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歌德宾馆门前,只剩下晨风吹拂旗帜的猎猎声,以及那五个地面弹坑和空气里弥漫的刺鼻硝烟味,在无声的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布洛妮娅脸上的震惊和茫然如同冰面般凝固,随后被一股强烈的被愚弄的愤怒取代。
她猛的回过神,指着贾昇,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
“妖术!这一定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妖术!胆敢亵渎琥珀王的神名,用这种……这种戏法来蛊惑人心!拿下他!立刻!”
她试图用命令来驱散心底那丝因“神迹”而滋生的动摇和寒意。
贾昇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命令,反而将那把空击了五次的左轮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看穿一切的笑容。
“妖术?这位小姐,您这话可就显得……嗯……格局小了。”
他踱了一步,姿态从容,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完全无视周围铁卫那如芒在背的紧张目光。
“您亲眼所见,子弹是我亲手装填,枪是我亲手扣动,五次,毫发无伤。这是事实,对吧?”
“事实背后必有原因!你这不过是……”布洛妮娅试图反驳。
“原因?”贾昇立刻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布道般的蛊惑力。
“原因就是存护的意志在庇护我等!您只愿相信自己认知范围内的‘合理’,却拒绝承认超越认知的‘存在’本身,您觉得这合理吗?”
他摊开双手,环视着周围那些同样被震撼到无以复加的铁卫士兵。
“您说这是妖术,是蛊惑。
那好,请问,何为妖术?何为蛊惑?不正是超出您理解、让您感到恐惧和不安的东西吗?
您恐惧它,所以急于给它贴上‘妖术’的标签,试图否定它、消灭它,以维持您心中那个‘合理’而‘安全’的世界!这不恰恰证明了我的‘不合理’是真实存在的吗?”
贾昇的逻辑如同一条滑溜的毒蛇,缠绕着布洛妮娅的思维。
“您否认它,恰恰是因为它存在,并且动摇了您!您无法解释它,所以只能用‘妖术’来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恐惧!
您说这是亵渎?不!这恰恰是信仰最虔诚的体现——我以生命为证,向存护祈求庇护,而祂回应了我!
您呢?布洛妮娅小姐,您对琥珀王的信仰,难道只停留在嘴巴上、书本里吗?您敢不敢像这样,用您的生命去验证您所守护的‘合理’?!”
布洛妮娅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和诡辩砸得头晕目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贾昇踱着步,摊开手,脸上带着一种“我很失望”的表情。
“存护存护,存的是什么?护的又是什么?是冰冷的城墙?还是刻板的教条?克里珀大人若真只庇护那些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木头脑袋,那祂老人家也太无趣了吧?”
贾昇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了诡辩的煽动力。
“真正的存护,难道不该是包容万象,接纳一切可能性?包括……一点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奇迹?
您看,我活着,这就是铁证!您非要说这是妖术,那岂不是在质疑琥珀王祂老人家降下的神迹本身?您这立场……有点危险啊布洛妮娅小姐!”
布洛妮娅感觉自己的逻辑堡垒正在被对方用一种极其无赖却又难以立刻反驳的方式撬动根基。
“我……我……”布洛妮娅嘴唇翕动,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反驳这歪理邪说。
“我什么我?那我请问,什么是真实?您脚下踩的大地?您呼吸的空气?还是您那位大守护者大人说的话?
如果她说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您是不是也深信不疑,然后拿着刀枪去追杀那些坚持认为太阳从东边升起的‘异端’?”
他凑近一步,声音带着蛊惑性的低语。
“有时候啊,布洛妮娅小姐,阻碍我们看清真相的,往往不是眼睛,而是脑子里那堵密不透风的高墙。
您把自己关在里面,只听得见一种声音,只看得见一种颜色,自然会把墙外任何一点不同的声响和色彩,都当成洪水猛兽、妖魔鬼怪。”
贾昇看着布洛妮娅动摇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慈祥”和“包容”,仿佛一位看着迷途羔羊的圣者。
“迷途的孩子啊,放下武器,拥抱存护的光辉吧,贝洛伯格的……”
“哎哟喂!大清早的就这么热闹啊?唱大戏呢?”
一个极其不合时宜、带着夸张戏谑和明显痛楚吸气声的嗓音,突兀地从旁边一条小巷的阴影里传来。
只见桑博·科斯基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一只手还捂着因为缠了厚厚绷带、显得形状怪异的屁股。
他脸上挂着标志性的、贱兮兮的笑容,眼神狠狠剜了丹恒一眼——显然是来报那一枪戳腚之仇的。
“特别是这位拿长枪当标枪使的兄弟!”桑博指着丹恒,语气夸张,“您那一下’,可真是让老桑博我刻骨铭心,夜不能寐啊!”
