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山猎户

    晨雾还没褪尽时,郭权已背着半篓草药钻进了西坡的密林。露水打湿了他的粗布裤脚,沾着细碎的草籽,裤腿上补了三块不同颜色的补丁 —— 都是娘临终前一针一线缝的,洗得发白却依旧结实。他抬手拨开挡路的野蔷薇,指尖被刺出细小的血珠,甩了甩手上的血珠,目光落在前方歪脖子松树上的鸟巢,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再等三天,就能换两个白面馒头了。” 他对着空荡的林子嘟囔,声音在雾里散得很快。爹去年冬天进山追熊瞎子,回来时断了条腿,如今只能躺在炕上编竹筐,家里的米缸早就见了底,昨天晚饭是用最后一把玉米面煮的糊糊。郭权摸了摸怀里用油纸包着的药草,这是镇上唯一的药铺掌柜要的止血草,据说能卖三个铜板。

    穿过一片榛子林时,脚下突然踢到个软乎乎的东西。郭权踉跄着站稳,低头看见团灰扑扑的毛球蜷缩在落叶里,像只被遗弃的小猫。他蹲下身拨开毛球,倒吸一口凉气 —— 那东西长着松鼠的尾巴,却有张狐狸似的脸,耳朵尖泛着淡淡的银蓝,此刻正闭着眼发出微弱的呜咽,左前爪上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红色的血渍已经凝固。

    “是妖物?” 郭权往后缩了缩手,心脏怦怦直跳。青山镇的老人们常说,山里的精怪会变作孩童模样勾人,尤其是这种长着狐脸的东西,最会迷惑人心。他攥紧背后的柴刀刀柄,刀柄是爹用雷击木做的,据说能辟邪,木头上还留着他初学雕刻时刻的歪扭纹路。

    毛球突然睁开眼,露出双琥珀色的圆瞳,眼角滚下颗晶莹的泪珠。那泪珠落在枯叶上,竟冒出朵极小的蓝花,花瓣颤巍巍地展开,转瞬又化作雾气消散。郭权的手顿在半空,想起小时候发高烧,娘背着他走了半夜山路求医,当时他也是这样无助地抓着娘的衣角。

    “罢了。” 他解开腰间的水囊,倒出些清水滴在毛球伤口上。小家伙疼得浑身发抖,却没咬他,只是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腕,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讨好地晃了晃。郭权的心彻底软了,从药篓里挑出株最粗壮的止血草,放在嘴里嚼烂了,小心地敷在那道伤口上,又撕了块干净的衣角缠好。

    “躲在这里别乱动,等我卖了药回来给你带吃的。” 他把毛球塞进树洞,用枯枝挡住洞口,临走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树洞深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亮晶晶地望着他,像藏了两颗晨露。

    日头爬到头顶时,郭权才背着空篓子走出密林。镇上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发烫,他加快脚步往药铺赶,路过包子铺时,浓郁的麦香顺着门缝钻出来,勾得他肚子咕咕直叫。药铺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接过止血草时皱着眉掂量半天,最后扔给他三枚磨得发亮的铜板:“下次采带露水的来,这都蔫了。”

    郭权攥着铜板跑到包子铺,买了两个白面馒头,刚要往回走,就看见几个穿黑衣的汉子堵在镇口。他们腰里挂着镶铁的令牌,上面刻着个狰狞的兽头,郭权认得那是城里 “镇妖司” 的标志 —— 据说专门抓山里的精怪,抓到了就剥皮抽筋,熬成据说能延年益寿的汤药。

    “看见个受伤的妖物没?” 为首的刀疤脸拦住个挑柴的老汉,手里的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青面狐,这么大点儿,左前爪受了伤。” 他用手比划着,语气里的狠戾让周围的摊贩都缩了缩脖子。

    郭权的心猛地沉下去,下意识地往林子的方向退了两步。刀疤脸立刻注意到他,眼睛像鹰隼似的盯过来:“小子,你看见没?”

