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
人和车厂众人,眼见祥子半天没回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杰叔几乎按捺不住,差一点便要带人冲下去!
忽然,清越的鸣金声,在黄土地上响起。
阵阵如雷的马蹄声中,原本把小坡围得水泄不通的马匪,竟真的退兵了!
平原之上,骑兵来去如风,转眼就撤得干干净净,
坡外,只留下十来个接应的马匪。
众人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便是杰叔也长长舒了口气。
好个祥子...竟当真说动了这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的家伙。
尤其,当众人瞧见那慢慢上坡的大个子时,更是欢呼声响成一片。
只有金福贵把头低了下去,手上握紧了长刀。
...........
“哎哟...祥子兄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可惜哥哥我这番不能露真名,不然真要在这里摆下血酒,与祥子兄弟拜个把子!”张大锤搂着祥子,脸上笑得灿烂。
祥子顺着话头恭维道:“大当家这般英雄人物,我哪敢高攀啊!”
“哎,这话就不对了,”张大锤脸上笑成朵菊花,“祥子兄弟你这身手,再过几年,恐怕哥哥我都比不上喽。”
把祥子送到了坡口,张大锤还是一脸恋恋不舍模样。
此番景象,当真把山坡上众车夫唬得一愣一愣的。
便是杰叔,脸上亦是惊愕不已——怎么祥子跟那络腮胡马匪头子,竟勾肩搭背走过来了?
旁边那些马匪,更是对着祥子赔着笑脸。
哪有半点剑拔弩张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友相逢哩。
...............
奔腾的马蹄声中,
张大锤单手控着缰绳,身子随着马身颠簸起伏,竟还有闲力举着个单筒望远镜——这可是好些年前曹大帅亲自赏的稀罕物。
这种镶了五彩水矿做镜片的西洋货,能把几十里外的人影看得真真儿的。
圆形视界里,车夫们正井然有序地从小坡上下来。
山坡那棵光秃秃的大树桩子上,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刀疤脸汉子,正有气无力地骂着什么——不是罗二还能有谁?
“老大...那小子没反悔吧?”三角眼马匪急忙问道。
张大锤笑得合不拢嘴,应道:“没反悔...没反悔...咱们的人正要去接应二当家呢。”
三角眼马匪捋了捋颔下并不多的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当家威武,这趟真是没白来啊!”
众马匪听闻二当家得救,更是精神振奋!
刚才大当家说了,今天这买卖虽说有些波折,但从委托人那儿得来的一千块银元,兄弟们全平分!
把死伤的几个兄弟的抚恤发了后,一人也能分好几块大洋呢!
所谓富贵险中求,总算没白跑一趟。
其实说起来,今天这番阵仗大,但算不得啥血战,许多人只是出来溜了一圈马,射了几根箭。
“大当家威武啊,跟着大当家准有好日子过!”
“我早说过,咱们大当家才是真豪杰!”
....
一时间,身边的马屁声就没断过!
张大锤笑容勉强,嘴皮子直颤,心中肉疼不已——马六那小子也只给了一千枚大洋啊,自己一毛钱都没留,全分了!
弟兄们是高兴了,自己倒是打了场白工!
尤其,一想起方才那个单刀赴会还能从容不迫的年轻人,这虬髯马匪心里更是直咂舌:
这小小车厂里,竟然也有如斯人物?
罢了...这些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
“走...接应二当家,拨马回寨,抓紧点,别让那母夜叉闻着风声。”
不断念叨着“破财消灾”的张大锤,强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模样。
只是春风瑟瑟,心中凄凉无人知啊!
............
北风渐渐小了,
漫天的黄沙也消停了些。
直到快望见永昌门,祥子他们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援军。
原本说定的一个时辰,硬生生拖了快两个时辰。
要是祥子真打算硬扛那些马匪,恐怕这会儿一众车夫早成了枯骨。
警哨声响成一片,百来个警员排成长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跑在最前头的警官,瞧见祥子他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祥子,阿杰...你们咋回来了?”
说话的是柳爷,跟杰叔是老乡,专门守永昌门的老警长。
杰叔迎上去,看见这群戴大盖帽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柳爷,咋就你们警察厅的人来了?
“嗨,别提了!”柳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上帽子都歪了。
柳爷瞧见阿杰身上没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扯开衣襟的铜扣子,才应道:
“阿杰,你是不晓得,今儿我瞧见你们放的烟花,赶紧往上面报信。哪知道上面层层审批,磨蹭到这会儿才凑了这么些人。”
“张大帅那边更是没半点动静,要不是知道你在里头,我才不跑这一趟!”
杰叔抱了抱拳,语气诚恳:“柳爷,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下了!”
这话可是发自肺腑,毕竟敢动矿线的主儿,哪是好惹的?
按往常的规矩,矿线出了事,该是大帅府的兵马出动才对。
这些大盖帽警察,平时不过是维持治安,哪真能去拼命厮杀?
柳爷能硬着头皮带人赶来,这是过命的交情!
不过...
祥子和杰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一丝后怕。
矿线何等大事,这警察厅竟然有意拖延?
更何况...张大帅那边竟然没派一兵一卒?
再联想到今日陡然出现的马匪...
这些事,这些人,恐怕不是小小的马六车厂能搅和起来的!
...........
夕阳在暮色里染出一片血红。
在警员们的护送下,车队顺利入了永昌门。
不知为何,即便是入了城,祥子心中那一抹心悸还是没散去。
在使馆区卸完货,祥子没像往常那样解散队伍,而是领着大家一起回南区。
就在这时,文三突然喊了一嗓子:“金福贵哪儿去了?咋找不着人了?刚才卸货时还见着呢!”
祥子眼皮子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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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泱泱的队伍回到南城,
人和车厂门口。
刘四爷早领着刘虎、刘唐等几个义子,候在门口。
这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今儿个没像往常那样佝偻着背,而是挺得笔直,一双虎眼里全是厉色,活像一头准备下山的猛虎。
“诸位,今儿个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做得很好,非常好!”
“尤其是祥子,我人和车厂能有你这样的车长,那是车厂的福气!”
“今晚所有人都去便宜坊,鸭子随便吃,酒随便喝!”
“吃饱喝足,明天去柜台上领赏钱,每人十块大洋!”
刘四爷话说得不急不缓,可车夫们听了都热血沸腾,
文三更是扯着嗓子使劲喊“四爷威武”,喊得嗓子都哑了。
就在这热闹劲儿里,刘四爷忽然拍了拍祥子的肩膀,低声说:“祥子,跟我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