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门一战,石破天惊。
“和”字头联盟声威大震,而陈山这两个字,则彻底成了香港江湖中一个无法被忽视的传奇。
黑水安保公司的筹备工作,在花柳培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下,进行得如火如荼。新界那处废弃的采石场,短短几天内就大变了模样。靶场、障碍训练场、格斗馆、宿舍……一应俱全。
白头福也铆足了劲,亲自坐镇,从几十个堂口里,挨个筛选人手。一时间,“和”字头内部,但凡家里有点门路,有点骨气的后生仔,都以能被选中进入“黑水”为荣。这不仅是一份有前途的差事,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至于那个更为隐秘的“警队计划”,也在悄无声息地推进。花柳培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弄来了几十份黄竹坑警察训练学校的内部资料,从招募要求到考核项目,详细到了极点。
一切,都朝着陈山规划好的蓝图,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这天下午,陈山正在远东实业的办公室里,看着九龙城寨工厂送来的最新生产报表。
自从鲤鱼门事件后,“的确良”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订单如同雪片般飞来,工厂的生产线几乎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依旧供不应求。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崩嘴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探了进来。
“四哥,忙着呢?”
他的语气,比之前少了几分江湖草莽的豪横,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尊重。
“华哥来了,坐。”陈山放下报表,起身给他倒了杯茶。“看你这表情,不像是有好事。”
崩嘴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操,别提了。”他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妈的,最近有点不顺,让四哥你见笑了。”
陈山笑了笑。“自家兄弟,有什么话直说。是不是十四K那帮扑街又搞事了?”
“要是十四K那帮烂仔,我他妈早带人砍过去了,还用得着来找你?”崩嘴华烦躁地摆了摆手,“是生意上的事。”
他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才缓缓道来。
“四哥你也知道,我崩嘴华在新界,特别是在元朗到上水那一带,主要是靠什么吃饭。”
陈山点了点头。崩嘴华垄断了新界北部大部分的农产品收购和运输,这是他最主要的财路之一。
从蔬菜、水果到活禽,所有农户种养出来的东西,都得通过他的渠道,才能卖到港九的各大菜市场。
这中间的利润,相当可观。
“以前,那些农户都老老实实的,我给什么价,他们就拿什么价。可最近,一个叫‘联合行’的商行,他妈的,专门跟我对着干!”
崩嘴华越说越火大,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们给的价比我高一成!就他妈高一成!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农户,一个个都跟见了亲爹一样,偷偷把最好的货,都卖给了他们!”
“这搞得我最近收上来的,都是些歪瓜裂枣,下面那些菜市场的老板,天天跟我抱怨。钱是小事,我他妈在元朗丢不起这个人!”
陈山静静地听着,当“联合行”这三个字进入耳朵的瞬间,他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心,猛地往下一沉。
联合行。(按照时间线1948年已经改名,又不能写那么明显。所以本书还叫联合行。)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那是组织在香港最重要的经济据点和秘密联络站之一,负责人是钱振声的直接上线,代号“掌柜”。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边刚刚整合了“和”字头,还没等向外扩张,自己人的生意,就先跟自己人撞上了。
“联合行?”陈山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一丝疑惑,“没怎么听过,什么来头?敢在华哥你的地盘上抢食,胆子不小啊。”
“屁的来头!”崩嘴华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查过了,就是一家贸易公司,老板是个戴眼镜的斯文败类。
整天跟那些农户称兄道弟,说什么要帮他们改善生活。我改善他老母!”
“这帮正经生意人,就是不知道江湖规矩!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在香港横着走?”
陈山心里泛起一阵苦笑。江湖规矩?组织的同志,哪里懂什么江湖规矩。
他们只知道,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当地的贫苦大众,谋取一些福利。
恐怕在“掌柜”看来,崩嘴华这种带有垄断性质的社团大佬,才是应该被打破的“恶势力”。
“那华哥你的意思是?”陈山问道,他需要知道崩嘴华的想法。
“我找人盯了他们几天。”崩嘴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那帮扑街收了不少好货,什么元朗的丝苗米,上水的腊肉,还有大屿山的虾膏,都是准备出口的好东西。我打听到,三天后,他们有一艘船,要从观塘码头出海,去南洋。”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四哥,你脑子好使。你帮我合计合计,怎么把这船货,给他沉到海里去!”
