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公海。
“启航号”像一片孤独的叶子,在狂暴的浪涛中挣扎。
巨大的海浪,如同山峦般砸在甲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船身在剧烈地摇晃,钢铁的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霍东升死死抓住船桥的栏杆,稳住自己的身体。
海风夹杂着暴雨,抽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这正是陈山计划中的,“不可抗力”。
在狂风暴雨的掩护下,一艘毫不起眼的远洋渔船,如同幽灵般,从黑暗中悄然靠近。
它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身上的油漆斑驳脱落,看上去饱经风霜。
两艘船在风浪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个危险的距离。
“行动!”
霍东升对着无线电,发出了嘶哑的指令。
甲板上,早已准备好的水手们,迎着风浪,开始操作。
巨大的起重臂,在风中摇曳,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从“启航号”的甲板吊起,再小心翼翼地,转移到那艘渔船上。
每一个动作,都惊心动魄。
与此同时,“启航号”的另一侧,一场混乱正在上演。
几个穿着黑衣,蒙着面的“海盗”,手持短棍和砍刀,冲上了甲板。
他们是鬼叔手下最能打的江湖好手。
他们大声叫嚷着,故意将船上一些不重要的设备砸得稀烂,制造出被洗劫的假象。
一个船员,按照事先的约定,发出了“惨叫”,手臂上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一切,都像一场排练了无数次的戏剧。
混乱,而又精准。
几天后,香港,维多利亚港。
香港,维多利亚港。
码头上,一切如常。货船鸣笛,吊臂缓缓移动,苦力们喊着号子,一片繁忙景象。
但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已撒开。
海关的检查人员,比平时多了一倍,眼神锐利。
码头的保安,换上了一批面孔陌生的硬汉,腰间不经意间鼓起。
远处仓库的顶楼,几个扛着测量仪器的“工人”,镜片后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即将停靠的泊位。
詹姆斯·安德森站在一辆黑色轿车的阴影里,手中端着一杯热咖啡,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悠然。
他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普通商人的夹克,完美地融入了码头的背景中。
斯科特警司靠在车门上,烦躁地抽着烟。
“詹姆斯,你确定他会在这里动手?”斯科特吐出一口烟圈,“这里是香港最繁忙的码头,到处都是眼睛。
在这里走私,和在警察总部门口抢劫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安德森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抢劫,是莽夫所为。而我的这位对手,他喜欢玩聪明的游戏。”
安德森的目光,望向远方的海面。
“他以为自己布下了一个精巧的局,用谣言和假报告压低了价格,就能捡个大便宜。”
“但他不知道,从他盯上这批车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我的猎物。”
安德森的计划很简单。
他要做的,不是阻止这艘船进港,恰恰相反,他要让它顺利停靠。
他要看陈山的人,如何将这批“烫手”的精密车床,从这艘船上运走。
只要他们敢动用任何一条非法的渠道,哪怕只是一个走私的苦力,安德森埋伏下的人手,就会像鲨鱼一样扑上去,顺着这条线,扯出陈山背后那张巨大的红色网络。
“启航号”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海平面上。
它看起来有些狼狈,船身上甚至能看到一些破损的痕迹,仿佛经历了一场风暴。
安德森的眼神,微微一动。
“看来,路途上并不太平。”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他认为,这一定是陈山为了制造混乱,故意弄出的痕迹。
船,终于靠岸。
一切都按照最正规的程序进行。
海关人员登船,检疫人员跟上,港务处的工作人员开始核对泊位信息。
安德森的耐心极好,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等待着猎物犯错的那个瞬间。
然而,预想中的鬼祟行动,并未发生。
第一个走下舷梯的,是船长霍东升。
他没有试图躲避任何人的目光。
恰恰相反,他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愤怒,径直朝着斯科特警司的方向冲了过来。
“长官!我要报案!”
霍东升的声音,嘶哑而响亮,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我的船,在公海上,遭遇了海盗袭击!”
这一声喊,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安德森端着咖啡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不在他的剧本里。
斯科特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安德森,却发现美国人脸上的悠然自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什么?”斯科特厉声问道。
“海盗!”霍东升将一份航海日志和几张照片,用力拍在斯科特面前的汽车引擎盖上,
“他们抢走了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打伤了我的船员!这是证据!”
照片上,是船舱内一片狼藉的景象,还有几个船员手臂上缠着带血的绷带。
安德森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货物呢?”安德森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货物?”霍东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船上的货仓,大声说道:“什么货物?
那本来就是一批从德国买来的废铁!
我们准备运到香港的钢铁厂回炉的!
现在好了,连废铁都被那群天杀的海盗翻得乱七八糟!”
“根据规定,我们必须开箱查验,确认损失情况,好向保险公司索赔!”
安德森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死死地盯着霍东升,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但那张脸上,只有愤怒,不甘,和一个受害者应有的一切情绪。
在霍东升的强烈要求和海关的规定下,吊臂启动了。
第一个巨大的木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被缓缓吊起,放在码头的空地上。
安德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认为这只是陈山的障眼法,真正的机器,一定还藏在某个角落。
工人们用撬棍,费力地撬开了木箱的盖子。
“哐当”一声。
木板被掀开。
没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精密车床。
只有一堆堆锈迹斑斑,纠缠在一起的废铜烂铁。
码头上,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打开!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斯科特下达了命令。
一个又一个木箱被打开。
结果,全都一样。
满船的,都是毫无价值的工业垃圾。
安德森的脸,从煞白,变成了铁青,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紫色的涨红。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傻瓜。
一个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却被所有观众嘲笑的小丑。
他动用了中情局的情报网,调动了港英政府的警察力量,布下天罗地网,准备上演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结果,他等到最后,鳖没有出现。
他自己,成了那只被戏耍的鳖。
更让他感到屈辱的是,对方甚至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
报警,查验,索赔。
一切都在阳光下进行,一切都符合法律程序。
他被一套他最引以为傲的规则,打得体无完肤。
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
与此同时。
九龙城寨,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水道尽头。
那艘看似破旧的渔船,悄无声息地靠岸。
一个个木箱被小心翼翼地卸下。
当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那台在昏暗灯光下,依然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德国精密车床,出现在众人面前时。
李国栋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冲上前,像抚摸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冰冷的车床机身。
陈山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报纸。
报纸的头条,用醒目的大字写着:
“货轮公海遇劫,港警介入调查,英资保险或面临巨额赔付。”(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