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还愣着干什么!”
“没听到你师叔的话吗?”
郑聪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天,彻底灰暗了。
他跟在赵奕身后,亦步亦趋,那感觉,就像是即将被拉去屠宰场的猪,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书房。
赵奕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坐下,二郎腿一翘,指了指旁边的砚台。
“大侄子,愣着干嘛?”
“磨墨。”
郑聪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墨锭,开始在砚台里,一圈一圈地,机械地研磨着。
他心里,把赵奕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狗东西!
你给我等着!
等我爹走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奕看着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兵书,随手翻了两页,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哎,大侄子。”
“师叔我考考你。”
郑聪磨墨的手一顿,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假如,你是安丰郡的郡守。”赵奕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说道,“现在,邻郡爆发了大规模的蝗灾,数万流民,拖家带口,涌入了你的地界。城中粮草有限,民心惶惶。你当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一出,郑聪愣了一下。
蝗灾?流民?
这……书上没写过啊。
他脑子里飞速运转,开始搜索那些他倒背如流的圣人经典。
有了!
郑聪清了清嗓子,脸上又恢复了几分世家公子的傲气,他放下墨锭,对着赵奕,拱了拱手,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
“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面对流民,我等为人父母官者,当以仁心待之,开仓放粮,安抚灾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正说得起劲,准备再引经据典,掉几句书袋,彰显一下自己深厚的学问。
“停。”
赵奕直接打断了他。
“说人话。”
郑聪的话被打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憋死。
说人话?
我这说的,难道是鸟语吗?
“???,我……”
“我问你,开仓放粮,粮从何来?”赵奕看着他问道,“你说城中粮草有限,你把粮食都给了流民,城里的百姓吃什么?他们要是饿肚子了,起来造反,你怎么办?”
“我……我可以向朝廷请奏,请求拨发赈灾粮款!”郑聪理直气壮地回答。
“请奏?”赵奕笑了,“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你那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到洛阳,陛下再批复,一来一回,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流民吃什么?你让他们啃树皮吗?”
“那……那我可以号召城中乡绅富户,捐款捐粮,共渡难关!”
“捐?人家凭什么给你捐?”赵奕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当那些乡绅富户,都是跟你一样的傻白甜?他们不趁机囤积居奇,发国难财,就算他们有良心了。你还指望他们开仓放粮?”
“这……这……”
郑聪被问得是哑口无言,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他发现,自己脑子里那些圣人经义,在这些无比现实的问题面前,好像有点解决不了。
“我再问你。”赵奕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数万流民,鱼龙混杂。里面难免有那地痞流氓,趁机作乱。偷窃、抢劫,甚至杀人放火。你又该如何?”
“这……自然是派兵弹压,绳之以法!”
“派兵?你一个郡守,手里有多少兵?数万流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那点兵给淹了。你弹压得过来吗?”
“我……”
郑聪彻底傻了。
赵奕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暗笑。
小样儿,还跟我装?
不把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按在地上摩擦一遍,你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又换上了那副“诲人不倦”的表情。
“大侄子,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郑聪耷拉着脑袋,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侄儿愚钝,还请...师....叔....赐教。”
“圣人教我们仁义道德,是让我们心怀百姓,而不是让我们变成一个只会空谈仁义的傻子。”
“记住,当官,尤其是当地方官,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讲道理,不是谈仁义。”
“是算账!”
“算人头,算粮食,算土地,算人心....................”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郑聪呆呆地站在那里。
原来……官,还可以这么当?
不讲仁义,不谈道德,只讲利益,只讲手段。
可偏偏,这看似冷酷无情的手段,却又是解决问题,最有效,最直接的法子!
这等翻云覆覆雨,玩弄人心的手段,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怎么?还不明白?”赵奕看着他那副傻样,挑了挑眉。
“明……明白了。”郑聪的声音都在颤抖。
“明白就好。”赵奕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接着磨墨吧。”
“记住,今天,是你师叔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往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
郑聪走了。
他感觉自己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在赵奕那为官之道面前,简直就像个笑话。
仁义道德?
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在数万嗷嗷待哺的流民面前,那玩意儿,真能当饭吃吗?
他不知道。
看着郑聪那仿佛被抽了魂儿的背影,赵奕撇了撇嘴。
就这点心理素质?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以后有你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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