揽个活儿,挣点零角子。
一进南区,街上就乱得不像样。
警察厅的岗哨里压根儿没人影儿,
两边的道上,随处可见脑袋上插着草标的男娃女娃——都是卖儿卖女的。
如今这北方地界,也就四九城里能安稳些。
毕竟有使馆区的大人物在,那些个军阀再横,也没胆子把炮口对准这里。
但城外可就不好说了,各家军阀争抢地盘和粮食,刮地三尺下,自然流民如蚁。
自前几年张大帅赶跑了曹大帅,占了这四九城,每年都会挑几个好日子,大发善心放流民进城——听说张大帅这么干,是为了给吃斋念佛的老娘积德。
没几年工夫,南区就塞满了这些衣不遮体的苦命人。
就连祥子自己,不也是这么进的城?
不过,并不是人人都有祥子这副好身板,能在城里寻摸个卖力气的活计。
找不着活儿,瘦巴巴的老爷们只能慢慢等着饿死,老娘们就沦落到暗街小巷里卖肉。
实在没辙了,那就还剩卖儿卖女这一条道儿。
其实这些卖孩子的,也不全是心狠。
好多当爹当妈的,不图孩子能卖个好价钱,只求能进大户人家当个有户籍的奴婢,好歹能混口饱饭吃。
刚穿越来那会儿,祥子还有些唏嘘,遇到惨得看不过眼的,偶尔也抠出一毛半角扔出去。
到如今,他也麻木了。
这世道烂到骨子里了,救不过来。
............
“爷...赏点?”
祥子的裤脚被一个老头给死死拽住。
那老头瘦得跟皮包骨头似的,看不出多大岁数,脸跟死人一样的灰白,浑浊的眼珠子里透着哀求。
老头身边,跟着个瘦小的丫头。
四九城的春天料峭,小丫头耳朵上挂着对破耳帽,身上裹着不晓得哪儿捡来的烂大褂,并不合身,用几根布条子胡乱捆着。
小丫头的身子,在初春寒风里颤抖着。
祥子注意到,她的头上并没有插草标。
祥子没有说话,脚下轻轻一震,那老头的手就松开了。
老家伙眼里的光,顿时熄了。
祥子走出小半条街,到底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在路边买了几个刚出炉的肉包子,又打了两份豆汁,转身折回来。
瘫在地上的老头见祥子回来,像是明白了啥,昏沉沉的眼珠子慢慢亮起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