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辉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张着嘴,看着陈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己印?
印什么?
印美金?
这是比跟苏联人抢粮食更疯狂一百倍的想法。
那是美国人的钱,是全世界的硬通货。
私自印美金,被抓住是什么下场?
梁文辉不敢想。
他看着陈山,想从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陈山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他的动作很稳,手指在拨盘上匀速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电话接通了。
“我是陈山。”
陈山对着听筒,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压力。
“通知印钞厂的霍尔曼总监,我半小时后到。”
“清空B号车间,所有非必要人员放假。”
“安保由和记的人接管。”
梁文辉呆呆地听着。
印钞厂?
港府的印钞厂?
他终于明白,陈山在电话里说的不是什么地下作坊。
他说的是真正印港币的地方。
那个由港英政府控制,象征着香港金融最高权力的地方。
他以为的“天”,在陈山眼里,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接管的工具。
梁文辉的格局,在这一刻被强行撑开。
陈山挂断电话,拿起沙发上的外套。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印钞机。”
他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梁文辉。
“不过,霍尔曼是个死板的英国佬,他可能不那么听话。”
陈山穿上外套,整理了一下领口。
“而且,印港币和印美金,是两回事。”
“我们还需要一个真正懂技术的人。”
梁文辉回过神,快步跟在陈山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
坐进车里,他终于忍不住问。
“山哥,如果……如果那个英国佬不配合呢?”
汽车发动,平稳地驶出清水湾。
陈山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
“那就让他永远闭嘴。”
港府印钞厂。
这里比港督府的戒备还要森严。
高墙,电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陈山的车,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开到了B号车间门口。
车间门口,站着一排穿着和记制服的安保人员,他们已经接管了这里的防务。
车间内部,巨大的德国印刷机整齐排列,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
一个五十多岁的英国男人,站在车间中央,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就是印钞厂总监,霍尔曼。
霍尔曼看着走进来的陈山和梁文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傲慢。
“陈先生,这里是政府重地,不是你们的俱乐部。”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伦敦腔。
“请你们立刻离开。”
他身后站着两名高大的英籍保安,手按在腰间的警棍上。
陈山没有看他,他环视着空旷的车间。
那些机器,很快就会为他印出足以撼动世界的财富。
他走到一台印刷机旁,用手抚摸着冰冷的机身。
“霍尔曼先生,我听说你每个月会从瑞士收到一笔十万港币的‘顾问费’。”
陈山的声音很平。
“用于改善你女儿的医疗条件。”
霍尔曼脸上的傲慢凝固了。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你……你胡说什么!这是污蔑!”
他的声音尖锐,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他没想到,自己做得最隐秘的事情,会被对方一口叫破。
陈山转过头,对梁文辉偏了一下头。
梁文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霍尔曼先生,这批废料,还是老价格?”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出。
“不行,最近风声紧,得加两成。”
是霍尔曼的声音,清晰无比。
录音里,两人正在讨论如何利用印钞厂的废料和次品牟利。
“霍尔曼先生。”
陈山的声音冷了下来。
“如果我让雷洛现在就抓你,最高可以判二十年。”
“我想,你女儿等不了那么久。”
霍尔曼的腿软了。
他扶着旁边的机器,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看着陈山,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你……你想怎么样?”
陈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要你印美金。”
“最好的,能骗过全世界银行的美金。”
霍尔曼的脸,一下子变成了死灰色。
他颤抖着,拼命摇头。
“不可能!技术上不可能!”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美钞的油墨、纸张、还有钢板雕刻……我们这里根本做不到!”
“印出来的就是一眼假的废纸!”
陈山盯着他,那眼神让他不敢直视。
“技术上的问题,我会解决。”
“我需要你做的,是让这些机器,为我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转。”
陈山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过头。
“对了,我刚刚已经派人把你女儿送去美国。”
“那边的医疗条件,比伦敦更好。”
B号车间内,灯火通明。
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摊满了刚刚试印出来的百元美钞。
霍尔曼和梁文辉的脸色,和那些废纸一样难看。
“山哥,不行。”
梁文辉拿起一张,递到陈山面前。
纸张的手感粗糙,富兰克林的头像模糊不清,像个劣质的玩笑。
“这种东西,别说银行,连街边的孩子都骗不过。”
霍尔曼在一旁,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指挥着车间的工人,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纸张原料,折腾了整整三天。
结果印出来的,就是一堆垃圾。
“陈先生,我早就说过,这不可能。”
霍尔曼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没有美钞的专用油墨配方,更没有那种特殊的棉麻纤维纸。”
“最关键的是雕版,美钞的钢板是全世界最顶级的雕刻师手工制作的,我们根本复制不了。”
车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霍东升那边,粮食储备告急,每一天都是在烧钱。
时间,是现在最缺的东西。
就在这时,阿明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过巨大的车间,来到陈山面前,递上一份发黄的档案袋。
“山哥,找到了。”
陈山接过档案袋,打开。
里面是一叠德文资料,和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眼神倔强的德国男人。
“海因里希·施耐德。”
陈山看着资料上的名字。
“前德意志帝国银行首席雕版师,二战后失踪,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香港。”
梁文辉凑过来看了一眼。
他不懂德文,只能看懂照片和几个关键的数字。
“一个失踪了二十年的人?”
梁文辉的眉头皱了起来。
“山哥,这怎么找?就算找到了,他都多大年纪了,还能干活吗?”
他觉得这简直是大海捞针,不切实际。
霍尔曼也探头看了一眼,他认出了那个名字。
“施耐德?我听说过他,他是战前最伟大的雕版大师。”
霍尔曼摇了摇头。
“但他已经消失很久了,很多人都说他死在了战争里。”
“他没失踪。”
陈山合上档案,声音平静。
“他只是换了个名字,开了个小小的钟表维修店。”
“修了二十年的表。”
他看向阿明。
“我要你半小时内,把他带到我面前。”
“用最‘礼貌’的方式。”
阿明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霍尔曼被陈山的情报能力所震撼。
一个被全世界认为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人,陈山不仅知道他还活着,还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
和记的触手,已经深入到香港最不起眼的角落。
能挖出任何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秘密。
和记的力量,远不止于打打杀杀和金钱开路。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无形力量。
不到十分钟,阿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梁文辉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为难。
他捂住话筒,对陈山说。
“山哥,阿明说,我们的人去看过。”
“这个德国老头,脾气很臭,孤僻得很,谁都不理。”
陈山接过电话。
“阿明。”
电话那头的阿明立刻回答:“山哥,我在。”
“动手了吗?”
“还没,您吩咐要‘礼貌’。”
“他店里有什么?”
“都是些旧钟表,还有一堆维修工具。”
“有没有照片?”
“有,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
陈山沉默了几秒。
“把他店里所有的钟表,都砸了。”
“照片,给他留着。”
“然后,把他带过来。”
梁文辉听着陈山的指令,手心冒汗。
他看着桌上那份关于施耐德的档案,上面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眼神倔强的老人。
“山哥,这样会不会……”
陈山挂断电话,把档案递回给梁文辉。
“每个人都有价码。”
他的手指,在档案上轻轻敲了敲。
“去查一下,二战时,是谁把他从柏林逼到香港的。”
“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仇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