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2月29日。
香港,中环,和记大厦顶层。
这间被改装成临时作战指挥室的办公室内,窗帘紧闭,只有几十台笨重的CRT显示器散发着幽冷的荧光。空气净化器嗡嗡作响,却依然抽不走那股浓烈的咖啡味和焦躁的气息。
墙上的电子挂钟,红色的数字在疯狂跳动,显示着东京时间。
日本时间下午3点。
东京证券交易所,收盘钟声敲响。
“38915.87点。”
大卫·陈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因为过度亢奋而产生的颤音。他手里攥着一张刚刚吐出来的热敏传真纸,像是在宣读一份神谕,又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大卫转过身,看着坐在阴影里的那个男人,“山哥,日本股市……封神了。”
陈山坐在一张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来自明治神宫的御守。那是上次离开东京时,竹下登亲自求来送给他的,说是保佑他“财运亨通”。
“封神?”陈山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手指轻轻摩挲着御守上的金线,“那是回光返照。”
他随手将那枚承载着日本首相美好祝愿的御守,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啪嗒。”
一声轻响,像是某种信号。
“把图切过来。”陈山淡淡地吩咐道。
大卫立刻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房间正中央,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布亮起。是一张如同蜘蛛网般覆盖全球的金融网络图。
这张图,就是陈山耗时四年,动用上千个离岸账户,编织出来的——“深海”。
“这就是我们的网。”大卫拿起激光笔,红点在地图上快速移动,“山哥,为了今天,我们准备了整整四年。”
“我们在伦敦、纽约、芝加哥、苏黎世、新加坡……全球17个主要金融中心,通过50000个多层嵌套的空壳公司,建立了总计五千亿美金名义价值的空头头寸。”
大卫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这里面,包括日经225指数期货的空单、日本国债期货的空单,以及针对三菱、住友、三井等六大财阀核心资产的看跌期权。”
“最绝的是这个。”大卫指着屏幕角落的一组数据,“我们还买入了大量的‘波动率指数’看涨合约。只要市场出现恐慌,这部分的收益会呈指数级爆炸。”
王虎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正在擦拭一把心爱的蝴蝶刀。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金融术语,但他听懂了那个数字。
“五……五千亿?”王虎手里的刀一顿,差点割破手指。他抬起头,一脸呆滞,“咱们把整个和记集团卖了,也没这么多钱吧?”
“这是杠杆,虎哥。”梁文辉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他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们是用日本人的钱,在赌日本人的命。”
梁文辉走到陈山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战栗。
“山哥,这太大了。”
“大吗?”陈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王虎立刻上前点火。火光照亮了陈山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
“比起现在东京那个价值两千兆日元的泡沫,我们这点钱,不过是戳破气球的一根针。”
“可是……”梁文辉的声音有些发抖,“一旦启动,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个指令发出去,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东京交易所的交易系统会在三分钟内瘫痪,数以千计的公司会破产,成千上万的人会失业,甚至……自杀。”
他看着屏幕上那张巨大的网,仿佛看到了一张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
“山哥,我们这是在……屠杀。”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大卫·陈停止了敲击键盘,王虎也收起了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山身上。
陈山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冷光中缓缓升腾。
“文辉。”
“在。”
“你觉得,是我杀了他们吗?”陈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洒了进来,却照不暖他眼底的寒意。
“我告诉过竹下登,要降温;我告诉过伊藤正道,地价太贵;我在电视上说,泡沫会破。”
陈山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有力。
“可他们听了吗?”
