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小径旁,紫檀木案一排并一排,案上覆着素色锦缎,错落有致地放着青瓷器,插着各色珍品名花。
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一路上,头式簪花的丫鬟举着托盆,为贵宾奉上茶盏、蜜饯果碟给精致的点心。
妇人在前挽着手赏花,后面的小辈紧随其后。
谢令仪红着眼陪沈听眠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
“听眠,今日你居然没带你家的养妹来!”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沈听眠只觉得好笑。
这都是什么刻板印象?
她以前出什么席都带着李茱萸的吗?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什么没带,不过是自己进府,把人忘在门口丢人现眼了。”
这声冷笑传来,沈听眠就察觉到身侧有一人快步上前,出现在她面前。
一张艳丽的容貌靠近,是处处看沈听眠不爽的福安郡主萧知夏。
她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不少丫鬟婆子。
说起萧知夏,沈听眠就脑壳晕。
只因她处处与自己作对。
她十五岁将父母骨灰送回京都时,沿路皆是送行的百姓,人群中,沈听眠还见到过萧知夏的身影,当时她也红了眼,脸上尽是哀恸。
京中贵人多,宴会也多,前几次沈听眠带李茱萸去赴宴时,萧知夏还会给她好脸色,渐渐地,开始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每次见面,都会说她几句愚不可及的话骂她几句。
就跟做任务似的。
这不,马上又要破口骂她了。
“枉费忠义侯和夫人一世英名,竟教出你这般愚笨的后辈。”
“这才回京多久,就被府上的奴仆拿捏得死死的,就是被人欺负还不自知,到近日才后知后觉,报官处理,简直愚钝如木!”
显然,她已经听说过府上那些糟心事了,转念一想,萧知夏还挺关注她的。
萧知夏骂人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着,眼神里藏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谢令仪听了这话,心中腾起一阵无明火,正欲上前给沈听眠理论几句,沈听眠却抬手拦住了她。
“令仪,今日的赏花宴对谢夫人来说很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听眠看向萧知夏,可萧知夏讥讽的表情,在她心中没有惊起什么涟漪。
而且,她总感觉萧知夏是故意说出这话,像是在暗戳戳地帮她平息谣言。
她来丞相府这一路上,虽坐到马车上,但还是听见了不少关于她的谣言。
说沈听眠暴戾恣睢,横暴不法,遇到不顺心之事,就喜欢打杀奴仆。
说侯府管家院子里的丫鬟尸体是沈听眠打杀的,管家不过是她推出来的替罪羊。
说朱嬷嬷也是沈听眠失心疯毒害的。
说什么为了掩人耳目,把侯府知道事情真相的奴仆都发卖了。
反正沈听眠已经成了这京中最狼心狗肺,冷酷无情之人。
就算在这宴席上,沈听眠都看到不少异样的目光在看自己,只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在她面前多嘴罢了。
有人相助,沈听眠哪能放过这机会。
看着萧知夏,沈听眠的眼眶忽地红了,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哭腔的软糯。
“福安郡主说的是,我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情,便忽略了家中,才任由府上的奴才们不把主子当主子,肆意任为,直到生出噬主的心思。”
“玉食轩走水那日,我恰巧在玉食轩习厨艺,因此被波及受了伤,前日朱嬷嬷以为我在屋里养伤,便放火要烧死我,要不是我在屋里待久了觉得憋,春晓带我出门散心,想必、想必……”
说到这儿,沈听眠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了。
她像是忍是万般的痛苦,才终于继续道:
“想必我已被奴才们合伙烧死,连死了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他们噬主。”
“朱嬷嬷烧主未成被伏,我本想关她几日就算了,毕竟是母亲留下来的人,谁曾想第二日她就被人毒害了!”
“我虽然和父母在前线见过不少血腥暴力的画面,可那日还是被吓得不轻,就让人报官,结果又查出管家是毒害朱嬷嬷的凶手。”
“不仅如此,大理寺少卿还查到,管家杀害了几个府上的丫鬟,我真是没想到我府上的奴才竟都是这般的……”
说到这儿,沈听眠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番话声情并茂,渐渐地感染了周遭的夫人小姐。
有夫人忍不住感慨:
“偌大的侯府,却没有一个人能保护幼子,恶狼虎豺闻着味就扑上去了。你一个人,着实是苦啊。”
春晓也红了眼,“府中的奴才没一个好的。昨日我去给小姐拿早膳,他们就给我几个白面馒头,说吃了死不了就行,我反驳几句,他们一群人就要欺负我!”
“要不是当时皇上赐给小姐的府兵来救我,想必我肯定是没有命继续照顾小姐了。”
堂堂侯府小姐,圣上亲封的县主,早膳只有几个白面馒头。
若沈听眠的丫鬟所言不虚,那侯府的奴仆实在是不知死活!
怪不得沈听眠要遗散他们。
悲伤的情绪如潮水般在空气中蔓延,一时穿透所有人,在人群中激起共振的涟漪。
几个感触较深的夫人已经偷偷地抹起泪来。
“看来你终于认识到自己有多蠢了。”
萧知夏暗惊她今日竟如此上道。
虽如此,她还是不想待在这儿,就嗤笑一声,高傲地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
她一离开,就有不少夫人上前关心沈听眠。
“你一个孤女确实苦了,别哭了,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都怪我们听信馋言,误会了你。我就说那般风姿卓越的女子,怎么会生出蛇蝎心肠的女儿。”
……
人越聚越多,多到甚至将谢令仪和春晓挤到边上去了。
直到宴会的主人谢夫人闻讯赶来时,众夫人这抹着泪散开。
“你们这是?”
靖远侯夫人随谢夫人而来,见众人抱团痛哭,不禁感到疑惑。
谢令仪这才把事情的经过讲给几个夫人听。
如今已到了五月,不冷不热,谢夫人却还是披了件银狐裘,露出大肌肤泛着的冷白。
她呼吸时带着细碎的咳喘,每次吸气都轻颤着,病态的眼睛看着沈听眠,尽是心疼。
她与沈听眠的母亲是闺中好友,如今好友的女儿遭难,她却久卧病塌,不能帮到她丝毫,心里满满当当全是愧疚。
“柳姨。”
沈听眠如儿时那般喊了一声。
谢夫人闺名柳清菡,嫁给丞相后就冠了夫姓,此后大家都叫她谢夫人或者丞相夫人。
似是很久没有人这般唤过她,谢夫人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谢令仪轻轻地喊了声母亲,她才回过神来,将沈听眠抱入怀中。
“我的好眠儿,是柳姨没有保护好你,是柳姨对不起你母亲。”
听着她的悲痛的哭声,被她抱在温暖的怀中,沈听眠有那么一刹那的错觉——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时常被母亲抱在怀中的感觉。
好温暖,好舒服,她想就这样一辈子。
母亲……母亲……
她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果当初她阻止父母收养李茱萸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会被背叛,她就还是个有父母宠爱的,无拘无束的孩子。
“母亲。”
她忍不住喃喃出声。
拍打沈听眠脊背的手一顿,谢夫人眼眶瞬间红了。
好孩子,没事了,以后我就是你的母亲。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欺负你!(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