他故意无视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目光在贾昇、布洛妮娅和那些呆滞的铁卫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贾昇手中的左轮上,夸张地“哦豁”了一声。
“这不是……‘琥珀王的神选勇士’嘛!啧啧啧,这大清早的就玩这么刺激的贝洛伯格轮盘赌?还赢了?佩服佩服!不过嘛……”
桑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油滑,“老桑博我啊,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神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您这手活儿……嗯,确实精彩!但要说琥珀王的庇佑嘛……”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脸色铁青的布洛妮娅,仿佛在说:你看,连这种街头混混都不信。
然而,桑博的出现,尤其是他身上那股即便隔着几米远也清晰可辨的、浓郁到几乎实质化的“欢愉”气息,瞬间点燃了另一个火药桶。
“欢——愉——的——臭——虫——!!!”
一声饱含着极致厌恶、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尖啸,猛地从宾馆门口炸响。
只见黑塔人偶那双紫色的眼眸瞬间被狂暴的乱码颜文字淹没。
(╬◣д◢) (ノಠ益ಠ)ノ彡┻━┻
她甚至没招出巨锤,而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桑博。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让空气都发出了爆鸣。
那纤细的手掌此刻带着足以拍碎岩石的恐怖力量,目标直指桑博那张欠揍的脸——她要亲手把这个污染源捏碎。
桑博脸上的戏谑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惊恐,他怪叫一声,也顾不得屁股剧痛,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就想往旁边滚去。
“妈呀!颠婆又来了——!”
眼看手掌就要拍到桑博脸上——
咻~
一个圆滚滚、亮闪闪、散发着奇异波动的小东西,从一个刁钻角度破空而来。
它速度极快,不偏不倚,“咚”的一声,精准无比的砸在了黑塔人偶光洁的额头上。
声音清脆,力道不小。
黑塔人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高速冲刺的身形戛然而止。
她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原地,紫色的眼眸里狂暴的颜文字瞬间凝固,然后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带着眩晕感的问号:(⊙_⊙)?
什么东西?竟敢……砸她?!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在额头被砸中的地方一捞。
这……这感觉……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质感奇异,非金非玉。
她低头看去。
一枚拳头大小、通体散发着亮金色光芒、表面流淌着如同活物般能量纹路的……不规则多面体晶石。
晶石内部,蕴含着崩碎的星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纯粹而磅礴的能量波动。
这波动是如此熟悉,如此……刺眼。
黑塔人偶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星核?!
她的大脑处理器仿佛瞬间过载,无数警报疯狂尖啸。
她猛的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攻击袭来的方向。
只见旁边一栋低矮建筑的房顶上,一个扭曲的、像是由无数破碎彩色玻璃拼凑而成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那身影看到黑塔人偶发现了他,立刻手舞足蹈起来。
“阿哈哈哈哈——!!!”
那笑声充满了纯粹的、毫无逻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欢愉”感。
“礼物送到!拜拜咯——!”
他手舞足蹈,一边狂笑,一边如同没有重量般,以一种极其滑稽、像是踩着空气阶梯的方式,一蹦一跳地朝着更高处“飞升”而去。
“阿哈——!!!”
黑塔人偶的尖啸几乎刺破苍穹,手中的星核被她随手扔到后边的星怀里:“拿着!别弄丢了!”
星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烫手山芋”,一脸茫然。
人偶已经顾不上追杀桑博了,眼前的罪魁祸首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只见她手伸进那看似平平无奇的裙摆里——那裙摆仿佛连接着某个异次元口袋——猛的掏出了一个造型更加离谱、通体流淌着对欢愉命途特攻、炮口足有海碗大的……火箭筒?!
“给!我!死!!!”
人偶咬牙切齿,长发无风自动,将那沉重的火箭筒扛在肩上,炮口瞬间锁定了那个在屋顶上蹦跶着准备“飞升”的扭曲身影。
嗡——轰!!!
一道绚丽刺眼的能量光束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波动轰然射出。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那威力惊人的能量弹在接触到半空中身影的瞬间,炸成了一朵巨大无比、色彩斑斓、流光溢彩的……烟花。
无数七彩的光点如同星辰般散落,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如同节日庆典般的喜庆声响,在贝洛伯格灰蒙蒙的晨空中,绽放出无比绚丽的巨大花朵。
“阿哈!阿哈哈哈——!!!”
癫狂的笑声还在烟花绽放的余音中回荡。
所有人都被这接二连三、离谱到突破天际的变故惊呆了。
布洛妮娅和铁卫们看着那绚丽的烟花,表情空白,大脑彻底宕机。
杰帕德捂住了脸,感觉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丹恒、三月七、星:“……” 这都什么跟什么?
