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修了惠民步道。
天冷没什么人,路灯星星点点绵延,照着湿漉漉的木头长椅。
许霁青沿着江边一直走,找了把避风的椅子,用手把上面的水抹干,放下手里的蛋糕盒。
六寸的蛋糕剩了一半。
苏夏找火锅店的服务员要了干净的小袋子,把小碟子小叉子装好,系在了丝带上,嘱咐了好几遍,奶油里掺了红茶可能会失眠,许皎皎吃太多甜食会蛀牙,可以放在冰箱里,明天再说。
他不怕蛀牙。
寒凉的夜风里,许霁青连餐具袋子都没拆开,用那把切蛋糕的金属钝刀,把盒子里剩下的蛋糕全吃了。
最后一口奶油咽下去。
他在路灯底下站了会,一条一条街地往前走,直到走回那个他还不算太熟悉的家。
省赛拿了第一之后,这是他们第二次搬家。
第一次离附小不远,价钱相对合理,环境也比拆迁房好不少,只不过没住多久,房东就趁着楼市高价,毁约把房子卖了。
现在这套房是他昨晚请假回来现找的,两小时看房拍板签合同,比之前的租金都贵,但小区有靠谱的门卫,刷卡才能进大门。
他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买个心安也值得。
掏钥匙开锁。
进门换鞋的地方摞着纸箱,一只编织袋已经瘪了,另一只还鼓鼓囊囊的,拉链没拉到底,露着一角塑料衣架。
灯光明亮温馨,厨房里水流声哗哗,许皎皎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电视机前,边洗脚边看动画片。
见他回来了,开开心心喊了声“哥哥”。
许霁青一点头,顺手把外套脱了,进卧室放包。
再出来时,小丫头更兴奋,大眼睛亮亮的满是光彩,“哥哥,我们新家的电视好大啊,信号也好,我看了两集动画片,一次都没断过。”
“作业都写完了吗。”
许霁青敲了下她脑门,“这集看完不能再看了,水凉了就赶紧出来。”
许皎皎圆脸皱巴巴的,“可是今天搬家好累啊,这都不能多看一集吗?”
许霁青淡淡扫她一眼,“你搬的?”
“我搬了好多!”
许皎皎掰着指头给他数,“衣服叠好给妈妈了,我原来书桌上的东西,笔筒台灯小夜灯,全都是自己背过来的,可沉了。”
说到她的白雪公主小夜灯。
以前哥哥经常在家的时候,只要看到她的小夜灯亮着,没几分钟就过来给她关了。
许皎皎现在学聪明了。
哥哥不在的时候才打开,平常就当摆件,睡觉前摸一摸,能有个好梦。
小姑娘叽叽喳喳好半天,厨房里的动静才停下来。
“阿青回来了?”
林月珍匆匆一回头,橡胶手套还没摘,“房东好久没来住过,挺厚一层灰,我这马上就好。”
许霁青的生日不爱别人提,自己也不在意。
早上起床,看看前一晚出摊还剩下些什么菜,混着一块煮碗面,扒完了就去上学。
有时候拗不过林月珍,顶多再煮几个鸡蛋,念叨着吉利话在桌上滚一滚,生日就算是过完了。
今天正好赶上搬家。
一大早装箱完就是坐车,下午刚安顿好,许霁青又出了门,什么都没赶上弄。
林月珍有些愧疚,扭头看了他好几眼,“阿青饿不饿,妈妈给你下碗面吧?”
许霁青摇头,“在外面吃过了。”
“……也好,多和朋友一起玩,挺好的。”
女人抿唇,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安静了片刻,又把手套戴了回去。
自从上回她被许文耀骗去申城旅游,在火车站差点失联。
就算她又换了手机号,一次都没和前夫再联系过,已经产生的裂隙也无法恢复如初,母子间的关系跌到了冰点。
客厅里是少儿频道的广告声,许皎皎偶尔问两句话,许霁青都耐心答了,神态看上去很放松。
这么多年,这是他生日心情最好的一次。
林月珍没再过去打扰,转过身继续洗洗涮涮。
她背着身听了许久,直到动画片的片尾曲响起,许皎皎好大不情愿地回房间睡觉了,才想着多少问问他最近集训的事。
倒好的温水握在手心,林月珍刚往客厅走了两步。
沙发上,许霁青的手机嗡嗡震了起来。
该不会是……
林月珍面色一白,一动不敢动,心也跟着猛跳了两下。
许霁青没避她。
客厅里灯光白亮,许霁青比上次回家时更清减了一些,手指很瘦,棱角分明的侧颊微微陷下去,“张教练。”
张建元,林月珍知道这个人。
她松了口气。
在竞赛圈子里的威望名声这些,她不怎么懂,只知道是位心肠很好的老师。
没有他,许霁青就不会特批转学,她们也不会跟着来江城。
对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许霁青没听两句就站了起来,面容冷沉,穿上外套往外走。
防盗门合上。
听筒里,张建元语气很复杂,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安省的号,打了十几通吧,还发了些短信过来。”
“我回家睡了一觉没听见,还是你师母下班给接的,像是喝了酒,说他是你爸爸,在江城找了你们一个多月没找到人,身上没钱,搭别人车先回老家了。”
“现在他一个人无依无靠,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住哪,想见你们一面。”
这些话当然是美化后的版本。
不用说许霁青是瞄着国家金牌去的十年一遇好苗子,张建元自己的孩子也只比许霁青大了一两岁,已经在外地读书。
他将心比心,怎么也没法把那些污言秽语直白地说出口。
许霁青却懂了。
许多东西早已扎根在记忆深处。
只需要开头一两个字,嘈杂的人声就被按下了播放键,重新在他耳边响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抱歉,打扰您和家人了。”
“您可以现在就把他拉黑,以后遇上安省的号打来直接挂,不要再接了。”
夜风又起, 夹着不知何时又飘起来的雨。
跟他回家路上的毛毛雨还不一样,敲在车棚的声音滴滴答答,有些刺耳。
许霁青站在楼下的车棚里,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张建元从教这么多年,见的从来都是小孩在学校闯祸,家长被叫过来收拾烂摊子,哪见过反过来的。
许霁青道歉的语气越平静,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不是怨你的意思。”
他叹息一声,“胡老师之前就跟我说过你家的事,现在你师母也挺担心你,非要我打这个电话。”
“具体情况我不了解,不好多说,但离寒假决赛没两天了,你就好好待在江城,你那个爸……就尽量先别见了,千万别往老家跑,无论如何我和胡老师都会帮你,实在不行咱们就报警。”
张建元顿了顿,索性问得直接,“你们现在有合适地方住吗?”(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