    “没、没看见。” 郭权的声音发颤,手心的铜板硌得掌心生疼。他转身想跑,却被两个黑衣汉子按住肩膀,其中一个搜走了他怀里的馒头,咬了一口又啐在地上:“穷酸样,也配吃白面?”

    刀疤脸走到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西坡那片林子是你常去的吧?听说你爹以前还打死过只黄皮子,这妖物说不定就在那附近。带我去找,找到了赏你一两银子。”

    郭权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他想起树洞里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想起娘临终前说的 “做人得有良心”。刀疤脸见他不吭声,突然抬脚踹在他肚子上,郭权疼得蜷缩在地上,嘴里泛起腥甜的铁锈味。

    “敬酒不吃吃罚酒!” 刀疤脸啐了口唾沫,“兄弟们,跟我去西坡搜!这妖物受了伤跑不远,找到了扒皮的时候叫这小子看着,让他知道跟妖物勾结对的下场!”

    黑衣汉子们押着郭权往密林走,钢刀的刀尖时不时戳着他的后背。郭权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怎么能让毛球跑掉。路过那棵歪脖子松树时,他突然脚下一滑,抱着旁边的树干大喊:“就在那儿!我刚才看见它钻进树洞里了!”

    刀疤脸眼睛一亮,挥手让手下围上去。两个汉子砍断树干,却只掏出只受惊的松鼠,吱吱叫着窜进了林子。“你敢耍老子!” 刀疤脸怒不可遏,挥刀就朝郭权砍来。

    郭权闭着眼等死,预想中的疼痛却没传来。他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睁开眼看见柄折扇挡在自己面前,扇骨是温润的白玉,上面画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持扇的是个白衣少年,看起来比郭权大不了几岁,面如冠玉,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明明没什么气势,却让刀疤脸的刀僵在半空。

    “镇妖司的人,在镇上动私刑不太好吧?” 少年的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他用折扇轻轻一挑,刀疤脸的钢刀就脱手而出,插进旁边的土坯墙里,刀柄还在嗡嗡作响。

    “你是谁?敢管镇妖司的事?” 刀疤脸又惊又怒,色厉内荏地喊道,“我表哥可是镇妖司的百户!”

    “童乾。” 少年收起折扇,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我爹是童渊。”

    刀疤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名字。周围的黑衣汉子也纷纷后退,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发抖。郭权从没听过童渊这个名字,但看他们的反应,想必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童、童公子,误会,都是误会。” 刀疤脸结结巴巴地说着,想拔墙上的刀却怎么也拔不下来,那柄普通的钢刀像是长在了土坯里,“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童乾没说话,只是用扇子指了指郭权。刀疤脸连忙让人松开郭权,还从怀里掏出锭银子塞过来,被童乾用扇子挡住:“欺负了人就想走?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给这位小兄弟赔罪。”

    刀疤脸哪里敢说不,捡起沾满尘土的馒头,恭恭敬敬地递到郭权面前,头埋得快碰到胸口。郭权没接,只是看着童乾,不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为什么要帮自己。

    黑衣汉子们落荒而逃后,童乾才转向郭权,弯腰把他扶起来:“没事吧?”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粒琥珀色的药丸,“这是疗伤的丹药,含着能好受点。”

    郭权摇了摇头,把药丸推回去:“我没事,谢谢你。” 他突然想起毛球,挣脱童乾的手就往树洞的方向跑,“我得去看看……”

    童乾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扒开枯枝查看树洞,看着他发现毛球不见时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深了些:“那妖物被你藏起来了?”

    郭权吓了一跳,转身警惕地看着他:“你也是来抓它的?”

    “我抓它干什么?” 童乾失笑,指了指他缠在毛球爪子上的衣角,“青面狐是灵狐的一种,能感知人心善恶,它肯让你碰,说明你心不坏。” 他从袖袋里掏出块精致的糕点,放在树洞里,“它刚才被我的灵宠引走了,往东边去了,那里有处温泉,能治它的伤。”

    郭权愣住了:“你不觉得它是坏东西?”

    “好坏跟是不是妖物有什么关系?” 童乾靠在树干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白衣上,像是撒了层金粉,“镇妖司那些人里,坏东西可比这林子里的精怪多得多。” 他顿了顿,看着郭权身上的补丁和磨破的草鞋,“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是不是很困难?”

