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脸颊和手臂,却冲不散鼻腔深处那顽固的巴波块茎脓水的恶臭,更冲不散心口那团冰冷的、混杂着愤怒和巨大委屈的硬块。安比冈斯撑着盥洗室冰冷的石制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圈发青、发丝被冷水浸得贴在额角的自己。琥珀色的眼眸里,不再是纯粹的疲惫,而是燃烧着两簇压抑的火焰。
凭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在心底疯狂滋长。
她在黑魔法防御课上做错了什么?她按照卢平教授的要求,勇敢地上前尝试,甚至成功召唤了比之前更稳固的守护神!失控的是博格特,是斯内普自己突然闯入、带着那滔天的怒火干扰了课堂!德拉科受伤是意外,是意外!为什么最后承受惩罚、被按在那堆恶臭脓水里煎熬到深夜的,却是她?!
委屈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她想起卢平教授疲惫而歉疚的眼神,想起德拉科被精神冲击后惨白的脸——尽管她当时也吓坏了,更想起斯内普最后看向她时,那如同看着罪魁祸首、带着毫不掩饰厌烦和冰冷的眼神。那眼神比地窖的石头还硬,比巴波块茎的脓水还让她恶心!
她做的一切努力——从爆炸后的挣扎求生,到在斯内普冰冷无视下咬着牙提升魔药水平,再到今天鼓起勇气尝试守护神咒——在他眼里,是不是都毫无意义?是不是都抵不过他因为对卢平的厌恶而迁怒于她的一个念头?
“哈!”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一声短促而充满自嘲的冷笑,声音在空寂的盥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左耳的十字架耳链随着她激动的动作剧烈摇晃,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破碎的银光。“安比冈斯·理查德,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你以为你变强一点,做出点像样的药剂,就能让他多看你一眼?就能改变你在他眼里是个麻烦、是个随时会搞砸一切的蠢货的事实?”
她猛地关上水龙头,巨大的声响在寂静中回荡。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像无声的眼泪。愤怒和委屈灼烧着她的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需要发泄,需要质问,需要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像今晚的脓水一样冰冷恶臭!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火般燎原。她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把脸,也顾不上头发还在滴水,带着一身未散的淡淡恶臭和满腔的怒火,转身冲出了盥洗室,冲出了寂静的公共休息室,朝着地窖深处那间办公室的方向跑去!理智在愤怒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只剩下一个执拗的念头:她要问清楚!现在!
地窖走廊冰冷而空旷,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深夜的霍格沃茨如同沉睡的巨兽,而她像一只扑向冰冷岩石的飞蛾。
她停在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前,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翻腾的情绪。她甚至没有敲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门!
“教……”
她愤怒的质问卡在了喉咙里。
办公室里,壁炉的火光已经微弱,只剩下一堆暗红的余烬,勉强驱散着一小片黑暗。斯内普并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坐在书桌后。他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巨大的、映照着黯淡星光的黑湖观景窗前。高大的黑色身影几乎完全融入了窗外深沉的夜色和湖水的幽暗之中,只有壁炉余烬的微光,在他挺直的背脊和垂落的黑袍上勾勒出一道孤寂而冰冷的剪影。
他没有回头。仿佛推门的巨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安比冈斯满腔的怒火和准备好的激烈质问,在这死寂而冰冷的背影前,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了。她站在门口,喘着粗气,看着那个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办公室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巴波块茎脓水的恶臭,混合着魔药和旧羊皮纸的气息,此刻却显得格外压抑。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壁炉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黑湖深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生物的悠长低鸣。
安比冈斯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那些愤怒的质问——“凭什么惩罚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他丝毫涟漪。她看着他冰冷的背影,那背影里透出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沉重的孤寂。
守护神牝鹿低头凝视她田鼠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那份冰冷力量下的守护,那份跨越空间的奇异联系……与眼前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背影,形成了无比强烈的、令人心头发堵的对比。
委屈依旧在心底翻涌,但愤怒的火焰却在这样死寂的对峙中,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困惑,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探究。
“教授……”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而干涩,带着压抑的颤抖,“我……处理完第一桶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这根本不是她想问的。
窗前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如同冰冷的雕塑。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斯内普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如同从极寒的深渊传来,没有回头:
“所以?”
两个字。冰冷,疏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安比冈斯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攥住。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和怒火瞬间又冲了上来,混合着一种被彻底轻视的难堪。
“所以?”她提高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冰冷的背影,“所以您就让我像个家养小精灵一样,在那种恶臭里泡到半夜?就因为卢平教授的教学方法您看不惯?就因为博格特失控了?可那不是我的错!我按照要求做了!我甚至召唤出了守护神!德拉科受伤是意外!为什么最后受罚的是我?!”
她一口气吼了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等着他的雷霆之怒,等着他冰冷的斥责将她彻底撕碎。
然而,斯内普依旧没有回头。他甚至没有动一下。只有壁炉余烬的微光在他黑袍的边缘跳跃,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轮廓。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安比冈斯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直接用一个“滚出去”结束这场闹剧时,斯内普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毫无起伏,却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向她:
“因为,理查德小姐,”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余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她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你那点可悲的、不受控制的热情,和永远分不清界限的愚蠢好奇心,就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珠。”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刻骨的冰冷,“卢平的危险试验,只是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容器。而你,就是那颗注定要引爆它的、最不稳定的水珠。没有你‘精彩’的演示,博格特不会失控。没有失控,马尔福不会愚蠢地扑上去。你每一次自以为是的‘勇敢’和‘尝试’,都伴随着灾难性的后果。从坩埚爆炸,到时间转换器滥用,再到今晚课堂的混乱……无限期禁闭,不是惩罚,而是隔离。隔离你这个移动的灾难源头,给其他人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他缓缓转回头,重新面向窗外深不见底的黑湖夜色,只留下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现在,带着你那一身恶臭和无用的愤怒,滚出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安比冈斯的心上。不是愤怒,而是比愤怒更冰冷的、彻底的否定和厌弃。在他眼里,她不是学生,不是努力想证明自己的人,只是一个……移动的灾难源头?一个需要被隔离的危险品?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站在那里,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看轻、被彻底打入深渊的冰冷刺痛。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质问,所有的辩解,在他这番冷酷无情的审判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无力。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完全融入黑暗的背影,仿佛要将这冰冷的画面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猛地转身,像逃离瘟疫般冲出了办公室,重重地甩上了门!
“砰!”
门关上的巨响在地窖走廊里回荡,如同她心碎的声音。
办公室内,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壁炉余烬最后一点火星挣扎着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陷入完全的黑暗。
窗前,斯内普的身影依旧伫立在无边的夜色里。宽大的黑袍下,紧握成拳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黑暗中,无人看见他那双同样深邃冰冷的琥珀色眼眸深处,在刚才那番冷酷的审判之后,翻涌着的并非纯粹的冰冷,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如同黑湖深处暗流般的激烈情绪——是愤怒?是厌烦?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行撕开的剧痛?
余烬彻底冰冷,星火在寒风中挣扎欲熄。而质问的回响,却如同投入深湖的巨石,在两人之间冰冷的水域下,激起了无声而汹涌的暗流。(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