贾昇吹了声口哨。
桑博此刻也顾不上屁股疼了,他张大嘴巴,看着那绚烂的烟花,喃喃道:“我的个乖乖……我的老天鹅……活了小半辈子……可算见到阿哈本尊显灵了……”
随即,他猛的一个激灵……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趁着布洛妮娅、铁卫以及那群天外来客都被这惊天闹剧震撼得大脑宕机的绝佳机会。
桑博眼中狡黠之光一闪,手速快如闪电的从怀里掏出几个圆球,狠狠砸在脚下。
嘭!嘭!嘭!
浓烈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爆发,将歌德宾馆门前彻底笼罩。
“咳咳咳!烟雾弹!小心!”
“保护布洛妮娅大人!”
铁卫们顿时乱作一团。
“快!跟我走!”桑博压低了声音,在一片混乱和咳嗽声中,精准的朝着丹恒等人的方向低吼。
丹恒的眉头在烟雾中紧锁。
眼前的情况已经彻底失控:官方势力明显敌对且不可信,而那个立场不明的欢愉行者桑博……虽然可疑,但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况且……
他瞥了一眼烟雾中那个扛着火箭筒、因为攻击无效而气得浑身发抖、紫色眼眸里颜文字已经糊成一片乱码、正杀气腾腾朝着桑博声音方向猛冲过去的黑塔人偶……
不跟着桑博跑,难道留下来等着和铁卫作战吗?
“走!”丹恒当机立断,低喝一声,一把拉过还在研究星核的星,招呼三月七跟上桑博模糊的身影。
“等等我!”三月七赶紧收起相机,捂住口鼻跟上。
贾昇反应更快,他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旁边还在烟雾中剧烈咳嗽、试图辨别方向的杰帕德。
“嘿!戍卫官大人!别愣着了!跟紧大部队!咱们现在可是同伙!现在不跑等着被你家大守护者当同党清算啊?”贾昇不由分说,拽着杰帕德就往烟雾深处跑。
“咳……你……放开……”杰帕德挣扎着,但被浓烟呛得使不上力。
而桑博更是“贴心”,他在混乱中早已摸到了被这连番冲击搞得精神恍惚、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布洛妮娅身边,毫不怜香惜玉地一个手刀砍在她后颈。
布洛妮娅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得罪了,大小姐。”
桑博嘿嘿一笑,麻利的将布洛妮娅往肩上一扛,像扛麻袋一样,然后对着丹恒的方向,压低声音喊了一句:“这边!快!”
几道身影,在浓烟的掩护下,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贝洛伯格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只留下歌德宾馆门前一地狼藉。
桑博扛着布洛妮娅,熟门熟路地在堆积如山的杂物和狭窄的缝隙中穿行,期间还要应付黑塔人偶不时的袭击。
一行人最终停在了一堵看似平平无奇的、覆盖着厚厚冰霜墙壁前。
他腾出一只手,在墙壁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力一按一推。
咔啦啦……
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声,墙壁上竟然滑开了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倾斜的洞口、
一股混杂着铁锈和更加浑浊沉闷的气息从洞口涌出。
“快!下去!”桑博催促道,自己则先把昏迷的布洛妮娅塞了进去,然后像泥鳅一样滑入洞口。
丹恒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钻了进去。星紧随其后。三月七看着黑乎乎的洞口,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咬咬牙跟了下去。
“这……这是通往哪里?”杰帕德看着这个明显非法的通道,脸上充满了挣扎。
“管他呢,下去吧你。”
贾昇可不管那么多,一脚踹在杰帕德后腰上把他踹了进去。
轮到贾昇自己准备钻洞时,他发现黑塔人偶并没有凑上来。
人偶站在洞口不远处,紫色的眼眸冷冷的盯着那个向下延伸的、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黑洞,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_≖)
(눈‸눈)颜文字清晰地表达着她的厌恶。
“你不下来?”贾昇探着头问。
黑塔人偶瞥了他一眼,又嫌弃地扫了一眼那黑洞,语气冰冷而高傲,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哼。我可没有被通缉的先例,更没有见洞就钻的癖好。”
她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投向城市中心那座最高建筑——克里珀堡的方向,紫色的瞳孔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我要去处理一些……女人间的问题。”
人偶的指尖在火箭筒炮管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金属音,“那个叫可可利亚的女人,需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说完,她转身就走,纤细的身影扛着与她体型极不相称的巨大火箭筒,迈着优雅而杀气腾腾的步伐,朝着克里珀堡的方向走去。
晨光勾勒出她娇小却充满真理的背影,长发在寒风中微微飘动。
桑博探出脑袋看着那个远去的、扛着大杀器的背影,喃喃道:“女人……真可怕……”(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