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千代田区,永田町。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色丝绒,死死地裹住了这座位于权力巅峰的建筑——日本首相官邸。
这座建于昭和初期的官邸,在民间素有“幽灵屋”的传闻。据说每当国家面临重大抉择,走廊里就会回荡起军靴踏地的声音。
凌晨两点。
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黑色丰田皇冠,悄无声息地滑过森严的警卫线,停在了官邸的侧门。
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皮鞋踏在潮湿的地面上。
陈山整理了一下衣领,抬头看了一眼这栋阴森的建筑。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那是猎人走进猎物巢穴时的从容。
“山哥,这老小子大半夜不睡觉,找咱们干嘛?”王虎跟在身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不会是想黑吃黑吧?”
“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脑子。”陈山淡淡地说道,“他只是怕了。”
“怕?”王虎一愣,“现在的日本富得流油,他怕个球?”
“因为他在云端。”陈山迈步走进侧门,“站得越高,风越大,越怕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
二楼书房。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烟草味。
新任日本首相竹下登,正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兽,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水晶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掐灭的烟头。
看到陈山进来,这位掌握着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权柄的老人,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步迎了上来。
“陈桑!您终于来了!”
竹下登的声音沙哑,眼袋浮肿,完全没有了电视镜头前那种挥斥方遒的自信。
“首相阁下,深夜召见,不知有何指教?”陈山微微欠身,礼数周全,却不带一丝卑微。
竹下登挥退了所有侍从,甚至亲自去关上了厚重的橡木门。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陈山,眼神里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陈桑,我……我感觉不对劲。”
竹下登指着桌上的一份绝密内参,手指微微颤抖:“刚刚送来的数据,东京这一周的地价,又涨了5%。”
“这是好事啊。”陈山自顾自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姿态放松,“说明大日本帝国的国力蒸蒸日上。”
“不!这不是好事!这是疯了!”
竹下登猛地拔高了音量,他在陈山对面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道:“陈桑,您是金融天才,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清洁工都在谈论股票,一个卖拉面的都敢贷款炒楼,这正常吗?”
“我觉得,这下面是悬崖。”
竹下登咽了口唾沫,说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想法:“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踩刹车了?”
陈山手里把玩着打火机的动作,停住了。
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
“刹车?”陈山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首相阁下打算怎么踩?”
“加息。”竹下登咬了咬牙,“央行行长澄田智也建议,将贴现率回调。同时,大藏省准备出台新的《土地融资限令》,严格限制不动产贷款的总量。给市场……降降温。”
这是理性的声音。
这是这个国家在走向毁灭前,最后一次自我救赎的本能。
如果这个政策在今晚落实,日本的泡沫或许会软着陆,陈山精心布局了几年的“深海计划”,收益将大打折扣。
陈山看着竹下登。
突然,他笑了。
他没有反驳,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支粗大的古巴雪茄,慢条斯理地剪开,点燃。
蓝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模糊了陈山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陈桑,您笑什么?”竹下登有些恼怒,“难道我说错了吗?”
“首相阁下。”陈山吐出一口烟圈,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遗憾,仿佛在看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您的眼光,如果是做一个乡村的村长,绰绰有余。但作为大日本帝国的首相……太让我失望了。”
竹下登愣住了:“什么意思?”
陈山猛地站起身,他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您只看到了东京的房价高,只看到了股市的市盈率高。您觉得这是泡沫?”
陈山猛地转身,声音如洪钟大吕,震得竹下登耳膜嗡嗡作响。
“错!大错特错!”
“这不是泡沫!这是‘价值重估’!”
陈山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地图上的日本列岛。
“现在的日本,手握全世界最多的外汇储备,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半导体技术,你们的汽车占领了美国,你们的电器统治了欧洲!”
“这样一个站在世界巅峰的国家,它的资产,难道不应该比那些二流国家贵十倍、百倍吗?”
竹下登被陈山的气势镇住了,嗫嚅道:“可是……实体经济支撑不住这么高的价格……”
“谁说要靠实体经济?”
陈山嗤笑一声,走到竹下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蛊惑人心的魔光。
“首相阁下,您忘了五十年前,您的父辈们想做却没做成的事了吗?”
竹下登浑身一震:“你是说……”
“当年,你们用刺刀,用坦克,想建立这个圈子,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但现在!”陈山伸出双手,仿佛掌握着整个世界的权柄,“上帝给了你们第二次机会!一次不用流血,不用杀人,就能征服亚洲的机会!”
“日元升值,意味着你们手里的纸,变成了金子。既然国内的资产贵,为什么不走出去?”
“去曼谷!去雅加达!去首尔!”
“用你们高估值的日元,去买下他们的工厂,买下他们的矿山,买下他们的港口!把整个亚洲变成日本的后花园,变成日本的代工厂!”
陈山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是一个狂热的布道者。
“这叫——资本输出!这叫——以钱为兵!”
“如果这个时候,您选择加息,选择刺破泡沫,那就是在自废武功!就是在亲手折断大和民族腾飞的翅膀!”
“您,将成为日本历史上的罪人!”
轰——!
最后这句话如惊雷般劈在竹下登的天灵盖上。
罪人。
这个词太重了,重得这位政治家根本承受不起。
竹下登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地图,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狂热,最后变成了一种赌徒般的通红。
是啊。
为什么要盯着国内的一亩三分地?
我们有钱!我们要买下世界!
陈山描绘的那个“金融帝国”的蓝图,精准地击中了这个民族潜意识里最深处的野心与疯狂。
许久。
竹下登缓缓站起身。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走到陈山面前。
然后,在昏黄的灯光下,这位日本首相,对着这个来自香港的年轻男人,深深地弯下了腰。
九十度。
比上次在鹤屋,更深,更重。
“陈桑……!”
竹下登的声音颤抖,带着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动。
“听君一席话,如拨云见日。我差点因为自己的短视,毁了帝国的未来。”
“您,真乃我大日本的‘国师’!”
陈山站在那里,坦然受了这一拜。他看着竹下登那花白的后脑勺,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看着死人般的冰冷。
“首相阁下言重了。”陈山伸手扶起他,“我只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罢了。”
“不!您是真正的朋友!”竹下登紧紧握住陈山的手,“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召开内阁会议!绝不加息!不仅不加息,还要继续放宽金融管制,鼓励企业出海!”
“这就对了。”陈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
凌晨三点。
黑色的丰田皇冠驶出首相官邸,汇入东京空旷的街道。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梁文辉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刚才的录音设备,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虽然知道山哥是个玩弄计谋的高手,但刚才那一幕,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把一个国家推向悬崖,还要让那个国家的领袖对你感恩戴德。
“山哥……”梁文辉回过头,声音有些干涩,“您刚才……给了他一杯最甜的毒酒。”
“而且,是他自己求着喝下去的。”
陈山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神情疲惫而冷漠。
窗外,东京塔的灯光一闪而过,映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文辉。”
“在。”
“通知大卫。”陈山没有睁眼,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既然竹下登决定不踩刹车了,那这辆车,很快就会冲出跑道。”
“把我们的看跌期权仓位,再加一倍。”
“另外,准备好香槟。”
王虎在前面开着车,忍不住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家大哥:“山哥,这就要庆祝了?”
陈山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那座沉浸在金钱美梦中、即将万劫不复的城市。
他举起手中并不存在的酒杯,对着虚空,轻轻碰了一下。
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
“干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