    “我叫郭权。” 郭权低下头,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爹腿断了,家里就靠我采药打猎过活。”

    童乾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罗盘,盘面是用某种不知名的兽骨做的,指针胡乱地转着,边缘刻着繁复的花纹。“这是伏妖罗盘,能感应妖物的气息。” 他把罗盘塞进郭权手里,“我看你根骨不错,是块修行的料。跟我走吧,去城里的修行道场,管吃管住,还能学本事,以后就不用再怕镇妖司的人欺负了。”

    郭权捧着沉甸甸的罗盘,手心的温度透过兽骨传来。他想起爹躺在炕上唉声叹气的样子,想起镇妖司刀疤脸凶狠的眼神,想起树洞里那朵转瞬即逝的蓝花。密林深处传来清脆的鸟鸣,像是在催促他做决定。

    “我得回去跟我爹说一声。” 郭权握紧罗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童乾笑着点头:“好,我在镇口的客栈等你。记住,想好了就来找我,这世道,光有良心不够,还得有保护良心的本事。” 他转身往镇外走,白衣在林间一闪,竟比刚才那些黑衣汉子的速度快了数倍,眨眼就消失在雾霭里。

    郭权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罗盘。指针不知何时稳定下来,正颤巍巍地指向东方,那里正是童乾说的温泉方向。他把罗盘揣进怀里,摸了摸树洞里的糕点,突然觉得肚子不那么饿了。

    夕阳染红西坡时,郭权背着一捆干柴走进家门。爹正坐在炕上编竹筐,看见他身上的泥污和嘴角的血迹,手里的竹条啪地掉在地上:“是不是镇妖司的人欺负你了?”

    郭权摇了摇头,把今天的事捡能说的告诉了爹,只是没提毛球的事。他掏出那三枚铜板放在桌上,又拿出童乾给的药丸:“爹,有个城里来的先生说,让我去学本事,以后能挣钱给你治腿。”

    爹沉默了很久,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他摸了摸郭权的头,那双手曾经能拉满五石弓,如今却连竹条都快握不住:“去吧,爹没事。你娘要是还在,也会让你去的。” 他从炕席底下摸出个用油布包了三层的小包,打开是半块玉佩,玉质普通,上面刻着个模糊的 “郭” 字,“这是你出生时你娘给你求的,戴着能保平安。”

    郭权把玉佩系在脖子上,冰凉的玉贴着胸口,让他莫名地安心。他连夜给爹熬了药,又劈够了三天的柴,天快亮时才背着简单的行囊走出家门。爹拄着拐杖送他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镇口的客栈还亮着灯。郭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白衣少年正坐在窗边喝茶,看见他进来,笑着招手:“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反悔呢。”

    郭权走到他面前,把罗盘放在桌上:“我想好了,我跟你去学本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学本事不是为了欺负别人,是为了以后再遇到今天的事,能保护想保护的东西。”

    童乾的眼睛亮了亮,举起茶杯示意:“好志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童乾的师弟了。喝完这杯茶,我们就动身去城里,那里有你想象不到的世界。”

    窗外的晨雾彻底散去,露出青山如黛的轮廓。郭权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回甘。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握着胸口的玉佩,想着树洞里那朵转瞬即逝的蓝花,心里突然充满了勇气。

    他的人生,从踏入这扇门开始,将彻底不同。而此刻的郭权还不知道,他怀里那枚看似普通的伏妖罗盘,将在不久的将来,指引他揭开一个关乎三界存亡的惊天秘密,也将让他与一个名叫高丽的青丘狐女,结下一段跨越种族的不解之缘。

    客栈外的官道上,辆装饰低调的马车正静静等待。车轮上刻着与罗盘边缘相似的花纹,车帘微动,隐约能看见里面铺着柔软的锦缎。这将是郭权离开青山镇的第一步,也是他踏入波澜壮阔的修行世界的开端。

    茶盏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即将展开的传奇,奏响了第一声序曲。(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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