“或者,直接劫了也行!让他们血本无归!我看他们还敢不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崩嘴华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陈山。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小事一桩。以陈山神鬼莫测的手段,再加上钱振生那帮杀神,别说一艘货船,就是一艘军舰,怕是都能给它弄沉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陈山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
答应?
那等于是他亲自带着“和”字头,去打劫组织的船。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严重的政治错误。
不答应?
怎么拒绝?他刚刚在庆功宴上,把“和”字头所有人的暴力机器,都收拢到了“黑水公司”的名下。现在联盟里最锋利的一把刀,遇到了麻烦,来找他这个“大脑”帮忙,他却说“不”?
这会严重打击他在联盟中的威信。崩嘴华这种直性子的人,嘴上可能不说,心里一定会犯嘀咕:你陈四哥,是不是只顾着自己发财,不管我们这些兄弟的死活了?
这后院,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起了火。
而且,这把火,还是自己人点起来的。
陈山感觉有些头疼,他拿起桌上的烟盒,也点了一根,慢慢地抽着。
看着崩嘴华那张写满了“快帮我出气”的脸,陈山忽然笑了。
“华哥,你糊涂了。”
“啊?”崩嘴华一愣,“四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陈山问道。
“‘和’字头大佬……不对,是远东实业,黑水公司的老板!”崩嘴华立刻改口。
“这就对了。”陈山弹了弹烟灰,“我们是正当商人。正当商人,有正当商人的玩法。”
“劫船,放火,那是十四K那种烂仔才干的下九流手段。我们现在是有头有脸的人,再用这种方法,只会拉低我们自己的档次,还容易被格里芬那条疯狗抓住把柄。”
崩嘴华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心里的火气还是没消。“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抢我的生意,踩我的脸?”
“谁说要眼睁睁看着了?”陈山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对付商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商人的手段,把他彻底打垮。”
“他不是跟你抢货源吗?”
“他出什么价,我们就在他的价格上,再加半成!他不是要收吗?让他收!有多少,我们收多少!用钱,把他活活给砸死!”
“他不是要出货去南洋吗?”
“没关系,让他出。等他的货到了南洋,我们远东实业的货,也差不多该到了。他卖什么价,我们的‘的确良’,就以他一半的价格,在同一个市场卖!我倒要看看,南洋的那些商人,是抢着买他的丝苗米,还是抢着买我们这能当钱用的‘的确良’!”
“华哥,格局要大一点。”陈山站起身,拍了拍崩嘴华的肩膀。“我们的目标,不是守着元朗那一亩三分地。我们的目标,是整个东南亚!”
“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香港,在南洋,谁跟我们‘和’字头作对,谁就没有生意可做!”
“我们要做的,不是在暗地里打劫他一船货。”
“而是要光明正大地,在生意场上,让他破产!”
一番话,说得崩嘴华是目瞪口呆,随即,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极度的兴奋所取代。
对啊!
劫他一船货,顶多让他损失几十万。
可要是按四哥说的,在生意上全面开战,那是要让他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玩法,可比单纯的打打杀杀,要高级多了,也解气多了!
“妈的!还是四哥你脑子灵!”崩嘴华一拍大腿,豁然开朗,“用钱砸死他们!这个我喜欢!太他妈过瘾了!”
他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联合行”老板跪地求饶的画面。
“行!就听四哥的!我这就回去调集资金!跟他干!”
看着崩嘴华兴冲冲离去的背影,陈山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
用钱砸死“联合行”?
他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这个计划,只是一个缓兵之计,先稳住崩嘴华。
但新的问题,已经摆在了面前。
“和”字头这艘被他亲手打造出来的战船,已经起航。而航线的前方,却出现了组织的另一艘船。
他这个船长,该如何掌舵,才能让两艘船,既不迎头相撞,又能安然无恙地,驶向各自的目的地?
看来,是时候,该去见一见那位素未谋面的“掌柜”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