“他们没听。他们不仅没听,还把我捧上神坛,求着我带他们继续狂欢。”
“贪婪。”陈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是他们的贪婪,给自己挖好了坟墓。”
他走回桌前,指着那张巨大的网络图。
“准备好了吗?”陈山掐灭了烟头,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
大卫·陈深吸一口气,双手悬停在那个红色的回车键上方。
“所有指令已预埋进入系统。只要您一声令下,这些卖单会通过海底光缆,同时轰炸全球各大交易所。”
接下来的几天,是日本的法定假期,股市休市。这几天,将是最后的宁静,也是暴风雨前最后的窒息。
“让他们过个好年吧。”陈山淡淡地说道,“毕竟,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个能笑得出来的年了。”
“指令设定为……”
陈山的目光穿透了时空,仿佛看到了1990年1月4日,那个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开盘日。
“1990年1月4日,上午9点00分01秒。”
“启动。”
……
时间,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度量衡。
它不紧不慢地流逝,不在乎有人在狂欢,有人在磨刀。
1988年的最后几天,整个日本列岛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喜悦中。
银座的百货公司被挤爆了,人们挥舞着万圆大钞抢购着来自法国的红酒、来自意大利的皮具。电视上,红白歌会的彩排正在进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日本第一”的自豪。
甚至有经济学家在报纸上预言:1990年,日经指数将突破50000点,日本将在这一年,彻底买下美国。
而与此同时,香港。
和记大厦的那间密室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大卫·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像个守着核按钮的疯子,每隔十分钟就要检查一遍线路连接。
“还有多久?”王虎躺在沙发上,把玩着那把蝴蝶刀,声音有些沙哑。
“12小时。”梁文辉看着墙上的挂钟,“现在是1990年1月3日,晚上9点。”
明天一早,东京股市开盘。
也就是那个名为“深海”的绞肉机,正式启动的时刻。
“山哥呢?”王虎坐起来,环顾四周。
“在天台。”大卫头也不抬地回答,“他说想吹吹风。”
……
和记大厦天台。
冬夜的风很大,吹得陈山的风衣猎猎作响。
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这片灯火通明的维多利亚港。
这里是亚洲金融的中心之一,但明天过后,这里将成为新秩序的起点。
“山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梁文辉。
他手里拿着一件大衣,披在陈山身上。
“怎么,还在担心?”陈山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不是担心。”梁文辉走到护栏边,与陈山并肩而立,“是敬畏。”
他推了推被风吹乱的眼镜,看着远处海面上缓缓移动的轮船。
“山哥,我在想,如果那个按钮按下去……我们会创造历史,还是毁灭历史?”
“历史不需要创造,也不可能被毁灭。”陈山举起酒杯,对着虚空敬了一下,“历史只是在重复。以前是荷兰,后来是英国,现在是日本。”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学不到任何教训。”
陈山转过身,看着梁文辉,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文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们做这一票吗?”
梁文辉试探道,“有了这笔钱,和记集团将超越罗斯柴尔德,成为真正的隐形帝国。”
“钱只是工具。”陈山摇了摇头。
陈山伸出一只手,指向北方,指向那个正在经历剧变的庞大国度,又指向东方,那个即将沉沦的岛国。
“未来的三十年,是世界格局重塑的三十年。苏联要倒了,日本要崩了,美国要独霸了,而我们的祖国……正在醒来。”
陈山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让梁文辉灵魂颤栗的力量。
“我们要用日本人的血肉,铸造我们的铠甲。我们要用从东京掠夺来的万亿财富,去为那个正在醒来的巨人,输血,挡刀。”
“这才是‘深海计划’真正的意义。”
……
1990年1月4日。
清晨。
东京的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雪花。
但这丝毫没有冷却股民们的热情。兜町的证券交易所门口,依然排着长龙,人们搓着手,哈着白气,兴奋地讨论着今天要买哪只股票。
大藏省内,新任大藏大臣刚刚发表了新年贺词,称日本经济“坚如磐石”。
8点50分。
香港,和记大厦密室。
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只剩下几十块屏幕发出的幽光,照亮了四张毫无血色的脸。
“距离东京交易所开盘,还有10分钟。”
陈山坐在指挥台正中央,手里拿着那部红色的卫星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在华尔街、伦敦、苏黎世的代理人。
“各位。”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金融大鳄,此刻都在等着这个东方男人的指令。
“过去四年,我们一起吹了一个很漂亮的泡泡。它五光十色,它价值连城。”
陈山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倒计时。
09:59:50。
“现在,该把它戳破了。”
倒计时归零。
1990年1月4日,9点00分。
东京证券交易所的开盘钟声,准时敲响。
“当——!”
这声音通过卫星信号,传到了香港的密室里。
陈山对着话筒,轻轻地说出了命令。
“行动。”(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